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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铁片樵夫

当多萝茜一觉醒来,黑暗已不知躲到哪一个角落里。阳光从树木的缝隙间挤进来,把木屋里照得亮亮的。小狗托托早已不知到哪里玩去了,只有稻草人还耐心地守在门口,一见多萝茜起床,他连忙打招呼说:

“早上好,多萝茜姑娘!你睡得真是好香啊!”

多萝茜见自己睡得这么晚才醒来,很不好意思,就自我解嘲地说:

“哈,睡眠仙子真是可爱极了。你瞧,我睡了一觉,现在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多萝茜说完顿了顿,继续对稻草人说;

“走吧!”

“现在就走?可你还没吃东西呢!”稻草人有些吃惊地说。

“不是赶路,是去找水。”

“找水?找水干嘛?”稻草人更不理解了。

“找水喝呀!”多萝茜答道,“那些面包干干的,没有水还不把我噎死?再说,我满身灰尘,也该有水洗个澡了啊!”

稻草人听了,叹息着说:

“哎,你们人类也真麻烦,又是吃又是睡的,太不方便了!”

“是啊,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假如你有了一个好脑,说不定又有新的烦恼了。”

“就算是这样吧,可你们人类总有一个很好使的脑子。如果我有了这样的脑,就是麻烦一点也很乐意呀!”稻草人满怀憧憬地说。

多萝茜和稻草人边走边说。托托这时正在森林里追小鸟玩,见他们走来,便立刻丢下小鸟,紧跟上来。

在木屋的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从山石间涓涓流出。这时正是初秋,天气还很暖和。多萝茜就在小溪间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在溪边吃早饭。她打开小篮子,发现里面的面包和饼干都已不多了。心想,幸好稻草人什么也不吃;否则,早就断粮了。

多萝茜和托托分吃了篮子中的食物,正准备登程上路,他们突然听到森林中有异样的声音。

“哎哟!哎哟……”

不远处传来两声轻微的呻吟声。

“这是什么声音?”

多萝茜问稻草人,稻草人凝神静听,可四周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外,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奇怪,我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的嘛!”多萝茜嘀咕着,继续走路。

“哎……哟!哎……哟!”

呻吟声又随风而来。

这次,多萝茜和稻草人都停了下来,就连托托也站在那里,瞪着骨碌碌的眼睛四处张望。

“这声音好像离我们更近了。”多萝茜对稻草人说,“仔细看看,到底谁在这里。”

他们站在原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观看。

“瞧,那是什么?”多萝茜突然惊叫起来。

只见多萝茜手指的方向有一处树丛,从它的空隙中可以看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他们立刻赶过去,拨开树枝仔细察看。

“呀,原来是个铁皮人!”多萝茜惊叫了起来。

原来,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是一棵大树,大树的一部分已经被砍掉了。它的另一边有个铁片做成的樵夫,铁片樵夫铁头、铁脚,右臂高举,手中握着一把铁斧,好像正在砍下来的样子。但是,它的斧子始终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右臂也像是被固定住了。

“哎……哟!”

铁片樵夫又呻吟起来。多萝茜和稻草人都惊奇地看着他,托托则疯狂地叫着,并冲上去对着铁片樵夫的脚狠狠咬了一口。

“汪!汪!汪……”

托托突然痛苦地惨叫起来,它的牙咬在坚硬的铁片上,结果把牙咬伤了。多萝茜嗔怪道:

“托托,你真是个笨家伙。它是铁做的,你根本咬不动它!”

多萝茜来到铁片樵夫前面,问他说:

“刚才是你在呻吟吗?”

“是……是的……”铁片樵夫说道。

“你为什么要呻吟呢?”

