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继续试探,但看着镜中柔柔给我挽着发髻的有茧子的手,再也问不下去。
自责之感如河水般泛滥。
“阿得,看看可喜欢?”
我回回神,瞅着镜中的人儿,似乎长开了些,倒有些美人的雏形了。
心下感激,我回身搂住她,闷闷道:“很是喜欢。”
她也伸手抱抱我,似乎是在无声安抚。
“你俩这是要唱《折柳记》?”远远地听到芙苏姐姐的笑声。
木若姐姐松开我,过去接了食盒,嗔笑道:“你这脑子一天天乱想,不去写话本子倒是屈了才!”
随即,二人笑作一团。
“蒼月可是起床了?”
我这真是睁眼说瞎话,故未抬头,只顾扒拉着饭。
“我方进来时,瞅着尊主正与小王爷切磋武艺。”芙苏姐姐接道。
钟离每次都落败,这会子可能正在哭鼻子吧。
我因急着去看戏,便三两下吃完了饭,擦擦嘴,卷着风跑了出去。
“阿得,你慢些。”木若姐姐在身后叮嘱道。
“知道了!”
我跑出去约一百来米,猛地想起忘了问他们在何处。
拍了自己一巴掌,忙刹住脚步,看着四周。
此处是一条鹅卵石子铺成的小径,两侧幽篁蔽日,绿黄交错,“沙沙”作响。与先前消食时看到的光景大有不用。
我这是在哪儿?先前是从哪儿过来的?
又迷路了!
我闭上眼睛,使劲回忆着,除了一片空白外,什么都没有。
算了,转几圈,指向哪儿就往哪儿走。
“一、二、三……十。”我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处,“嘿嘿,就你了。”
我睁开眼睛,一大片竹子横在眼前。
莫非要穿过竹林?也罢,说不定能遇到什么趣事。
我提起衣裙,在竹缝中穿来跳去,螽斯鸣鸣,叶落萧萧,仿若身处某种秘境中。
“铮……”
有琴声!
孱孱流水,巍巍远山,时而乱石穿空,时而惊涛拍岸,时而婉转低诉,时而高昂悲鸣,时而鹰击长空,鸣啸长空,时而鱼翔浅底,摇头摆尾,时而风卷残云,铁马金戈,时而十里长堤,莺歌燕舞……
“折一支秋,赠花卿,天高地阔。晴空一鹤,雁南归,不诉离别。闲坐幽篁,信手谈,知音几何?红尘把酒,剑为友,长啸放歌。”
这歌声?是个男的!隐约有些熟悉。
月猗宫竟有此般才情之人,只这词舒阔中透着一股子苍凉感。
我不觉加快了脚步。
远远瞅着一人,于竹林空地间背朝我席地而坐,绿色的衣衫与这竹林融为一体。
有些像竹叶青,或者大青虫?
我又拍自己一巴掌,满脑子什么鬼东西,实在煞风景!
我踮着脚一步步挪过去,想吓那人一吓。
琴声未止,某种不知名的物什却如利箭般朝我飞来,待我看清是一枚铁片时却已来不及,只好猛地向后倒去,那铁片堪堪擦着我飘起的顶发而过。
“咔嚓……”
我躺在地上,感觉骨头都要碎了,闻声看去,只见身后的竹子轰然倒地,随后几根碎发落在我脸上。
“哎哟,反应倒是挺快么!”
这声音真是欠揍!
我一手撑地,艰难爬起,然后愤怒地看向来人。
“你?!”两道惊呼同时响起。
竟是秋雨夕!
“小丫头,又见面了!”他颇愉悦地说道。
开心个鬼呀!
我刚差点儿丢了小命,此时满身尘土,狼狈不堪,只想报仇。
待我稍稍站定时,一脚就踢向秋雨夕下身。
他似乎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因此被我踢了个正着。
“小丫头,你……”他痛苦地蹲下,面皮儿上冷汗直流,吃力说道,“唔……”
这下出了气,看他如此,倒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也有着一筐橘子的交情。
“秋雨夕你……不打紧吧?”
他仍是痛呼不已,倒让我着了慌。
对了,蒼月会医术,去找他,他定有办法。
我转身抬脚就走,不想被什么握住了脚踝,一个前倾就要扑倒在地。
眼瞅着就要磕掉牙了,有人拽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扯直了。
旋即,那人搭上了我的肩膀,阴森森说道:“想跑?”
秋雨夕这厮好了?那刚才绊我之人也是他了。
方才那股子愧疚劲儿顿时散的没了踪迹,我不想理会他。
他又自顾自地说道:“木头月塞给我的这个徒弟倒是不错。”
啥?徒弟?蒼月把我卖了?
我用手肘击开他,愤愤道:“蒼月把我卖了多少钱?”
他冷不丁被我这么一问,诧异道:“木头月已经这般穷了么?”
稍后又补充道:“应该是了,要不怎地会约我在这鸟不拉屎的竹林中相见,还半日都未见着人影,定是在盘算要如何宰我。”
我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蒼月要是穷,母猪都能打洞!
只是为何会约他在此?芙苏姐姐说先前蒼月正与钟离切磋武艺,选此隐秘处,莫不是要揍秋雨夕?
我忽觉心底吹进来一道和煦的春风,通体舒畅,脸上慢慢挤出了一朵花。
一瞬间,秋雨夕瞅我的眼神有些古怪,耳根有些发红。
他后退几步,整整衣衫,清清嗓子,正经朝我施了一礼道:“在下秋雨夕。”
他这是唱的哪出戏?我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怔愣两息,又听他说道:“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教授你武功和琴技。”
莫不是我出现了幻听?一定是了。
我冲他干笑两声,撒开腿就跑。
我要去找蒼月讨个说法,他若不欲教我,我不学就是了,犯不着把我扔给外人!
“小丫头,你等等!”
“不能够,我不能让蒼月把我卖了,我还帮他数钱!”
“我没有给他钱,是他求我的。”
蒼月求他的?
我退着往后跑,与他站在一处,喘息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为何如此?”
“比我还真。”他的眼睛猛地看向一处,停了一瞬道,“他……看中我了。”
“噗……哈哈哈哈……”
我实在没客气地笑了起来,蹲下身去,就差捶地了。
“哭包夕,你是皮痒了么?”
我寻声一看,只见蒼月已站在秋雨夕身后,浑身散发着低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