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不遗余力地想要将温热的暖光洒下,却被呼啸而过的北风吹成清冷的淡蓝色调。
快要从秋日转为严冬的这一段时间里,学徒们总是非常忙碌,他们必须要准备接下来的学院考核,试着获得一个好成绩以求自己能继续在这座学院学习。
魔法的世界并不会因为几阵寒风而放缓手脚,她精确而又坚定地践行着求知的道路,就连神战也无法阻挡她的步伐。
司来奇也许是唯一一个不用担心考核的学徒——事实上,他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法师,并合情合理地成为修斯特导师的随身助手。
当然,与他同期的学徒们在羡慕司来奇受到修斯特大师青睐之余,不免也微微地产生了几分嫉妒之情。
“要是我能够获得修斯特大师的指点,我当然也能——”
几乎所有知道这一消息的学徒都这么想过。
只有修斯特知道,那只是司来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幻想自己成为正式法师而导致的结果。
从那之后,修斯特便将司来奇约束在了自己身边,以保证这位稀里糊涂丢掉学徒身份的小法师不会因为自己的古怪幻想而产生不可逆的后果。
“真是让人不省心。”修斯特微睁双眼,轻轻翻过手中的魔法典籍。
“抱歉,导师?”低头写着什么东西的年轻人对着修斯特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唔……唔,我只是在担心卡洛德而已,我们继续吧。”老人扶了扶眼睛,开始吩咐司来奇要记录的数据。
卡洛德?
与其担心卡洛德,还不如多担心担心那三个帝国呢。
修斯特盯着埋头忙碌的小法师,罕见地皱起了眉。
在给阿库莱恩留下信件之后,卡洛德就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前往普特帝国的道路。他从未考虑过阿库莱恩不加入议会的可能性,但他这么做也的确是迫不得已。
如果可以,卡洛德更愿意亲眼目睹阿库莱恩接受他的邀请,与他一同拜访安法利亚先生。
不过,正如他所感受的那样,“命运的齿轮”的的确确开始转动,甚至在他的耳中,只要他稍事休憩,令人烦躁的发条声就开始咯吱作响地催促着他继续做他该做的事情。
很明显,卡洛德自己也已经触碰到“规则”的边缘了。
可惜,恶魔非但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世界运转的一颗重要齿轮,甚至还一度认为自己精神自他晋升传奇之后变得愈发不稳定。
虽然传奇法师并不需要用睡眠的方式来恢复自己的体力和精力,但疲惫和劳累仍能在卡洛德那困倦的眼角和发黑的眼眶旁被人察觉——事实上,自他离开三塔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休息过,为了远离那驳杂纷乱的齿轮搅动声,他几乎以一种狼狈的状态奔赴他的战场。
“有够糟心的。”卡洛德用大衣裹住自己的身躯,拄着法杖缓步走向排着长队等待进入城门的平民们。
衣衫褴褛的乞丐拼了命地想要挤进城墙,好拓展自己的“事业”——和平年代的国家,好心的贵妇人和小姐们总会发发善心给他们施舍一两个子儿,让他们在填饱肚子之余还能去廉价酒馆找找乐子。
不管从哪种意义来讲,施舍他人永远是最为廉价的,能够为自己树立一个慈悲形象的方式。
坐在马车里的贵族老爷们不停地催促马夫挥动马鞭,驾着马车的壮汉反倒是一脸无奈地朝着空气抽出响亮的鞭声,却仍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马蹄下是匍匐着的流浪汉和伤残士兵,他们曾是为了帝国四处征战的勇士,却在断了手脚后变成了一群只有马夫会担心的人。
贵族老爷们可不管这些人的死活,也许在他们眼里,这些人的命还不如自己酒窖里的私藏值钱,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人急着想回去和自己的情妇喝酒,那恐怕当场就得有几个可怜人死在马蹄下。
他们活着逃出了吃人的战场,却始终没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的死活全由这群阔老爷的心情决定,马夫的主子们甚至连祈求都没打算听进耳朵里。
剩下的平民们既没有乞丐和流浪汉那样不幸,但也远远谈不上幸运——至少比起那些坐在马车里的人们来说,他们远远谈不上幸运。
他们只是瞪着不能称作麻木的双眼机械而又自发地排起长队,碰到乞丐和流浪汉也不过是皱皱眉让让步,撞上马车也只是艳羡地望上两眼,顺手摸过那雕着花的木制扶手,随后在车夫的几句喝骂声中匆匆收回目光和不老实的双手,继续挤入人流之中。
卡洛德静静地向前迈步,坚定而又缓慢。
他像是一柄尖刀深深地插进人潮之中,他的身边被刻意地留出了一个圆形空地,没人愿意靠近一个来历不明的法师,即使是跋扈的贵族也在不满地将头探出后又慌忙地缩回自己的马车中。恶魔毫不介意地整理自己的大衣,自然得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逛。
默德雷斯家可没什么通常意义上的后花园——虽说四分之一个九幽地狱都是默德雷斯家族的领地——但恶魔并不喜欢富有生命力的花草绿植。当然,如果你觉得恶魔建造的都市和哨塔可以被看成鲜草花木的话,那卡洛德的家确实拥有一个广袤得过了头的后花园。
少数几个不开眼的乞丐妄图伸出沾着泥的脏手抓住卡洛德的衣角,好从法师老爷身上讨到些许好处,却在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时被突然扬起的黑色火焰烧成了一副骨架。
用上好的长生木打造的马车有着不输于狮鹫利爪的硬度,却在靠近卡洛德时急速腐朽,只留下半根车辕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骇得呆愣在原地的车夫与贵族。
即使是披着纹有三塔徽印的长袍,被阿库莱恩派遣而来担任戍守职务的法师们也饱受常人的冷眼与惧怕,又何况是一个披着暗红色大衣,连身份都说不清楚的不知名法师呢?
没人愿意和这个法师产生交集或扯上什么关系,就连守城的士兵和城主也只是站在厚重的城墙之上用警惕的眼神瞟着卡洛德,直到他缓步推开沉重的城门径直走了进去,才微微放下了戒备的心。
“至少是一位大师级的魔法师。”城主盯着法师走向城市中心,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说不定……他已经学会九环法术……距离传奇只剩一步之遥了……”
“不用太过担心……至少,他没有把我们的城墙炸出一个洞来……”
“也是,看来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副城主站在一边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然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抵御兽潮啊……”
“是啊……再过小半个月,兽潮就要来了……希望今年的冬日能够好熬一点吧……”旁边的将领挥舞了两下手臂,“呸,这群满脑子肥肉的死阔佬,就是害怕兽潮要了他们的命才会拼命从旁边的城市过来的——”
在城墙上放松了警惕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下一场兽潮了。
轰开城墙进来并不是卡洛德的行事风格,那并不暴力。
他打算把这个依着山岭而建的,普特帝国抵御兽潮的核心守城直接从地图上抹去。
到时候,防线立刻崩溃的普特帝国将会在帝国内部陷入与兽群拉锯的苦战之中,而他自己则能乘机直接突破普特帝国的都城,降临半位面把整座城市化为荒无人烟的寂静之地。
简单粗暴而又极其有效的计划,简直不能称作阴谋。
“没了两个传奇,我可不信都城里还能有能和我相提并论的法师。”卡洛德冷笑着将法杖驻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市中心,激活了法杖上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