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春苑的小门,走过前园,到了拱门,阮宁波就止住了脚步。
其实早就应该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她曾经保护过的柔弱,她曾经羡慕过的天真,不知道再经历了兄嫂的惨死和心上人的故去这样的打击之后,会是怎样一番样子?
屋子中早已经掌了蜡烛,可是却并无人在内,倒是院子里坐了一个,站了好几个!小巧精致的宫灯放在石桌之上,白色波纹纸质的灯罩里扑簌簌的声音,淡黄的光晕流水一般倾泻开来。
一身鹅黄的范依依趴在那里,两臂交叠,下颚抵着手臂,目不转睛的看着灯罩里的蛾子,在奋力的想飞出来。
鹅黄的衣衫在这朦胧的夜色里隐隐闪着亮,雾蒙蒙的淡了那种衣服的棱角,配上泼洒下来的黑发,象极了掉落人间的仙子。
“这么笨的蛾子,才会困在这方隅之间的灯罩之间。”范依依的拿手指捣着那纸质灯罩,指腹贴着的地方,有一小团黑色的影子闪动。
“哪里,蛾子不是笨,只是喜欢光亮而已!”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却看不见人在哪里,仔细辨别了半天,方才看见范依依鹅黄色衫裙的一角,有一抹水红色。
声音,是袖白雪的。
“笨蛋,它明明是挣扎着想出来却出不来!哪里是喜欢!”范依依的语气,凉凉如风,脸有半边露在光亮里,眼神中有一抹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哪里笨了,真是,你要象我这样这么低着看,就可以看到,它其实是眼睛看着光的,很执着,很喜欢的样子,只是有点热,所以它才拍着翅膀,可以凉快一点嘛!但是仍然坚持着,舍不得那光!”依然看不见袖白雪的身形,只是那侬软的娇憨语态竟把曾经天真可爱的范依依给比了下去。
在阮宁波身后的杨勇,差点闷声笑出来,不过只那么一下,看到那个范依依的倔强争辩的表情,仿佛体会了那种心情,想起了杨天问,就那么死掉了的杨天问,甚至没有留下一句什么话。
清风拂面,撩起忧伤。
“喜欢光,这天还没黑,光亮多得是,干嘛为那一点亮,困在灯罩里,不是笨是什么?哼!”范依依拽着一角衣衫的手,绞起来。
“厄,光亮是多,也许那蛾子是以为这束光亮是为它而亮呢?所以才这么的喜欢也说不定啊!我白堤哥哥总是说,万家灯火,有一盏为你而亮,叮咚山泉,有一瓢为你而甘,足矣!”袖白雪终于拍拍裙子站了起来,许是窝蹲在那久了,站起的时候歪斜了一下,不过幸好小草紧两步扶住了她,离得最近的范依依,却没有动。
哭声,渐渐由弱及强。
“我都说了是笨!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范依依一抹眼泪,一把揪住了袖白雪的衣领子!
这个白痴的宫女是哪里的,她坐在这自己骂自己不行吗?干嘛非向会读心术一样将她的心揭的血淋淋呢?
那一盏为她亮的灯,灭了!那一瓢为她甘的泉,干了!她却象那只小蛾子一样,眷恋着飞不出来,好想哭,都是因为这个臭丫头!
“我,我是琉璃宫里的宫女!”袖白雪第一次有了公主之外的称呼,自然是兴奋异常,更是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
而范依依如果脑筋能再管用一点,也该知道,她此次和姨娘一同进宫是,具体原因她倒是不知道,只是知道姨娘听说了皇上下诏,吴国公主贤良淑德,他日一旦诞下皇室脉息,不论男女,即封为皇后之后,登时昏了过去,待醒来时,便急急要入宫。
而吴国公主住的就是琉璃宫。
“小草姐姐,乱棍赶走!”范依依现在和宫女小草是非常熟捻。
“你敢……”明显的袖白雪不会装狠,说出的你敢软得象棉花糖。
“没有混混范依依不敢做的!”范依依一脚伸上了石桌,一手叉腰。
拱门外的阮宁波红了眼圈,这两个小丫头啊!
杨勇在阮宁波身后微微叹息一下,低声道:“娘娘,属下回去复命了!”怎么只是范依依一人进宫了?应该还有宋老夫人才对啊!宫门有出入记录,安排的宫里也不见人影,是去了哪里?
阮宁波低声道谢,便步入了苑内。
听见脚步声,一席人都扭过头来,袖白雪最先看见阮宁波,正左右找救兵呢,一下子就飞奔过来,攀住了阮宁波的胳膊:“姐姐回来了!白雪等了好久呢!皇上喝出了女人花的味道,我算是通过了吧!”
“恩,通过了!”阮宁波拍拍她的背,眼睛却看着范依依,那个小丫头却顷刻哭成了泪人,那样渐渐被墨染了的黑夜里,范依依的泪水在烛火掩映之下,一闪一闪。
双肩抖动,搭着,最是孤寂无助。
轻轻放开袖白雪的手,阮宁波伸开了双臂,朝范依依眨眨眼,也不知道那丫头看的见看不见,只是感觉自己的眼珠子也一热,有一滴不知什么东西,晕开了来。
范依依就那么扑了过来,窝在阮宁波颈间哭了个天昏地暗,阮宁波只是觉得不知是谁在安慰谁,此刻范依依的拥抱紧紧的,仿佛也填了她心中最空的一个角落,这个孩子在那一段时间里,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姨娘吧,这泪水,涛涛,积攒了多久?
拍着范依依的背,阮宁波望向天,尽量让那一滴滴液体落进去,吸了吸鼻子,道:“姐姐听见了你们关于蛾子的讨论,觉得依依越来越聪慧了!”
范依依抽抽噎噎的抬头,又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