“谁?”
孙广宁眉毛一跳,大声问道。
“我,张坦,找你聊聊。”
门外的声音依旧冷静,隐隐还有一种仗势欺人的自信。
眼睛一眯,孙广宁嘟囔了一句:“这狗腿子反应够快的,这就替主子咬人儿来了。”
一旁的赵封侯摸了摸嘴角,显然他也认识这个叫张坦的。
“辩论社副社长,也是咱们学校学生论坛的管理员之一,杜霄最‘忠实’的跟班,颠倒是非的能手。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出易小有又要发问,赵封侯很干脆地主动道。
孙广宁大步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一身校服正装整整齐齐,乍一看给人一种正派大气的感觉。正是张坦。
“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臭名昭著的张土蛋啊,进来聊吧?”
“也行。”
面带冷冷的微笑,张坦很果断地接受了孙广宁的提议,还顺手带上了门。
“是这样的,”张坦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刚才我回寝路上听到这里动静不小,就向几个路过的同学打听了一下,他们说你孙广宁在给大家看‘好看的’。
联想到你‘男寝流氓’的名号,以及想到我校现在严查淫秽信息在校内的传播,身为学校学生干部的一份子,我觉得我有义务来调查和制止你的这种行为。”
一番话说得易小有和赵封侯齐齐皱起了眉毛。
不仅仅是因为这般居高临下,自诩正义的“官话”听着令人作呕。
更重要的是,这个张坦言语间竟然只字不提方希的事,而是拐弯抹角地从另一个攻击点威胁孙广宁。
作为两名长期住校生,易小有二人都大致明白那个“男寝流氓”的绰号是怎么回事。
半年前,几张校内女生的不雅照在男生寝室广为流传,其尺度之大,让众男生无一不面红耳赤唇焦口燥,照片的拍摄者孙广宁也被冠以“流氓”的称号。
这自然不是什么光彩事,听说孙广宁还差点因此背上一个校级处分。
“害,什么‘男寝流氓’,过奖过奖。我不过是一个喜欢检举揭发身边不良恶习和丑闻丑事的热心少年罢了,毕竟人心复杂,就算是璞石校园这种纯洁的地方,也有那么一两个行为不检点的同学,是吧,土蛋?”
孙广宁冷笑道,当初那次轰动全寝的“照片事件”,真实的情况恐怕只有他和某几个人知道。
遭到孙广宁的反问,张坦的脸色明显变了几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
“检举揭发本没有错,但也要注意形式和方法,公开一些对学校有负面影响的照片时,更应该深思熟虑。
另外,孙同学如果真想要惩处行为不端的同学,向学生处或校领导反映实情难道不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吗?为何要私底下于寝室里大肆宣扬?
孙同学的真实用意,着实是让人怀疑啊。”
不知不觉得,张坦话语间仿佛又将矛盾的中心转移回“方希跪照”一事上。
学生处或校领导?
孙广宁的嘴角不由地微抽了一下,看向张坦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所有投到学生处的检举都需实名填表,而学生处检举窗口的第一层初审筛选人员就是杜霄的得力跟班——王何宇。
至于直接走校领导这条路,所有所谓的“校长信箱”、“校风反馈栏”等都需要先过学生处主任这一关,而这位杜主任正是杜霄的亲叔叔——杜鹏冥。
通过这些渠道举报杜霄的小弟?那纯属刚学完拉丁舞就去开卡丁车——自讨苦吃!
然而张坦仍然摆着一副认为自己说的话“理所当然”的表情。
“姓张的,少在我这装模作样,爷不吃这一套,想阴我尽管来,大不了同归于尽。好了,你可以滚了。”
懒得再听张坦装傻充愣地颠倒黑白,孙广宁干脆直接撕破了脸皮,开门送客。
“就那几张照片,哪怕要同归于尽也是你和张希,这事儿挨不着我。真正在意这事儿的是杜少,他不想张希因为早恋背处分。
所以我来了,并且我会把这件事儿办好。”
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孙广宁,张坦自知自己没法赖着不走,冷哼一声,丢下几句话转身抬脚出门。
刚走到门口,张坦瞥到寝室门上的一块金属牌,眼睛一眯。
“哟,没想到你们这还是文明寝室呐,不错……不过瞧这里面地脏得,这是评比上的疏漏啊。
不过你孙广宁一定不在乎吧?不知道你两个室友是不是也这样想……”
“砰!”
