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这里也没有。”
似玉撇着嘴,摇了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王大小姐,转头看向我时,却是秒露凶光地瞪着,我只得把头转到一边,假装没接收到信号的样子。
“你这是个什么道理?不用看就靠闻?”王大小姐跟着一起转了半天,耐心逐渐在消失,也有些不满地问我。
连续找了几家都没一点线索,我的心里也有些打鼓,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我强装很有把握地说道:“乔羽有个毛病,未时一般都会在茶馆听书,因为八卦帮在江湖上树了不少仇敌,这个乔副帮主为了安全起见,外出基本都会乔装打扮一番,按正常途径去找肯定一无所获,幸好他一直有擦一种特殊印度精油的习惯,这种味道不易察觉但持久弥香。现在我们按图索骥,发挥似玉姑娘嗅觉天生异常灵敏的特点,只要能再追踪匹配到跟我手中这个小瓶里一样的味道,就能找到他。”
王大小姐盯着我交给似玉的那个青色小瓶,突然问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我道:“呃,是乔羽之前送给我的。”
王大小姐不怀好意地说道:“听说印度擅出一种奇效精油,专治男子疑难杂症,你……”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忙辩解道:“可不能瞎说啊,我身体健康的很,只是觉得味道好闻……”
“这家也不是。”似玉还没进去,就退了出来。
我着急道:“你都没进去,就能确定了?”
似玉没好气地说道:“那你来闻!你确定这样真能找到?”
眼看似玉就要罢工了,我必须得拿出有力的证据了,马上说道:“能能,二虎帮我找到过好几次呢。”
似玉问道:“二虎是谁?”
我道:“阿欢养的狗啊,它鼻子……”
似玉怒道:“好啊,你敢耍我。”
她挥掌冲我攻了过来,话还没说完,已经拍出了五六掌,似玉从小与王大小姐一起长大,习文练武都是陪在一旁,武功自然也学到了她的几成,此刻固然恼怒,下手也知道分寸,使出的几招也并不是什么精巧绝伦的招数,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更像是扇耳光。
我自然知道这个,前面几掌轻轻避开,但每招都故意留一点破绽,待到闪过第六掌时,破绽已积小成大,身子门户大开,眼看第七掌要是扇过来,我要躲开已是万万不能的了。
我索性闭上眼睛,暗叫打吧打吧,看在王大小姐的面子上就让你得逞一次。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耳光却迟迟没有等到,待我睁眼时,发现似玉已没了踪影,望向王大小姐时,她撇撇嘴,将我的目光引向了路边的“君再来茶楼”。
此时茶楼里台子上的一位老先生正说着《定军山》的书,台下坐着不少的人听得兴起,两个茶倌来回续水、递着小吃,忙得不亦乐乎,人丛中似玉在前排边上的一个桌子前站定,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一个女子。
是的,一个女子,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令男人血脉贲张的景象若隐若现,薄施粉黛,肌肤如雪,朱唇轻磕瓜子,听着台上说的故事笑得花枝乱颤,完全没有注意到边上有几个人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或者早已知晓,但她并不在意,本来女性的美就是应该被人欣赏的,自然也包括同性的关注。
似玉很笃定地对我说道:“气味就在这,就是她。”
我支吾道:“怎么可能,她,她……”
似玉自信道:“你不是说他会易容么?”
我无奈道:“再易容也不可能……”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她怎么看都是十足的女人啊。”
似玉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尽管这个答案对她来说也不能完全接受,她说道:“难道易容就不会扮成女人?这样不是更出人意料?”
真是有理说不清了,我顿足道:“他不过就是听个书而已嘛,没必要打扮成这样啊,要说有嫌疑的话,这人……”我随手指了下从过道里挤过来的一个捧着一大包花生的中年胖子,话却硬生生停住了。
这时,对方也看到了我,紧接着我们几个人都听到了一声很明显的叹息,有无奈也有怨恨。
(肆)
日渐西斜,不少人家的烟囱里已冒出炊烟,他们已经着手准备可口的晚饭,等待家人归来的团聚。
有的人已经到家,有的人还在回家的路上,平坦的石板路上一辆宽大的马车疾驰而过,赶车的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却偏偏要打扮成一副老成的样子,一顶破旧的草帽胡乱压在乱蓬蓬的头发上,满脸胡茬掩盖了原本俊俏干净的面容,他使劲挥舞着鞭子,驱赶着马车往城外驶去,马车跑的虽快,但车厢丝毫没有颠簸晃动,车厢里的人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除了乔羽。
乔羽还是那副中年胖子的打扮,挠着头看看边上的王大小姐,又看看似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目光定在了坐在他对面的我身上,伸了个懒腰假装养神,偷偷用唇语跟我交流道:“你怎么老坏我好事?”
