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顶之下,穹光色彩斑斓,
鎏暮与沉冥站在穹洞口,看着逐渐消失的两人,久久无言。
夜风凉,沉冥将身上的黑色披风脱下来披在鎏暮身上,鎏暮回头朝他笑笑,多谢。转头继续看着远处的穹光。“希望他们能顺利些。”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要太忧心了,至于狐族到底有何打算我还要些时日调查。”沉冥负手看着远处说,“你,在人间可好?”
鎏暮一愣,歪头看看他有些落寞的侧颜轻声说:“还好,人间确实比魔界热闹的多。只是偶尔也会想念族里的人。不知舜和长老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上回受了伤又走的匆忙,也没见着他。”她想到舜和长老不禁皱了皱眉头,喃喃呓语,却不觉旁边的人身形一顿。
沉冥目光柔和的看着身旁陷入沉思的女子,心中有了些暖意。鎏暮,舜和一直在你身旁。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树林上方,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朦朦胧胧,如同坠人梦境。
远处一袭水蓝色衣衫的男子手中拿着一盏红灯笼,幽暗的红光如火,应是站了许久,长衫下摆已被雾气打湿。
鎏暮刚走出人魔结界,便看到远处那人。她抿嘴一笑,眨眨眼,掂手掂脚的溜到他身后,刚要吓他,谁料他却突然转了过来,一个没站稳,便栽在了他怀里。
周围环绕着独属于他身上好闻的桃花香,她曾还嘲笑他一个男子身上却有这样小娘子才有的味道。许是她喜欢喝桃花酿的缘故吧,心里这样想,不然怎么会觉得在这桃花香里有些醉了呢?她抬头盯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细长凤眼,只觉得实在好看的紧。
赵曾延扶着她,透过月光和灯光,看到她如玉的面颊上如桃花般的红晕,棕色的眼睛蒙着一层雾气,水光光的。黑紫色的眼睛逐渐变深,竟透着一股邪魅,却与他一身清冽的气息没有一丝不相称。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言不发,却胜似千言万语。一日未见,便觉相思苦。
正浓情蜜意,突然撕拉一声,两人皆是一愣。同时低头看向出声那处,只见鎏暮胸前绛紫色的纱衣因为用力被撕扯开了,脖颈和胸前的雪肤大片漏了出来,在月光下越发白皙透亮,十分诱人。赵曾延呼吸一紧,鼻息间都有些急促。鎏暮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都有些燥热,急忙松开抱着他的手,拽着胸口的衣服向后退去,却是腿一软,差点又崴到,慌忙间她伸手一抓,却是将面前男人的外袍拽开了,漏出了胸前。
鎏暮映着月光看着那线条清晰的脖颈,还有那性感的锁骨和慢慢滚动的喉结,向下是隐约白皙的胸肌。她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白鎏暮,”男人因欲望而有些沙哑的磁性声音,令她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应着:“嗯?”只感觉身后抱着她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腰间,微微收紧,她看着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心中一阵慌乱,用手抵着男人的胸口,慌乱中抬眼,却溺进了那双带着水雾又透着浓浓情意的眸子,再难以自拔。敷在唇上的柔软有些凉,唇齿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算了,沉沦了就沉沦了吧。她紧闭了眼,心里暗想。
看着面前女子红润羞涩的面容,慢慢阖上眼,赵曾延深觉若是能一直如此也是很好的。
可他不满足于此,他要她能与他,朝暮不移,白首不离。
月光盈盈,透过枝丫照着树下相拥的两人。
平息了凌乱的呼吸,虽然不想离开他的怀抱,鎏暮却觉得腿越来越麻,只好用手推推他,直起身子,捶着腿,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我,我腿麻了。。。怎么办。”
赵曾延深呼一口气,看她一脸可怜,闷声笑了,胸膛震动。他把她扶正,将手中的红灯笼递给她,转身到前蹲下:“上来。”鎏暮喜笑颜开,绛紫衣裙简短,方便她直身跳上他的背,拍拍他的背,颇为欣慰的说:“赵公子还是很通情达理嘛。”嘻嘻笑着,紧紧的抱着他的脖颈,偷偷把脸埋在他那头散发着清冽的男性气息的长发里嗅了嗅,不知为何,在他宽厚的背上她十分安心。
赵曾延抿嘴嘴角上扬,用手环着她的腿,起身向前走去:“那白姑娘对在下可还满意?”
