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去朝来,朝来暮去,自与师妹李羽下山归来至今,一月将过。
那日,正值小寒,气温渐冷,又兼多日来天色阴沉,似是下雪前的征兆。张若遥身穿一件崭新棉袄,行走于山间,这棉袄是师妹李羽亲手缝制而成,虽不甚精致,比不上那些锦衣貂裘,但穿在身上仍感觉温暖异常。不过,张若遥此行下山,却故意避开了师妹李羽。因为,他要去赴一个约,见一个人,那人不消说,正是林清漪。
不过说是赴约,其实倒有点一厢情愿的意味,因为张若遥并没有把握,他不知道林清漪会不会按时来到,也许当初只是林清漪一句客套之语而已,张若遥心想。然而不管怎样,即使说者无意,张若遥这个听者却有心,至于结果,那就顺其自然。
半山腰岔道口的两块石碑兀自立于两旁,只不过一个月前还是秋叶缤纷的道路,如今光秃秃的,周围的野草也已枯黄,烘托着冬日的一片肃杀之气。张若遥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一会儿,估摸着距午时仍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聊之余,便折了根树枝,使起了那日与赵敬远切磋之时曾使过的剑法。这剑法即是融无为派的逍遥掌法于剑招之中,张若遥忽觉心中有股灵光闪现,但转瞬即逝,无法描述。
“张公子,好剑法。”有清脆婉转的女子之声夸赞道。
张若遥闻声而止,但见不远处林清漪正盈盈而笑,向自己走来。林清漪身穿鹅黄锦衣棉袄,外面又罩着一件玫红色斗篷,随风飘摆,而一张清丽秀美的脸庞则与当日别无二致。
见到林清漪如约而至,张若遥不免心中一喜,笑道:“林姑娘过奖了,只是一时兴起,胡乱耍得几招,剑法实并非本派所长。”不料林清漪咯咯一笑接话道:“张公子竟如此谦虚,其实不瞒你说,那日你与我赵师兄切磋一事,虽听你们说只是平常切磋,未尽全力,但从赵师兄事后的举止来看,事实却似乎并非如你们所说哦。”
张若遥感到疑惑,便问道:“在下一时不解,林姑娘可否细说?”林清漪微微一笑,道:“我们下山边走边说。”说着往下山的小道走去,张若遥见状也连忙跟随而去。
林清漪收起笑容,道:“其实吧,虽说我与赵师兄相识不过一月,但已知赵师兄是个极要面子之人。那日,你们走后,赵师兄便一脸闷闷不乐,虽极力掩盖,毕竟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当时我就有所察觉。此后一段时日,我又见赵师兄常独自一人练剑,有时甚至兀自练到半夜方停。仔细推究,我想可能与那日切磋之事不无关系,我又偶听派中其他弟子提及,赵师兄曾在之前的两派会武中败于你,这次回山后如此表现,定是他又一次切实输给了你,是不是?”
张若遥原本只是听着林清漪叙述,不想林清漪竟反问自己,也不愿再次隐瞒,便道:“赵兄又何必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退一步言,即便赢了又何妨,输了又何妨,正如苏子瞻有诗云:‘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所以过分计较输赢,最终仍是空。”张若遥大发议论,只不过全是从师父李周往日的教诲中得来的。
林清漪听了拍手称快,道:“说得好!张公子你却有如此高论,如此境界,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来自林清漪的称赞令张若遥兴奋之中又带点紧张,忙自谦道:“哪……哪是什么高论,不过是一点浅陋之见罢了。”林清漪嫣然一笑,道:“哈哈,你与那日初见时别无二致,你紧张什么?”张若遥一时语塞,顿了一顿还是无言,其实张若遥所想说的是“因为见了林姑娘你,我就莫名紧张“,然而终究未说出口。
林清漪也不搭话,而是转过话题,又东拉西扯些其他的事情。可是她慧心巧思,不会不懂张若遥对自己的爱慕。何况自己确实十分感激张若遥那日的搭救之恩,但要论及倾心之意,到底是时候未到。
两人行了小半日,来到山下市镇,此时天空已有雪花开始飘落。冬日寒冷,因而街上来往行人也不似先前下山之时来得多。在林清漪的提议下,两人来到一家酒店,点了些酒菜,热了一小壶酒。
边吃边聊了一阵,林清漪起身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道:“张公子,为表先前搭救之恩,我略略敬你一杯。”林清漪不会喝酒,皱着眉头一饮而尽,涩酒下肚,忍不住咳了几声。
张若遥关心道:“林姑娘,你没事吧。既如此,那我也回敬三杯。”说着一连饮了三杯热酒,只感觉整个身子热乎乎的。
刚放下酒杯,却听见店外的街道之上传来一阵怪笑声。两人齐齐望去,只见怪笑声传来之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仔细一看,张若遥发现正是上次与李羽下山之时所见过的疯癫女子。女子口中时而嘿嘿、时而哈哈,不住的笑,身后一苍老的男子正呼喊着赶来,不用说便是女子老父,这情形引得周围之人皆驻足围观。
林清漪见了微微一叹,道:“这女子怕是个疯子。”
“英儿,英儿,你怎么了,你别跑了,爹爹在这,快跟爹爹回家去。”男子似无奈的喊着。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道:“老施,你家英子怎么了?前阵子不是好转了许多,如何又疯疯癫癫了?”
只见那男子摇了摇头,道:“唉,刚见了几人从门前经过,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大喊大叫,后来又疯笑起来。”男子边摇头边说,仍往女子所行方向跑去。
张若遥听了对话,暗暗思索,心想“师父李周前几日刚下山去探寻近来江湖上年轻男女失踪一事,却推说是会晤老友,显然是还不想声张此事。目前整个门派里可能只有自己知晓,而这疯癫女子据上次听人描述,是失踪多日后回来就疯癫了,难道……,”想到这里,张若遥来不及向林清漪细细解释,只说道:“林姑娘,我有要是在身,先失陪了。”随后便起身奔向酒店之外。
张若遥来到店外,见到远处那男子已追到疯癫女子,执着她向自己走来,便上前问道:“请问,你刚才说从你家门前经过的人,现往哪个方向而行?”男子看了看张若遥,用手往身后一指,道:“往那边去了。”张若遥听了,二话不说,就快步往所指的方向前行。
话说店内林清漪疑惑不解,思虑片刻,也随着张若遥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