“我想让人听到我的呻吟声可以来救我,可是,我在这里呻吟了一年多了,却从来没有碰到一个人,直到今天才遇到你。”

“你到底怎么了?需要我帮什么忙呢?”多萝茜不解地问。因为她在堪萨斯也曾见到过用铁做的人,但那些本来就是固定不动的,只是安置在路边作装饰罢了。至于铁皮人还会说话,在多萝茜看来,这真算得上是天大的奇迹。

“我的关节都生锈了。只要在关节上浇点油,我就能活动。”铁片樵夫说。

“那么,油在哪里呢?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我也许根本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用不着你费很大的力气,因为油就在那边的屋子里。你只要从那儿取来就是了。”铁片樵夫用恳求的语气说。

“原来那间木屋就是你的呀!昨晚要不是有它,我也许就得在大路边露宿了。好吧,我现在就去把油拿来,就算这是我对你的感激吧!”

多萝茜说着就赶到木屋去,路上她还好奇地想:这儿的一切真是奇怪:稻草人会走路,能说话,铁片人会言语,能砍柴。这在堪萨斯恐怕连做梦也想不到吧。

多萝茜赶到木屋,从灶台旁边找到一罐油,匆匆赶到铁片樵夫那里。

“油拿来了,你说怎么办呢?”她问。铁片樵夫说:

“麻烦你把油滴到我的颈部,肘部、手腕、膝盖,脚踝等地方的关节上。”

多萝茜按照樵夫的吩咐,踮起脚尖,把油滴在相应的位置上。

“咯吱——哐当——”

铁片樵夫的手脚终于能够活动了。他提了提腿,舒展了一下双臂,高兴地说:

“哇——真痛快!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这样活动过了。”

铁片樵夫活动了一会儿,又对多萝茜说:

“再麻烦你一下,小姑娘,我感到我的头还不能活动,你能不能帮我搬动一下!”

多萝茜和稻草人连忙帮铁片樵夫转动脑袋,铁樵夫的头便动了起来。

“还有我的手和脚也很不灵活,也请你们帮助活动活动吧!”铁樵夫又说道。

多萝茜和稻草人一个转手,一个转脚,一直到它能活动自如为止。

铁樵夫放下手中的斧头,长长地舒了口气,感激地对多萝茜说:

“真舒服!你们也许不知道,自从我生了锈以后,我就一直举着这把沉重的斧子。这种一点不能动弹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我感到十分累,就天天呻吟,可直到今天才碰到你们。小姑娘,我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受苦受到什么时候呢。”

“你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呢?还有,你的主人是谁?”多萝茜问。

“说来话长啊……”铁樵夫突然热泪盈眶,他的眼泪很快地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突然大叫起来:

“不好了,我的眼泪流到我的颈部的关节里去了,要是生了锈就又糟啦!”

多萝茜一边劝慰铁片樵夫,一边拿起油罐往铁樵夫的颈关节中滴油。

“不要难过,慢慢说。”多萝茜安慰他说。

铁樵夫把多萝茜和稻草人带进他的木屋,他立刻触景生情地说:

“又回到我的家了,看到它,又让我回忆起了往事,想起来真令人心碎。”

大家都坐在木屋前的大树下,听铁樵夫讲述他悲惨的身世。

“我本来就出生在这个大森林中,和我的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我有快乐的童年和美好的憧憬,那时我们就生活在这间木屋里,我感到我的生活十分快乐。”

后来,我的爸爸得重病死了。不久,我的妈妈也因过度悲伤而离开人世了。我成了孤儿,就在这森林里砍柴为生。

当时,这森林的边上还住着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位老祖母和一个漂亮的小孙女儿。我感到孤独寂寞的时候,就和那个小女孩一起玩耍,俩人可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已经长成了一位健壮的小伙子,而那位小女孩也出落得像花一样美,成了一位容貌俊秀的姑娘。有一天,我向她求爱,说要和她结婚,她很快乐地答应了。

可是,我们的婚事却遭到了她的老祖母的坚决反对。因为那位老祖母一生好吃懒做,家里什么事儿都由孙女担着,要是孙女结婚嫁人,就没人侍候她了。

那位姑娘心里十分难过,她很爱我,非常想和我结婚,所以就和老祖母闹翻了。

老祖母恼羞成怒,就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们的婚姻。最后,她跑到东方魔女那儿,对她说:

‘伟大的魔女,如果你能阻止我孙女的婚事,我就用两只羊和一头牛来酬谢你。’

东方魔女答应了,就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的斧头上施了符咒。

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拿起斧头就去林中砍柴。我想拼命干活来造一座更大的房子和心爱的姑娘住在一起。可就在高举斧子准备用力往下砍的时候,被施了符的斧头竟鬼使神差地滑落下来,正好落在我的左腿上,将我的左腿砍断了。

我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我是个樵夫,没两条好腿还怎么砍柴呢?再说,那位姑娘会不会因为我缺了一条腿而嫌弃我?

我忍着疼痛,找到一位铁匠,请他为我做一只铁脚。那位铁匠在我们‘满地金’算得上是手艺最好的,他为我做出来的铁脚十分灵活,跟真的几乎没有两样。我又能行动自如地到森中砍柴了,最令人欣慰的是,我心爱的姑娘依然对我一往情深。

但是,我的厄运并未结束。东方魔女见没有达到目的,不肯善罢甘休,就再次施法术砍断了我的右脚。

我又一次找到了那位铁匠,请他为我又安装了一只右脚,而我的心上人也未计较我的双腿是真是假,还是对我忠心不二。

东方魔女有些生气了,心里说:‘我再砍了你的双臂,看你还怎么拿斧子。’

她真的这样做了。于是我又失去了双臂,但这并没有难倒手艺高超的铁匠,他为我做的铁手臂还和我原来的一样好使。

东方魔女见自己不断失败,气得发了狂,她恶狠狠地说:

‘这次我要砍下他的脑袋,看他还怎么活!’

她亲自跑到我的身后,把我的头一下给砍了。我想,这下可完了,没有了头,我什么事也干不了啦。于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生命彻底消失。可是我的运气很好,那位为我做手和脚的铁匠需要一段坚实的木头做锤柄,就到森林里来找我,正好碰到我身首异处地躺在地上。

‘啊,可怜的人’他说,‘就让我再帮他一次吧!’

铁匠把我背回家,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终于又为我做成了一只脑袋。

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铁头颅铁手脚的怪物,心里琢磨:这下,那位姑娘一定不会再爱我了吧,谁会喜欢一个半人半铁的家伙呢?但是,那位姑娘对我已经铁了心,她对我说:

‘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永远爱你!’

东方魔女很快就得知我还活着,并且和那位姑娘始终相爱,就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气急败坏地来到森林里,一刀把我的身躯劈成了两半。后来,又是那位好心的铁匠救了我,为我装了一个铁片身躯。

我彻底告别了自己的肉体凡身,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铁樵夫。我的身体各部分完全靠关节相连,虽然能够自由地活动,可是变得毫无热情,也不再相信那位深深爱着我的姑娘了。那位姑娘十分伤心,后来就和她的老祖母离开了这里,也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从此天天在森林中砍柴,虽然是独自一人,但从不感到孤独。而且,我再也用不着担心斧子从手中掉下来,即使它砸在我的脚上,我这铁脚也并不在乎。我一直在想:

‘为什么我过去那么富有激情,充满了喜怒哀乐,而现在无论遇到什么事都那么平静了呢?’

我想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我有一颗富于激情的心,所以才有爱有恨,而现在我只是用铁片做成的身体,里面是空的,没有心,因此才这么平静。

我又去找那位高明的铁匠,希望他能为我安装一颗心脏。铁匠摇摇头说:

‘很抱歉,我的手艺尽管是“满地金”最好的,但还没有本领为你安装一颗心脏。’

我很失望,只得回到森林中,过起了冷冰冰的日子。但有一个愿望,在我心里从未消失过,那就是:

‘我一定要找一个本领高强的人,为我安装一颗鲜活的心脏。’

我早也想,晚也想,甚至连砍柴的时候都在想。有一天,我正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来不及回到木屋去,雨水泼在我的身上,流进我的关节中。本来,我很害怕水,担心铁片会生锈,所以在每天早晨都要在各个关节涂上油。不幸的是,那天我正好忘了涂油。因此,在我举起斧头正想往下砍的时候,我突然不能动弹了。原来,我遇水生锈了。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呆在这里,历经寒暑,饱受风雨,一站就是一年多。要不是遇到你们,我还不知要这样挨到什么时候呢!”