身上的女子不觉他话里有话,只悠哉悠哉的玩着他的头发,点着头:“满意满意,甚合我心意啊!”她突的想起什么,戳戳他的肩,歪头又问道:“你不在烨凉,怎么会来栖山?”
“我。。。来找楚清。”赵曾延听她问,心中无奈,这丫头真是懵懂,这般都看不出他是为何而来。
“楚清?嗯...”鎏暮觉得他的背有点硌得慌,朝上蹭了蹭,紧了紧他颈上的胳膊,呼出的热气萦绕在男子耳旁,身下的人陡然一顿,“我晓得了,是那天对付亮亮的那个驱魔师,是吧?”
赵曾延缓了口气,微微点点头,把身上的人提了提,拨开头顶的树枝继续向前走。
许是一夜未眠太累,又许是身下沉稳踏实的后背太温暖,鎏暮跟他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手中的红灯笼歪斜着,倒也怕烫着身下人,未曾松懈。
清音宫
春季阴雨连绵,天气有些阴沉,让人觉得心中沉闷。
鎏暮一觉醒来,已是晌午。她起身走到门外,看着屋檐连绵不断的雨珠,又看看乌云密布的天,心里有些担忧哥哥和灵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清音宫离栖山较近,赵曾延便带她来了这里,过了一夜了,不知他们在天上可顺利。
凉风带着些许雨丝打到她身上,她搓了搓胳膊,觉得身上有些凉,正打算回屋子,眼角掠到一把淡黄色的雨伞,是个姑娘。
她看不清那姑娘的脸,只能看到雨伞下漏出的淡粉色的裙摆上有两只白色的蝴蝶,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那两只蝴蝶仿佛在一片花丛中翩翩起舞,一双小巧的杏色鞋子踏着水花慢慢走到她面前。
鎏暮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樱唇微张。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如花瓣般,柳眉伸展,唇红齿白,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
她心想到一句话: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那女子见她如此看着自己,浅笑一声,袅袅说道:“想必你就是白姑娘吧,我是楚音,是清音宫的二姑娘。”
楚音?应该是楚清的妹妹吧。。。鎏暮心想。
她摸了摸胳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看看自己,只穿着里衣,还未梳洗,头发乱糟糟的,昨日的妆容肯定已经花了。这差别够明显的......
鎏暮尴尬的抬手理理头发,擦擦脸上刚溅的雨水,笑笑,颔首:“鎏暮在此处有劳楚姑娘和楚宫主了。”
“无妨的,你既然是师兄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我应该替他好好照顾你。况且你还在清音宫。”楚音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柔声说,眉间却氤氲着忧伤。
昨夜师兄抱着怀里女子温柔的样子,她从未见过,只觉心里慌乱无措。她不知面前的这位女子到底有何处能令他如此,将她视如珍宝。
“白姑娘还未梳洗吧,我正无事,不如帮你梳洗,可否?”
鎏暮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点点头,眯眼道了声谢:“若是楚姑娘不觉麻烦,我自然是欢喜的。嗯...你唤我鎏暮就好了。”
楚音含笑点点头:“看你年纪应比我小,若是不嫌弃,就唤我声姐姐吧。”
鎏暮眨眨眼,她今年都三百多岁了,叫她姐姐真是有点怪怪的。但在这人间,寿命不过百,按人界寿命来算,她也不过十七八岁,确实比她小些。想着,她便欢欢喜喜的叫了声楚姐姐。
其实做魔她只要施一个净颜术便可完成换衣梳妆。可此刻身后女子慢慢给自己梳着长发,温柔的为自己挽发,她却是耐心的看着,仿佛在很久之前她也曾为自己这样梳妆打扮过。突然脑中闪过一幅画面,铜镜中映着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的笑颜,身后穿着彩色衣裙的美艳女子正在为她梳妆。悸疼在脑中蔓延,她微微皱了眉。
楚清心中对此场景也升起熟悉感,不知为何,她见到鎏暮莫名亲切,即便师兄对她的不同令她心生难过,却无论怎么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窗外的一只蝴蝶不知是否被雨水沾湿了翅膀,竟飞进来落在了楚音的蝴蝶钗上久久未离去,粉色的蝴蝶与蝴蝶钗一同衬映的她更为柔美,比那真蝴蝶还美上几分。
鎏暮在金色铜镜里看到不禁夸赞:“楚姐姐真是好看,比那蝴蝶都有过之而不及。”
楚音听她的话,面露几分羞涩,这姑娘倒是嘴甜得很。“我娘生我时,便有蝴蝶群飞到我身边,我也是很喜爱它们。自小我就与蝴蝶相伴,想必是与蝴蝶有缘吧。”
那蝴蝶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翅膀一扇,在两人之间飞舞起来。鎏暮这才想到,蝴蝶向来都是夏天才会出现的,怎么会现在就有呢?心觉奇怪,再寻那蝴蝶却已消失不见。
“音儿。”门外传来收伞的声音,清凉干净的男声穿进里间,随即两道脚步声也传进来。
“许是哥哥和师兄来了,他们刚在正殿议事,我们出去吧。”楚音将一支白玉发簪插进刚挽好的发髻里,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女子。
“师兄,你们来了。我闲来无事,便自己来看看鎏暮。”楚音掀开珠帘,从里面走出来,笑盈盈的朝两人俯了俯身。
“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啊。”一身灰色衣衫的楚清迎上前,向里间探探头,“白姑娘呢?”
