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昭和三姐当即跟了进去,独留张春花在门外呆立。
她不是不想见妈妈,只是不想、也不敢立马走进病房。
“哎,人呢?这个人哪去了?”病房里,宽昭妈妈忽然惊疑道。
“不晓得,个把小时没见人了,怕是出院喽?”一个听起来比宽昭妈妈年长一些且高亢劲爆的女人声音回道。
又听宽昭妈妈问道:“怎么就走了,哪个来接的?”
另一个女人声音咋咋呼呼地回道:“没看见人来接,自己走的!她那个伤也不影响走路。说老实话,大姐,我看她这个人不太正常。”
宽昭妈妈忽然怒道:“屁的不正常!”顿了顿又小声道,“你莫乱说!”说话间瞥了一眼一旁的张春花。
张春花在宽昭妈妈说道“哪个来接的”时便从门外走了进来,眼睛直往宽昭妈妈面前的病床上瞧,床上没有人。
她又看向房间里其他几张病床,倒是都有人躺着,不过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妈妈。
其中邻床的一位大妈满脸肥肉,一只粗腿担在床沿的架子上,说话间一荡一荡的脚掌虽然胖乎乎的,但倒也不长,只是脚趾上全是老茧和死皮,这一点和村里常年下地干活的妇女们一样。
宽昭和刘明明也东张西望了一番,搞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不过张春花的妈妈不见了倒是真的。
宽昭妈妈一脸不相信地道:“刚才在车上我还跟她打过电话,她没说要出院啊?”
那位大妈道:“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人是打完那个电话之后马上走的!”然后看向其他病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人或无动于衷,或微微点头,不如这位大妈热情。
宽昭妈妈拉上张春花就走,宽昭和刘明明也自觉跟上,一行出了病房,直奔电梯,按下按钮久等电梯不来,宽昭妈妈就带着几个孩子走楼梯下楼,回到门诊楼的前台,在那里询问一番后,确认了乔凤英已经出院。
宽昭妈妈摸出电话,再次拨通乔凤英的电话。
“嘟……嘟……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嘟……嘟……嘟……您好,您所拨打的……”
宽昭妈妈一连打了两次,乔凤英都没有接电话,只得气恼地作罢了,看着几个满头雾水的孩子,尤其是冷冷静静的张春花,她有点不知所措。
张春花忽然道:“姑妈,我妈是不是毁容了?”
宽昭妈妈缓缓点了点头:“整个脸上的皮肤都烫伤了,但是问题不大的嘛,医生说可以动手术给她复原,她听了也高兴的呀,知道你被找到了,还说想见你,让我把你带来,哪晓得她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啦?电话也不接。”
乔凤英去哪了谁也不知道,宽昭妈妈也不认识乔凤英在县城的什么朋友,除了乔凤英本人没有别的线索可循,而乔凤英不告而别,又不接电话,一时间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
兴许乔凤英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必须处理,等事后有了空闲自会联系她的。
既然要等,在哪等是个问题,才刚到县城就回去有点可惜来回的路费,宽昭妈妈最后想到了宽昭的大伯伯,决定带几个孩子去他家待会儿。
宽昭妈妈没有打车,县城里的路她虽然不是全然熟悉,但是从医院去宽昭大伯伯家就没问题,于是她带着几个孩子在人流和车流当中穿行。
身处拥挤的人潮和汽车咆哮而过的街道,宽昭不自觉地牵着了妈妈的手。
宽昭妈妈略感诧异,儿子已经很久没有牵她的手了。
还记得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时,宽昭刚满一岁不久,到了平常该睡觉的时候,忽然就不想跟妈妈睡了。
自从宽昭出生后,一直是她带着宽昭睡里间,丈夫一个人睡外间。不论黑明,孩子哭闹由她哄着。
孩子哭闹很多时候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饿了。
那时,她就得掀起衣服,感觉儿子吃奶吃的急了,她就立马抽出来,生怕儿子噎着了。
儿子没有噎着,胃口正好的时候忽然没得吃了,又气又急之下又哭了起来。
一边轻轻拍打着小家伙,让吃慢点,饿死鬼投胎么?虽然她明知小家伙暂时还听不懂人话。
儿子半岁左右时,她就想着该断奶了,奈何折腾到儿子一岁了,断奶还是不成。
就是这么缠人的小家伙,一岁多的某一天晚上,像往常一般哭闹着,怎么哄也哄不好。最后,他爸爸从外间笑呵呵地进来抱着哄。
怪事!他爸爸一哄就不哭了。然而一递回自己手里,儿子就又哭。
“你到底是委屈个啥,老娘掐你了?”她简直拿儿子无可奈何。
丈夫笑呵呵地让还把孩子给他抱着,并且道说:“要不然今晚就让他跟我睡?”
这样的话她巴不得落得清静!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任由丈夫把儿子抱去外间睡。她想着,小孩子多少是认床的,一会儿儿子止不住哭,丈夫就再笑不出来了,指定把脸皱成个苦瓜,把儿子抱进来让她自己管着。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外间没有传来一声儿子的哭声。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支着耳朵一听,还是没有哭声。
后来,她就彻底睡着了。
这还是她从结婚至今,第一个晚上自己一个人睡。
一个晚上过去了,早上起床后,丈夫告诉她,儿子整晚睡得好好的、没哭也没闹,并得意洋洋地道:“你看你,还说你行,你跟他熟,看来还不如我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嘛!”
说完,在她滔滔不绝的奚落之言从口中喷吐而出之前,乐呵呵地像一道闪电般跑出家门,下山去上班了。
她忽然想着丈夫还没吃早饭,想叫他回来,然而偏偏赌气不管他,让他空着肚子去劳动。横竖他饿了自己知道在小卖部买东西吃。
从那天起,儿子就断奶了。并且之后的每一个晚上,儿子跟她睡就睡不着、就要哭,跟丈夫一起睡就安生得很。
差不多一两个月里,每天晚上儿子都跟丈夫睡,她一个人睡也乐得自在。
后来,她也跟着丈夫和儿子一起睡,儿子仍然睡得安生。
再后来,偶尔的时候她和丈夫两个人在外间睡,把儿子一个人放在里间睡,儿子倒也很懂事地不哭不闹。但绝大多数时候,一家三口还是像夹心饼干一样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