重重的关门声将张坦的声音挡在了外面,孙广宁站在门旁,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表情复杂地望向自己的两位室友。
刚才张坦的最后那句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为了对付孙广宁,他把矛头对准了A312全寝。
离间之意再明显不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杜霄这群蛮不讲理的人直接作对的。
莫名其妙被牵扯进来,易小有只觉得一阵头大,但看了一眼孙广宁愧疚的眼神,摸了摸手上的白色手环,一句话涌到嘴边,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
“流氓,咱不怂他的。”
说话的是赵封侯,他也早看那张坦这帮人不爽了。
“那撑腰的不就是姓杜么,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大家族了。他们既然有心思来找你,说明从舆论的角度去搞张希这事儿,有戏。”
一旁的易小有也点了点头,表示了他对两位室友的支持。
“没那么简单……”
与刚才面对张坦时的气势全然不同,孙广宁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迟疑和惧色。
“他们抓住了我‘流氓照片’那事儿的把柄,如果我现在再大肆传播这几张‘张希跪照’,他们绝对会把前后两事‘并案处理’,到时候翻出旧照,被推上舆论浪尖的只会是我,而且校级处分我也就背定了。”
孙广宁的话让寝室里陷入了沉默。
确实,如果只谈方希一事,一方面早恋的事不宜公开,另一方面跪照的强大杀伤力也会让方希直接社会性死亡,颜面尽失。而孙广宁顶多被贴几条诸如“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标签,无关痛痒。
但张坦偏偏又把“流氓照片”的事牵扯了进来。
“广宁,你能不能说说,当初那几张女生的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易小有打破了静止的空气,他抬头用疑问的眼神直视孙广宁。
“嗯?”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孙广宁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刚才听二人对话时,易小有就有所察觉,尤其是期间张坦几次明显不自然的表情变换。
对于这个狂妄自傲的“演技派”来说,这是极其反常的。
看到孙广宁这个反应,赵封侯也发现了不对劲,开始细细回想起半年前这一大事件的始末来。
大概是5月份的某天,当时的他还和高一八班的其他几位同学住在A510寝室里。
楼道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寝室门就被打开,一位好事的同学一脸夸张地举着几张照片冲了进来,然后就是一片起哄声。
当时好像没人知道这几张照片是从哪来的,更没人提到孙广宁的名字。将这两个事物联系到一起的,是周末学生论坛里多出来的一条帖子。
那是一个匿名帖,内容正是那几张不雅照,没有配任何文字。很快,当天发帖的账号就被人扒了出来,公开了这是孙广宁的一个小号。
不雅照片,红眼摄影社社长,孙广宁,“男寝流氓”,这几个词被迅速串联到了一起。
当时这件事在学生群体中影响巨大,以至于高二他和易小有在听说新室友是大名鼎鼎的孙广宁时,还都刻意和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是不是和张坦有关?”
想到学校论坛,赵封侯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这个杜霄手下的论坛管理员。
四只眼睛盯着孙广宁,等待着一个瞒了天过了海的答案。
“不知道……”
只见孙广宁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纠结。
但很快,他的语气又重新变得坚定,表情也少有得严肃起来。
“但是……那几张照片,绝对不是我发的,更不是我拍的,我发誓。”
……
宿舍A楼的生活管理室里,一高一矮两个宿管大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老傅啊,你孙子的那个学校好啊,我报纸上看到了,好像是搞什么比赛什么的。”
矮个大伯合上手中的报纸,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
“哈哈,那个叫航模比赛,不懂了吧?现在好多学校都在搞这个,新鲜。”
姓傅的大伯得意地挺直了腰板,一知半解地向同事炫耀着。
“再新鲜新鲜不过你呀,你床底下那个盒子我看着了,老实交代,是不是给老伴送的礼?”
“嘘,要是让学生听着,我脸往哪搁。不过啊,男人越老越要有情调,你懂吧……”
正聊着,咚咚两下敲窗声,玻璃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学生。
两个大伯变脸似地齐刷刷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生活老师你们好,我是咱们学校小记者社的小记者,想了解一下咱们文明寝室的一个评比标准和学生们的参与情况。”
张坦彬彬有礼有模有样地拿着个笔记本站在窗口,说话内容自然都是编的。
反正学校每天各种各样杂七杂八活动那么多,寝室大伯根本不可能全都知道。
“啊?这位同学,评比规则都是学校定的,喏,那个墙上有贴的。这个评比啊主要是看卫生和内务的加扣分情况,算分儿的,然后排名这个样子。”
傅大伯嗓门不小,很粗略地把情况简单讲了一下。
见大伯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张坦也不再铺垫和绕弯子,开始直入主题。
“嗯……我看到评比规则里有一条:‘寝室内不得开展任何社团活动,营造良好的休息环境’,可是在我刚才的抽样调查中,发现三层的文明寝室A312在举办活动,几十名男生聚集在一起,产生了许多卫生垃圾。”
“这……”
傅大伯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好在矮大伯及时地接上了话。
“我上去看看,如果真有这种事,咱就重新评,反正这次的文明寝室名单还没报上去。”
“好的,感谢两位生活老师给我们提高公平公正的评比结果。”
“应该的,应该的。
短短几句话,目标达成,张坦停下假装记录的笔,面带微笑地快速离开。
虽然只是小小一个“文明寝室”,但如果成功了却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首先说明了他张坦不是一个光说不做的人,使之前他的那番话更有威慑力。
其次,还可以激化寝室内部矛盾,把那些和孙广宁关系不够铁的人筛出这场暗斗,甚至拉到自己这一边。
张坦一边回自己的寝室A402一边想着,嘴角翘起的弧度显出了他内心的满意。
“孙广宁,这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