话音刚落,鎏暮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赵曾延本在想如何问暮儿幽冥之怒的事,却一转眼被眼前出现的人摄了心魂。
鲜少见她穿长裙,今日却着了一袭淡紫色拖地长裙,身披白色薄纱,显得清澈透明,亦真亦幻。腰间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更显得清新素雅。秀眉向上微挑,眼眸如湖水,鼻子小巧,高高的挺着,尽显英气,樱唇不点即红,眉间的黑莲花映衬的肌肤似雪般白嫩。发丝竖起,插着白玉簪,娇小玲珑,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
鎏暮见赵曾延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一眨不眨,她走近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又晃了晃,得意的笑着,“怎么样,好看吧,这可是楚姐姐给我打扮的,看呆了吧。”
赵曾延回神掩饰的咳了咳,那双黑紫色的凤眸里有些许笑意。
楚音在一旁看着他们心中不禁酸涩,她走过去,对赵曾延柔声说:“师兄昨夜又是一晚未合眼,今日又忙于驱魔事务,还是要多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赵曾延未语,只是点点头,楚清在她身后,一脸委屈,“哥哥我也很劳累啊,你怎么不问问我?”楚音转身无奈的褶了眉,看着他,“哥哥自然也要多保重身体,操劳整个清音宫便已是很辛苦,就不要再出入那些花街柳巷了。”
楚清看着那边射来的两道目光,尬笑了几声,赶紧转移了话题:“近日听闻那池寰的乐梁娘子来了烨凉,她那戏曲歌喉可是在四城远近闻名,无人能及啊~”
鎏暮看向赵曾延,眼中一亮,“真的?”男人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她故意拖了腔,一转头朝楚音说:“楚姐姐,我们去听听吧!”楚音一愣,“我。。。”鎏暮拍了拍胸口,哎呀去吧,我可以保护你的!况且有。。。她转头看向楚清,嘻嘻笑着,“清哥,你能行吧!”楚清哈哈大笑:“当然没问题!”
