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抚了一下头上的银簪,李姝仪仪态万千,雍容华贵,下颌微扬,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女子。
而门外的阮宁波,两个半时辰已过的阮宁波,面色苍白,腹痛如绞,浑身象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天旋地转,胃内翻涌不已。
“不好,这是蚕豆中毒的症状!”现代的母亲曾经发作过,她知道,夜天题,你在玩什么,啊,肚子好痛,阮宁波强忍着,往前走,步履蹒跚,得去御药房,不然,她会没命的。
前方,似乎有人,阮宁波伸出手,想呼喊,却又惊觉,那人,是高得全。
这个人自她进宫之后,就一直要暗害于她,现在她这个样子,根本就无力自保,偏又被他遇上,真是冤家路窄。
御书房外别无其他建筑物,花花草草也是低矮之极,根本无法遮挡身形,更何况她现在是站在通往御书房前的一座雕栏玉砌的小桥之上,也许是怕御书房走水之后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挨近这御书房便是修建的一条内河。
可现下她无力后退,更无处藏躲,身形一软之下,更是跪在了地上。索性就低下头,等着高得全过去。
如果高得全此时停下脚步,如果高得全此时善心大发送了阮宁波去医治,高得全也许会发现自己唯一的骨血尚在世上,那,也许有些事情可以避免。
可是,做了这么不男不女的身份,忍辱偷生了这么多年的高得全,心理已非一般人。此时的他还有更重大的事情要办,所以脚下生风,转瞬之间,已是掠过阮宁波身边。
衣袂在阮宁波眩晕的眼前飘过,逝去。
恍惚间,又回到过去的一个画面,在阳光筛满的草地上,父亲手中转着一个毛絮絮,问她如果若虚哥哥做了皇帝,她愿不愿意做皇后,她仰着小脸天真的说,昱哥哥有皇帝相。然后父亲就一甩衣袖站了起来,留给她惊吓跪着低头的眼睛里,一个这样的衣摆。
“你怎么了?”郎青竹本是去天央宫找母后来着,去了之后只是见到似是一脸怏怏之色的垠皇兄,太监们说母后去了御书房,皇帝哥哥来了没多久之后,也去了御书房。御书房今日可真热闹啊,所以她就来了,不曾想在这地方碰见一个浑身被汗湿了的女子,似是昏倒在路旁。
郎青竹轻轻摇着,一旁的宫女撩开阮宁波湿嗒嗒的头发,惊呼一声:“公主,是春苑的阮顺常娘娘!”
“是吗?”
“没错的,这几天宫里都在传呢,说是这个娘娘是个灾星,前日天央宫那事,多半都是因为她!公主,咱们赶紧着走吧,这个人,不吉祥!”
郎青竹一皱眉头,“又是哪个在宫中乱传,蛊惑人心的?小心你们的舌头,废话少说,你赶快去御药房,传我的令,请了御医来,说有人在御书房这里晕倒了!要快!”伸手探上阮宁波的额头,“你倒是醒醒啊,怎么了?”
阮宁波只知道有人摇着她,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嘴里只是咕哝着:“蚕豆,蚕豆,橙子,绿豆汤。”
“听见了没有,去跟御医说,拿了蚕豆,橙子,绿豆汤来,敢慢一步,提脑袋来见本公主!”
“是!”
望着远去的宫女,郎青竹叹一口气,“我是没力气搬动你,我也不敢搬你,只好让太医来了,你要坚持住啊!”想当年,那个一身柔弱的男子,她好心拖昏迷的他去就医,醒来的他却一脸冷酷,自始至终没搭理她一句,旁边的人说,幸亏是皇子半路醒来了,不然被她那样拖着,必死无疑。
郎青竹嘴角泛起甜甜的笑,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那个男子却已是英俊少年,袖白堤,一晃,她就要嫁去吴国了。
“皇帝哥哥跟我提起过你,很喜欢你呢,所以你怕是遭人暗算了吧!哎!”郎青竹叹着气拍着阮宁波的背,“后宫这种地方,真的很可怕!”
太医怎么还不来呢?郎青竹焦急着望着那个方向,阮宁波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眼皮合着,她握在手里的阮宁波的手,却象是在回握她,是让她不要担心吗?
此时御书房内,却有着一群人屏息。
而大家相互间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李姝仪细长凤指上金黄的指套轻轻敲击着桌子,似乎在斟酌,她在犹豫,只是一想起刚才那太监所说皇帝的奏请,就恨得瞳孔挛缩起来,她的眼里,对面那个形容已见苍老的史牧歌此时却象一片枯萎的叶又重新沾了翠,鲜活起来。
想必是听了那麦香女子,又勾起了往事,脸上泛着细腻柔和的光,眉目之间漾着笑,竟然有一种溶蚀沧桑的美,李姝仪不禁的咬住了唇。
就是这样的表情,史牧歌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性子,也许和肖月兰有些相似的淡然,恬静,但史牧歌胜之于肖月兰的是她心性的单纯,有时候以至于憨傻,象被她欺骗这么多年。
史牧歌没有花花肠子,单纯可欺,心灵脆弱,她就是园子中沾露的一支花,花就是花,没有刺,没有深沉的心,就那么单纯的盛开着,所以先天孱弱的荣德帝喜欢她,喜欢这样一个能让他保护欲施展的人。
他本身就是一个玩弄权谋的高手,他希望闲暇面对的人,是白纸一样的真纯,而史牧歌正是这样一个人。
她曾经见过两人相处的模式,披衣赏月,是先帝时不时替史牧歌掖紧衣服,是先帝手拿木梳在月光下为史牧歌顺发,是先帝喂史牧歌吃樱桃瓜果,史牧歌从来不惶恐做谢,只是甜甜的笑,偶尔会抢夺主动权,替先帝做些什么,又或者累了两人靠肩而坐,先帝会慢慢的滑到她的腿上枕住,她也笑着,只不过片刻之后,又回推开先帝,换她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