听了铁樵夫的叙述,多萝茜顿生同情之心。

“你的经历实在太可悲了!”她说。

“我缺少一个聪明的脑子,而你却没有一颗鲜活的心,看来这世上总是给我们留下缺憾。”稻草人也叹息着说。

“怎么?你缺少一个脑子?”铁樵夫有点吃惊地说。

“是啊,要是我不缺少一个聪明脑子,怎么会在这个森林碰上你呢?”稻草人回答道。

铁樵夫有点迷惑了,它问稻草人:

“难道这森林里有你需要的聪明脑子吗?”

“不是。”稻草人回答说,“我们是到翡翠城去找奥兹大王,才经过这里的。”

“奥兹大王?”铁樵夫更迷惑了,“我们奥兹国从来没有什么奥兹大王啊!”

多萝茜想,一定是铁片樵夫一年多来都被困在这座森林里,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就对他解释说:

“奥兹大王是一年前突然从空中飞来的,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师,本领可大啦!听说没有他干不了的事情。我去找他,是请他用魔法送我到堪萨斯去的。”

“堪萨斯是个什么地方?我可一点也不知道。”铁樵夫吃惊地说。

多萝茜于是把自己的经历详细地说给铁片樵夫听,当说到北方魔女让她去翡翠城找奥兹大王,请奥兹大王用法术将多萝茜变回堪萨斯的时候,一直插不上嘴的稻草人突然插话说:

“我也是去找奥兹大王的,我要请求他为我安装一个聪明的脑子。”

铁片樵夫一听,立刻两眼明亮,浑身是劲,激动地说:

“奥兹大王能为你换一个聪明的脑子?这么说他一定也能为我装一颗鲜活的心脏了?”

“也许能吧。”稻草人回答说。

“太好啦!我也和你们一起去翡翠城吧。你们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因为我既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只要在我的关节上滴点油,不让我生锈就行……”

多萝茜答应了铁樵夫的请求,把他的油罐放在小提篮里,一起上路了。

去翡翠城的队伍中有了新伴侣,这对多萝茜来说是件很幸运的事。因为他们越往前走,树木越浓密,有些地方则完全被缠绕的枝干挡住了去路。每当这时,铁樵夫就手执利斧走上前去,砍开荆棘,为他们开辟道路。

多萝茜只顾赶路,却未发现他们的队伍中已经少了一个伙伴。原来,稻草人落在后面,掉进了一个坑里。

“多萝茜姑娘,救救我!”他在后面喊。

多萝茜和铁片樵夫听到喊声,一齐赶到坑前,把稻草人从坑里拉了上来。

“遇到坑洼的地方,你怎么不绕一下道呢?”铁片樵夫问。

“哎,别提了,要是能知道绕道而行,那我就不用去翡翠城找奥兹大王了。看来还是有个好脑子好啊!”稻草人说。

“谁说呢?”铁樵夫反驳道,“我的脑袋里就空空的,可我还是知道该怎么走路,所以我认为还是有颗鲜活的心好!”

“有个聪明脑子多好。那样就可以知道事情该怎么做,还能辨别好坏。”稻草人不甘示弱。

铁樵夫继续争辩说:

“不管怎么说,我要一颗鲜活的心。只有心才能感受到别人的爱,并知道去爱别人。这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稻草人和铁片樵夫一路争论不休,但多萝茜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篮子中的面包几乎吃光了,而翡翠城还不知有多远。她感到非常孤独和无助,心早飞到了堪萨斯大草原,飞到了亨利叔叔和艾姆婶婶身边。

“亨利叔叔,你们究竟在哪里呀?”

多萝茜在心中默默呼唤着。但森林里阴森森的,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谁也不能给多萝茜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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