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他两眼,伸出手,脆脆地说道:“弹弓,给我。”
他从腰袋里掏出一把做工精致的檀香木弹弓,双手呈给我。
我接过试了一下,大小合适,温润细腻,轻巧结实,方向不偏,弹力惊人。
我心中颇为满意,好奇问道:“你买的?”
“非也非也,小爷这把是买的。”他又掏出一把尺寸大些略显粗糙的花榈木弹弓,酸酸道,“你那把,是月月亲手做的,昨日方成。”
我听此言,心里抖了两抖。
做这一把弹弓少则五日,多则十日,那蒼月岂不是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做了,或者说他早就等着我来了。
我握了握弹弓,压下心底的感动,抬脚疾步往林中走去。
“喂,小阿得,你等等我!”钟离汜在我身后喊道,然后一个闪身便到了我身边,与我并肩而行。
一路上,我们捡了好些石子,装进随身带着的袋子里。我左手持弓架,装上石子,右手握住皮兜,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忽地,“扑棱棱”声响起,我眯眯眼,拉紧皮筋,石子“嗖”地飞出,一只小鸟“噗”地坠地,引得一众小鸟四散乱飞。
我又飞速地装上石子,拉皮筋,放手,如此十来回,无一虚发。
我刚停下,钟离汜已经把一堆绑着腿的鸟扔到了我跟前,兴奋地道:“小阿得,小爷点好了,二十二只,这下可以吃烤鸟肉了。”
我想了想,忽觉不对,明明打出去二十五颗石子,怎地少了三只?
我看看四周,并无可疑迹象。我低声严肃地跟钟离汜说:“我方才用了二十五颗石子,并无虚发,所以此事必有蹊跷,一会儿你我见机行事。”
他吃惊地看了我一眼,疑惑道:“你怎知不是你记错了?”
我冲他得意地笑道:“不会错的,在计数这一点上,我比那算盘子还准嘞!”
他撇撇嘴道:“你少来哄小爷。”
见他如此,我少不得要抖些老底儿出来,缓缓道:“真没哄你,以前我们一群孩子总一处闹着玩,回回都是我计数,一二来去的多了,我便听声是数,观物亦是数了。
“不如另试一番,这次换你来打鸟,我来计数,如何?”
他定定看了我一瞬,而后雀跃道:“甚好,甚好。”
我向右侧走了走,与他拉开三步距离。
此时林间静的出奇,但听虫鸣噪杂,鸟声稀稀,一阵风动,周遭一下子闷热起来。
那边钟离汜先向林间打出去一颗石子,引得鸟儿惊慌逃窜,俄而,他拉紧皮筋,放开,如此反复,“噗噗噗”声好似那雨打荷叶般,密密地响起。
少时,他已经收起弹弓,去捡那一众鸟尸。
“小阿得,你猜猜有几只?”他的脸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容,提着嗓子说道,“若是猜错了,可是要罚钱的!”
我无奈地笑笑道:“你共打出去二十五颗石子,打中小鸟二十三只,我可有说错?”
他古怪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那堆鸟尸一一数着,最后说道:“喏,全在这儿了,共二十只,一只不多。”
我的牙齿不由自主地颤了两颤,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说道:“这不可能,怎地又少了三只!”
他刚要说些什么,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烤肉的香气飘散过来,“咯咯咯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刚才还闷热的林间眨眼间便冷如冰窟,瘆若鬼域。
钟离汜一把抱住我便要向林外飞去,可还未有所动作,我们就被一股强大的风拽着向后退去。
脸颊刺啦啦地疼,约莫退了数十步,那风才散去,与此同时,我二人向后倒去。
我闭上眼睛,等着迎接身体坠地的疼痛,却不想被什么给接住了。
待我睁开眼时,马上看向身侧的钟离汜,见他也无碍,方松了口气。
“嘶嘶……”,我倏地转回头,便看到一颗硕大如小树冠的红色的蛇头,眼睛如黑曜石,可爱的紧,而它的主人正在对我吐着信子。
我忍了又忍,还是伸出了小短手,想摸摸它的脑袋。怎知它马上偏了头,我摸了个空,只好讪讪收回。
呜呼,怎地都如此嫌弃我!
我丧气地垂了垂头,又瞟它一眼,却见它正偷偷瞪着我,然后“嘶嘶”两声,又扭过头去。
我一时间摸不清这小东西是要闹哪样。
正此时,它朝我动了一动,看我一眼,再动一动,又看我一眼,然后极不情愿地把脑袋贴在了我的脸上。
我直接呆住了,反应过来时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我摸摸它的脑袋,然后对着它的眼皮便亲了下去。
它惊恐地看我一眼,跟遇到鬼似的,极速地向后挪去。
我“嘿嘿”笑笑,断定它是害羞了。
“嘻嘻嘻嘻……”又是那瘆人的笑声,不过听着就在不远处。
“小娃娃,你怎地闯入了老夫的地界?”一道稚气而雀跃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一回头,便看着一个穿着粗布的短褐衫,一头乱糟糟的白发,胡须打着结儿,一脸褶子,眼神熠熠,眉毛也发白的身高七尺有余的小老头儿倒挂在我眼前。
我惊了一惊,下一瞬便扯上了他的胡须。
“嗷嗷嗷……”他咧嘴呼道,“小娃娃,你快些松手!哎喂喂……一把年纪了,竟被个小娃娃欺负了!”
我听这话,松了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个怪老头!
他揉揉下巴,一个倒栽葱式直直下坠,而后一个漂亮的侧空翻稳稳落地。
他一蹦一跳地到那蛇跟前,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它,吹胡子瞪眼道:“阿火,不是我说你,你这么丑,这好不容易逢着个不怕你的小娃娃,你还给人甩脸子,以后看哪条蛇敢要你!”
名唤“阿火”么,倒是与它这一身红色的皮相甚配。
阿火听了这话,绕着我盘了好几盘,只把我圈在里面,然后将蛇尾对着老头儿甩来甩去的,还不时回头挑衅地看两眼,“嘶嘶”几声。
这下可把老头儿气坏了,一个起落,便躺在了阿火身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取出一团插着签子的黑不溜秋的物什,嗅了两嗅,满足地眯眯眼,然后冲阿火晃了晃,就一口咬下,吃的满嘴流油,“吧唧吧唧”作响。
这下阿火的眼睛都直了,“嘶嘶嘶”个不停,连着那嘴角都流下了口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