楚音点点头答应下来,看着赵曾延,轻轻说:“师兄,若你无事,便一起吧。”她还未说完便被鎏暮拉出了门,赵曾延无奈的看着他们,和楚清相视一笑也出了门。
夜里的烨凉城不减白日的热闹,反倒添了些神秘。偶尔会下点蒙蒙小雨,街上人少,初春天气有些凉意,梨园里不像外面,仍满满是看戏的人,热火朝天的。
梨园,烨凉最大的戏院,各个名角皆在此处表演过。鎏暮四人到的时候,台上人已经开始了演唱。鎏暮开心的拉着楚音找了个宽敞位子,便一本正经地听起了戏。赵曾延和楚清未到中央只在后侧坐下了。
当风华埋在灰烬里,
旧城烟雨也凄迷,
当锣鼓声不在响起,
无法重演这相遇,
当花被岁月无情压低,
低垂在深深的尘埃里,
沉默中几番迷离悲喜,
越逃离越在意,
台上仍旧灯火依依,
不舍转身去忘记,
任凭烽烟沾染青衣,
半世流离我陪你,
被偷走的时间滴答滴,
一生会有多少追不及,
年光过尽霸王老去,
陷入尘世却着迷。
声声流露着浓浓的悲伤,凄凄婉转,那台上的女子仿佛身临其境,感受着霸王虞姬分离时的心痛与无奈。
疑是石子掷入梦若潭溪,
泛起绵长的涟漪与回忆,
延伸至你醉不能歌不如叹息
时过境迁若再描一笔,
无非是痴人入了梦自娱,
你若不在我又岂敢妄提往昔,
红牙板夹着丝丝颤音,
故事遥远到上个世纪,
旧事蒙尘惊梦而已
却又别离,
时过境迁若再描一笔,
无非是痴人入了梦自娱,
你若不在我又岂敢妄提往昔。
站在远处的鎏暮看着那女子眼角滑落的泪,听着那充满悲凉的戏词,眼眶不由地红了起来,她突觉心里好似有个空洞,那洞里是满满的绝望和不舍,疼的让她整个心都揪紧了。突的脑海中划过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她直觉那很重要,那是谁,那是谁,这些到底是什么。。。忆不起,心痛和头痛阵阵的束缚她。
赵曾延在一侧扫了一眼,便在坐席中看到那一身黑衣短裙的女子没了欢喜,眉眼间竟是多了些凄楚,那朵黑莲颜色暗沉了些,倒显得她面色更苍白,他皱了眉,心里梗了一下,踱着步直走到她身后坐下,也不做声只是看着她。鎏暮和楚清说了声身体不适,便忍着闷疼站起身,身体有些摇摇欲坠,转身看到赵曾延,眼中竟生了雾气。男人抿了唇,那双墨黑的眸子灼灼的盯着她,终是起身扶住她的肩,弯着腰将她抱起向外走去。鎏暮本有些冷的身体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气,本能的贴了贴。
怀里的女子似是真的累了,未曾反抗,只是任他抱着,紧搂着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衣领渐渐湿透,赵曾延紧紧蹙了眉,怀里女子轻轻的抽噎揪住了他所有的呼吸,他不知为何,也就默默不问,在众人艳羡奇怪的目光下将她抱出了梨园。楚音在身后看着他们,只觉凄楚绝望。楚清在一旁看着楚音,手中拳头渐渐捏紧。
出了梨园,鎏暮渐渐平息了情绪,贪恋的抬眸看着那好看的下巴,又褶了眉,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从小到大,她脑海里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场景,那里面有很多人,但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可出现最多的就是一个男人,他总是跟她说些什么,可他说的话她听不清,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浓浓的悲哀,每当他的背影消失,她都会不自觉的难过。这些场景每每出现,她都会头痛欲裂,心口也会一阵阵悸痛。方才听那娘子戏词的悲伤让她脑海中的画面交相混杂,她实在承受不住那份痛苦。
疑是石子掷入梦若潭溪,
泛起绵长的涟漪与回忆,
延伸至你醉不能歌不如叹息
时过境迁若再描一笔,
无非是痴人入了梦自娱,
你若不在我又岂敢妄提往昔。
心口又是一痛,她的手不觉的揪紧了他的后领,呼吸也沉重了些。两人彼此无言,静静走了一段路。
“你。。。放我下来吧,我想自己走走。”她松了手,看着月桥,淡淡说了句。
赵曾延走上月桥将她慢慢放下,她走到桥边,看着那因为雨雾有些朦胧的水面,心中一阵迷茫,她想起了追杀她的狐族杀手,想起了白翌,想起了她的梦魇,心底总觉得有什么是她不该忘记。
你在想什么?寂静的夜里乍然响起低沉的男声。
我。。。在想一个人。
什么人?
“不知道,忘了。“她想想那场景里的背影,“应该是个男人。”
男人?赵曾延微微眯了眼,顿了一下,硬着声说,“既然都不记得了,还想什么。”
鎏暮听他语气,眼中有了笑意,刚才的黯然伤神倒是淡了不少。她转身凑到他面前,嘿嘿一笑:赵曾延,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男人瞪着她那双在黑夜里亮亮的眼,白皙的面上渐渐浮上两抹红,他咳了一声,推开巧笑涟漪的女子,径自往桥下走去,却没有反驳只是冷哼:“哼,笑得一脸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