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是一段大坡,不太陡,但是很长,走起来要费点劲了,与刚才相比,至少你会走得慢一些。由于四面没有遮拦,风便显得很有些风的样子了,雨就成了斜雨,路面也有些湿滑,你脚下得小心些了。
一位骑自行车的中年妇女赶上了我,她应该很壮实吧。不然,她能骑上坡来吗?眼下,我想让她从自行车上下来,至少下来一会儿,也算是好心替她着想吧,你骑着车子急什么呀,我一个走路的还不急呢。于是,我就发了话:哎,大姐,我问一下路,到水阳还有多远?我想,她会借机下来,推着车子走几步的。
可是,她没领我的情,只是回了下头说:去水阳?远着哪!
我不死心,还是想把她给拉下来,继续追问:到底有多远呢?
她还是不肯下车,只是又回了下头说:反正远着哪!你咋不坐车哩?坐上汽车很快就到啦。
这下子,可把我惹恼了,这个女人!我的好心你不领受,问你路,你不说,我也就没什么好听话送给你了:你要是知道到水阳有多远就告诉我,不知道就走你的吧,你别管我那么多!
倒是后来赶上我的一个小老头儿还算善解人意,他刚骑到我身后,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我搭话儿:骑不上去啦。
我回头看了后者一眼,主动应答道:骑不上去就下来吧。
小老头儿顺坡下了车,推着走。他的自行车后架偏旁上,绑着个铁笼子,笼子里有一堆淋湿了毛而缩成一团的鸡,小老头儿自己也快成落汤鸡了。我猜想,这小老头儿准是个走乡串户收鸡的,一问果然是。老头儿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走路的。接着,我又向对方提出了刚才那个妇女没有给出具体答案的问题:到水阳还有多远?可这老家伙,跟那个中年妇女的回答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去水阳?远着哪!
嗨!我就不信问不出一个究竟来!远,我知道远着呢。现在我想知道,它究竟有多远?我想知道,究竟有多少里?我盯住了那老头儿,恨不得一下从他嘴里抠出把尺子来。
有二三十里吧,老头儿很含糊地说。
二三十里?到底是二十多里,还是三十多里?我穷追不舍了。我想知道究竟有多远在我的逼问之下,老头儿总算是说得比较具体了:有三十多里吧。
三十多里?告诉我,三十多多少?我站住了脚步,瞪着那老头儿。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我又没量过!老头儿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地说。
不知道算啦!我不打算再问下去,也不想搭理这个连此等问题也回答得不叫人满意的收鸡小老头儿了,我把步子迈得大了些。
那老头儿推着车子,看上去走得比我还要吃力,但是他不甘心两个人就这么闷着头不说话上坡去,便开始了反问:你要去水阳,这么远的路,三四十里的路,那你为啥不坐车哩?
操!刚才还跟我说二三十里呢,这会儿又成了三四十里了,你他妈的究竟有没有实话,有没有个准话儿?我很有些不高兴了,就一字一顿说:告诉你吧,我,不,想,坐,车!我就是要,走着,去水阳。
嘿嘿,收鸡的小老头儿冷笑道,没必要!
有必要!我反击道,很有必要!太有必要了!
我看没必要。小老头儿一边摇晃着车把,一边摇晃着头,还是那样冷笑道,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我也冷笑道:我看有必要,真的很有必要。再者说,有没有必要,是我的事情。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你没必要跟我说没必要!
看我这么硬,那小老头儿就软了下来,像磨了下车把那样将话题转移了,嘟嘟囔囔跟我说起了刚才的刑警和警车,说是那边出了事,具体是什么事他也弄不清楚,就是为了弄清楚,他从上午一直看到下午,还是没能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事弄得收鸡的小老头儿很沮丧,似乎比转悠了好几个村庄都没收到鸡还要沮丧。
我不想听这个收鸡的白话这档子事,就打断了他:我送你一句话吧。
什么话?收鸡的小老头儿看着我,似乎感了兴趣。
别收病鸡瘟鸡呀,你!说完这句话,我便甩下那收鸡的小老头儿,大踏步,竞走一样,小跑似的冲了上去。
回头望一眼,那小老头儿还在吃力地推车爬坡呢,我心里顿生一股同情,还有一丝悔意,哥们儿呀,你性子太急了,火气太旺了些,跟一个不相干的收鸡老头儿发什么脾气呢?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各人走各人的路嘛。
我一连问了两个人,到底也没搞清楚到水阳的确切路程,但这并不妨碍我在雨中大步前行。刚才,我只是很想知道去水阳还有多远,其实知不知道这个都无所谓的,反正不管它还有多远,你都是要走到的。我决定,以后不再向人打听这个没多大必要的问题了。是啊,等你走到了水阳,不就知道它有多远了吗?呵呵,等我走到了,也就没必要知道它有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