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两河口的路不太好走,远近不是问题,问题是路况不怎么好,看上去就让你有些不舒服。说它是土路吧,可它分明还算柏油路,说它是柏油路吧,但它跟你常见的那种柏油路差远了,到处斑斑驳驳的,露出一块块地皮来,说头发不像头发,说秃子不是秃子的样子,路面上还积存着一洼洼的雨水,车轮蹍过,雨水就变成了一摊摊泥水,你就得挑挑拣拣寻好路走,有些地方你还得跳跃一下,而且道路比较狭窄,勉强可以错过两辆车子,有汽车经过了,你就得赶紧躲远些,不然就可能溅你一身泥,或者一身水。可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有什么好埋怨的?这时候,我想起了那位教师大姐的话,你这么壮的身体,这点路不算什么事。是啊,这点路算什么,这样的路算得了什么呢?我照样走,我走过去它就是了。
感觉还算不错的是,路旁就有一条我所喜欢的小河。其实,现在我就是沿着河道走的。小河里也有水,但水很浅,你听不到流水声,可它毕竟是条小河啊。河岸上有杨树和柳树,我想,如果是那种一行行的垂柳,会更好看些的。走路的时候,能有一条小河陪伴着你,你还想要什么呢?这条小河有名字吗?看上去它不像是从山上过来的那条玉仙河了,但似乎又跟玉仙河有些联系的。不然,所谓的两河口又指的是什么呢?
走着,想着这些与自己并不相干的事物。
前方有座小石桥,桥头上坐着个吸烟的光头男人,他身旁停着一辆带篷子的机动三轮车。看见我走了过来,那人站起身子朝我招了招手:哎,过来,过来!给你说话呢。
我怔了一下,止住了脚步,看了看对方,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我不想与他配合,而是想跟他玩玩,就故意装迷糊:我过去干吗?你叫住我有什么事?要过来也应该是你过来嘛。
那人摇了摇光脑袋,嘿嘿一笑,很和气地走近了我,问道:你是去两河口的吧?
是啊。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头了嘛。光头笑道,那我让你过来,你为啥还不过来?
我是去两河口的,可我干吗要过你那边去呢?
过来坐车呀,坐我的车去两河口嘛。
我说要坐你的车了吗?
你不坐车去吗?
当然。我当然是要走着去的。
你为什么不坐车去,为什么不坐我的车去?
我为什么要坐车去,为什么要坐你的车去?
嗨!你这个人,真是的!
嗬,你这个人也真是的!
哼!那你走吧!光头气呼呼地说。
再见,哥们儿。我笑眯眯地跟那光头车夫摆了摆手。
朝前走了一段,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光头车夫还站在桥头上盯着我呢,这老兄不会再追赶过来吧?如果那人真的追过来了,我打算向人家道下歉,刚才是有些对不起啦,不该跟一个急着拉活儿的三轮车夫开玩笑,做那样的语言游戏,也许那人不把我的玩笑当成玩笑,不把我的语言游戏看作游戏,而很可能以为我这人故意找茬儿,成心跟他过不去呢,或者人家根本就不吃你这种玩笑,不喜欢你这种语言游戏。那怎么办呀?玩笑过了,游戏过了,我总不能拐回头去向你道歉吧,那样就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愿那老兄气不过了再追上来,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悔过嘛,也就是道歉,也只能是诚恳地道个歉,但是仍然不会坐上他的机动三轮车。而最理想的结果是,那老兄拉上了客人,快马加鞭赶了上来,我顺便跟他淡淡一笑,轻轻一招手,就算是我致以深深的歉意了吧。
后来,果然就有好几辆机动三轮车赶上了我,每过一辆车,我都要仔细打量,看看是不是那位光头车夫,但我看到的,只是遗憾。当然,他们也不想轻易放过我,无论是追赶上或拦住我的,都试图让我坐车,都竭力要拉我走,我便不再跟人家开那种玩笑了,而是婉转而坚决地谢绝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