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些天,我便不窝在房间里敲打键盘,或坐在走廊上念书了,也不再在石柱家附近的山岭上转悠了,而是去了一些更高、更深、更远的地方。
鲜红的太阳刚从对面山峰探出头,我就背上双肩包出发了,直到日落西山时分才归来。双肩包鼓囊囊的,里面有头天晚上从王老虎小卖部里买好了的蛋糕、火腿肠、矿泉水,有自己煮的茶卤鸡蛋,有从石柱家菜地里摘下来的嫩黄瓜,还有蒙牛牌鲜奶,当然还有照相机,自然也少不了梭罗的《瓦尔登湖》。吃的,喝的,用的,看的,全都有,在外面游荡一天就没问题了。作品完成了,犹如孕妇卸下了肚子里的胎儿般浑身轻轻,又像出了圈的山羊那样快乐,那样上蹿下跳撒野、撒欢儿,攀了棋盘山,登了五指岭,上了牛家寨,游了月牙湖,进了峡峪沟,钻了纳水洞,反正是今天去这儿,明天去那儿,走觉得自己就是山上的一只鸟到哪儿就算哪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一天至少看一处好风景。其实,一路上都是风景,看见了妙处,就像摄影师那样拍照,渴了就喝,饿了就吃,热了就脱衣,累了就歇脚,歇着时就抽烟,抽着烟时就念几页《瓦尔登湖》,困倦了就在橡树下、在巨石上、在山花野草丛里假寐一阵子,或者真的睡上一小觉,然后继续漫游,时而吹着口哨,时而哼起小曲儿,时而大声朗诵着。这种时刻,你觉得自己就是山中一棵草,一棵树,一只鸟,一只蝴蝶,一撮泥土,一方石头,而完全忘了城市,忘了这个家和那个家,忘了这些人和那些人,忘了这样和那样的事情。
或许,在坡地里劳作或牧羊的山民们看来,我这个羚羊那样撒着欢儿,背着包到处乱跑的家伙,就像一个兴头很高,吃饱了饭没事干的游客(事实上,现在我就是无所事事),又像个带着什么任务,或者很有想法的考察者(事实上,我这么做确实有些目的),我这样天天翻山越岭,是为了饱览整个浮云山上的风景吗?是啊,在过去了的那么多日子里,我只是在石柱家附近的山岭上随便溜达,远不像现在走得这么远,看到的这么多,由此带来的快乐还用多说吗?随之而来的问题,同样也就不可避免了,那就是累,很累,就是痛,腰痛,腿痛,脚痛,浑身上下全是痛,都觉得累,累得我吃了晚饭就想躺到床上,躺到床上就不想再动弹了。而这些,我事先就想到了,干脆说这正是我想要的。
好啊,劳累你好!我就是要这么累,就是想累一累自己!这点累算什么?算练体能!算是有意搞了些体能储备吧,犹如我所喜欢的足球运动员,进入赛场前狂练体能那样。是啊,我也得狂练几日体能呢,只有储藏了足够的体能,你才会有力气走完那么远的路。那么远的路程,毕竟不是愉快的散步,不是玩耍的事情,它得有许多的东西做担保,良好的体能应该算是一种基础吧。
这么做的效果,很明显。开始时感觉是很累的,中间更觉得累,累得我有些受不了啦,甚至想干脆就此收兵算了。何必,何必呢?不,不能,不能这样想!哥们儿,你要坚持,你再咬咬牙坚持一下吧。我对自己说,一遍遍对自己这样说。慢慢地,似乎就不那么累了,不觉得累了,后来居然有了一种身轻如燕般的感觉,当然这只是心理上的。行啦,现在行啦,你肯定能行,我就要踏上行程,就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