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月携了我,朝着月猗宫的方向行去,因着我抱着一筐橘子,蒼月只能打横抱着我,画面真真有些诡异。
不知行到何处时,蒼月抱我紧了些,一个急俯冲,便稳稳落在了一株仍苍翠如盖的参天大树顶端。
我心里着实有些惊涛骇浪,脑门上渗了些许汗。
“你以前爬树掏鸟窝的狼胆去哪儿了?”蒼月嗤笑道,屈起一条腿托着我,腾出一只手,用衣袖为我擦擦汗,“如今越发的胆小如鼠了。”
他擦完,复将我抱在怀里。
我有些羞,有些恼,又怕蒼月一个“不小心”把我扔下去,平了平呼吸,挤着面皮道:“你且等我好利索了,往你床上孵一堆鸟蛋。”
我说完忽觉不对,蒼月怎会知道我过往的英勇壮举,莫非他已经把我这十三年全查了,还连着祖宗十八代?
我心里一阵慌,这连皮带馅儿都暴露了,以后岂不是要处处被他拿捏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查我呢,又为什么要救我呢,莫非跟那群黑衣人一样,都跟我那未出现过的老爹有关?我心里狐疑着。
蒼月听罢,拿手轻轻提起我的面皮,叹息道:“你且快点儿,莫让本尊等急了,要不然本尊一把火将树都点了,烤一堆鸟肉。”
我听完此话,抱筐的手指抖了两抖,月猗宫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凶残么。
我心下打鼓,面上仍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干笑两声道:“不能够的,我的身手可是赛过猴子的。”
“哦?你这是寻遍人间无敌手,”蒼月淡淡说道,声音似乎有些不稳,“故跟猴子打擂台么?”
我不答,只是看着他笑笑。
我心下了然,蒼月抱着我在这树顶待了许久,这玩笑开的也有些拙劣,想来是在安抚我。
忽地,马蹄声由远及近,仿如重锤击鼓之音,飞鸟“扑棱棱”惊起,落下片片羽毛,树叶“沙沙沙”作响,疾风卷地层层黄土,掀起一个大的漩涡。
我一时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待得风止,尘土落定时,我又侧着脸隔着指缝向下望去,只见两对人马相距约莫十丈来远对望着,红衣一方如血窟中吐着信子的毒蛇,黑衣一方如地狱里青面獠牙的鬼魅。
稍时,黑衣人中一人怒骂道:“左旋门也不过是一窝蛇鼠之辈,枉自诩正道,却干些鸡鸣狗盗之事!”
方说完,那人脚踩马背,一个利落的空翻便飞到了为首的红衣人的马背上,瞬息间,一尾鞭子便绕了红衣人脖颈一圈。
我压根儿没看到此人是如何出的手。
蒼月在我头上低低说道:“黑衣的是神冥教,也就是江湖上让人谈虎色变的魔教。”
红衣的是左旋门,江湖正道五圣之一,善隐匿和盗窃,五圣阁中的大部分武功秘籍都出自他们之手。”
我猛地转过头看着蒼月,正巧对上他俯下来的头,我们的脸之间只隔了一层纱,他不着痕迹地站直了身体。
片刻后,他飞身下落在粗壮的树枝上,低身坐下,让我坐起身来,又将筐置于树枝间。
浓密的枝叶相互掩映,蒼月用手拂开了一方看戏的口子。
那为首的红衣人一手扯着鞭子,嘲讽道:“物什本就没写姓名,我左旋门拿了又如何!这江湖至宝花落谁家,向来各凭本事!且你魔教素来自诩为尊,却连教内的圣祖蓝莲都丢了,还是先看好自家后院吧!”
红衣一方顿时爆笑如雷。
黑衣人显然怒了,猛地收紧了鞭子,正此时,那红衣人先一个屈肘侧击,后迅速抓住身后人的上臂,紧接着躬身,瞬息将黑衣人掀翻在马头上,鞭子离开了他的脖子,然后他利落翻身坐下,用腿脚勒住了黑衣人的脖子。
“莫非没了魔教至宝,连身手都这么弱了么!”
红衣人一个勾脚,就要折断黑衣人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衣人一只手握住红衣人的脚腕,一手撑着马背,迅速地向身后滑去,红衣人也被带出去很远,随后黑衣人一个后空翻,便将那红衣人踢出了数丈远。
我觉得这架打得有些精彩,想掰个橘子塞塞牙。我正欲伸手摸去时,一个去了皮的果肉饱满的橘子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转转脑袋,便看到了蒼月如上好白玉的手上沾了些许橘皮的汁液,淡粉的指甲里也有些碎屑。
我心里莫地有些不是滋味儿,我自己也理不清是个什么感觉,有暖,也有酸涩。
想我活了这十三年,除了娘亲待我如此周到外,那群损友也不曾这般贴心过。
蒼月身为一宫之主,竟然亲手给我剥橘子,我是何处值得他做到如斯地步呢?
我心下恍恍,没去接橘子,而是掏出自己的帕子给蒼月擦着手。
他的手指明显缩了缩,我一把抓牢了,又细细擦着。
“蒼月,你为什么要待我如此好呢?”我垂头闷闷问道。
蒼月沉默良许,叹了口气,忧心道:“阿得,本尊只是给你剥了个橘子,你就感动如斯,倘若旁人救了你一命,你岂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我一把将帕子扔给他,抓过橘子狠狠咬了一口,没好气地说:“蒼月你够了,你怎知救我的旁人不会是位姑娘呢?”
“哦?本尊竟不知你的狼爪已经伸得这般……远了。”他颇痛心疾首地说道,“也怪本尊,是该给你找个教习师傅了。”
远?怎么个道理?我不懂,但我知蒼月定在损我,作势要踢他一脚,却不想他没躲,结结实实地受了我一脚,那雪白的衣摆上染上了尘土。
我耸拉着脑袋,心下忿忿,蒼月惯会如此,这下我在他这里又多了一桩案子。
他颇无奈地笑了声,又淡淡说道:“阿得,别人待你的好,你受着便是,不想要,扔掉也罢,无需介怀。”
此时我方知他的良苦用心,为了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真的是异常的温柔、笨拙呢。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土,复擦了擦手,照常将帕子叠了收进衣内。
我“呀”了一声,震惊道:“蒼月,那是我,我的帕子!”
“本尊知道,但既予以本尊擦手,便是本尊的了。”蒼月颇理直气壮地说道,声音里夹着莫名的欢喜。
“真是个无赖!”我如蚊子一样哼哼了一句,没敢让他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