我也同样用唇语回复道:“这回是正事。”
乔羽翻了个白眼,继续唇语道:“你能有什么正事,害我书都没听完。”
我瞪着他,唇语道:“你那是去听书的么?明明是找相好的偷情。”
乔羽幽怨地瞪着我,唇语道:“这是第几回了?要不你把油还我吧,本来是要帮你的,你也不用,反倒成了坑我的线索。”
我急忙给他使眼色,唇语道:“闭嘴,这事不许提了,断了的书我给你补上,不就《定军山》嘛,好像我不知道一样。”
乔羽不依不饶,唇语道:“我不管,你现在给我说。”
没办法,我只得光动嘴不出声地给他讲起了这段三国故事,仗着小时候我也看过绘图本的《三国》,《定军山》的大致经过还算熟悉,靠着一半记忆一半胡诌讲了一大堆,只听得乔羽目瞪口呆,表情复杂。
我说的兴起,继续眉飞凤舞道:“这一边,法正就对黄忠建议,让他守在半山,自己呆在山顶击鼓挥旗,看中军的旗号行事,旗往东即往东杀去,旗往西即向西杀去……”
“哎呀”,王大小姐的一声无奈打破了宁静,“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别不懂瞎说,击鼓抗敌的那是梁红玉,法正他也不会敲鼓啊……”她的脸上写满了羞恼和不屑。
车厢里发出了欢愉的笑声,赶车的阿欢摇摇头,催促马车驶得更急。
“到了!”
没想到八卦帮的京城分舵是在城郊这么偏僻不显眼的一个地方。
乔羽下车,有节奏地轻轻叩响了漆黑色的大门,一个家丁模样的探头出来,看了眼乔羽,开了小门放我们一行人进去。
这个宅院外表看平淡无奇,不曾想里面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来来往往各个表情严肃。乔羽边在前面带路,边给王大小姐解释道:“大小姐莫见怪,八卦消息一向讲究是抓时效性,所以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追求分秒必争,中原武林七八成的故事、传闻、秘史都是在这里整理、加工后散播出去的。”
七拐八拐之后,乔羽带我们走进了后院的一个房间,关上房门后,亮起灯火,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了堆积着很多纸卷书籍以外,就只有一张床榻了。
“关于夜盗以及相关事件的所有资料都在这了,”乔羽说这话的时候平淡而笃定,但他清楚我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果然,我很“配合”地惊讶道:“这么多?”
乔羽道:“关于这个专题的报道一直是我们这的荀白雨负责的,已经有人去找他了,一会听他给你们详细说明情况。”
乔羽还在给王大小姐耐心说着八卦帮的一些情况,把我晾在了一边。没人理我,我也只得假装随便转转,翻翻书看,缓解一下当前的尴尬局面。
突然,我眼前一亮,从书堆中抽出了一本,问道:“这些也是资料?”
乔羽被我打断了节奏,不耐烦地敷衍道:“都是,都是。”
我仍不罢休,追问道:“你倒是看看啊。”
乔羽无奈地将视线移向了我这,只看了一眼,就快步赶了过来,低声道:“你在哪找到的这个?”
原来,我给他看的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边上还有《南部烟花录》、《飞燕外传》什么的,都是些羞羞的书。
我们俩神神秘秘的举动把王大小姐也吸引过来了,只听她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发现了什么线索?”
乔羽情急之下,将书塞到了衣服里,顺手拿起桌上的《长恨歌》假模假样地给我讲道:“写八卦消息也得讲究文学性嘛,这些诗集名录都是旁征博引的素材。”
这个伪君子,居然还跟我演上了,虽然我是个没天赋的演员,但该配合他演出的我却不能演视而不见,我也正色道:“乔兄所言极是,回头还得劳烦乔兄把这几本诗集借在下阅读一二,也好拔高和升华在下的文学素养。”
王大小姐哪能想到我们这番“虚情假意”下的博弈,看了眼封面摇头道:“四哥,你这可有些不像话了,我之前天天给你安利诗集,你都视而不见,今怎么一到这,倒激发出你的学习欲望来了?”
乔羽在一旁也落井下石道:“就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见过你看书?”
我骑虎难下,只得辩解道:“这不是绘图本嘛,方便理解,不然‘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光看字面意思没有画面感。”
王大小姐正要发动她的嘲讽技能,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抱着一摞纸走了进来,一脸倦容,蓝衫上满是墨迹,手里还拿着未干的毛笔,轻声问道:“乔帮主,您找我?”
来的正是八卦帮新晋业务骨干荀白雨。
乔羽向荀白雨依次介绍了我们,看到的来的人里还有王大小姐时,荀白雨笑着说道:“久闻大小姐绝世无双,有缘一见已属三生有幸,巧的是今天已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王大小姐奇道:“第二次?我不记得之前有见过你啊。”
荀白雨态度依然很谦卑,拱手道:“上午大小姐派人打听魏堂主的行踪,正是在下给您回复的。”
听到荀白雨不仅能轻松混入王府,还能不动声色地在自己身边办事,王大小姐脸上有丝不快一闪而过,话里有话道:“八卦帮的行事果然令人防不胜防啊。”
荀白雨把头低了下去,声音更加诚恳,说道:“请恕小的无礼,职责所在,乔装潜入贵府也是为了……”
王大小姐摆了摆手,道:“我理解,这么说来,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们一行会去找乔帮主,也一定会来找你打听这事的了。”
荀白雨也不否认,回道:“是的,乔帮主与魏堂主交情甚深,自然会答应开放最高权限机密许可,小的等候多时,已将资料要点汇总、整理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这个文文弱弱的书生,谁也想不到他的执行能力、说话办事方式竟如此沉稳老练,令人刮目相看。我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要说搞事情谁也比不上你们八卦帮啊,这小哥举一反三,头脑灵活的很啊。”
乔羽显然对这个手下的办事也十分满意,微笑道:“那必须的,这个案子在我们内部评级属于最高五星级的,当然得安排得力干将负责追踪报道。”
寒暄过后,荀白雨将手头的资料分发给我们,接着他振作精神,讲述起了这件案子的发生,由此也牵扯出了一段搅动半个武林的恩怨情仇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