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王有利最近这段时间很不正常,不仅经常借故外出,一走就是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即使呆在帮里,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我和阿欢私下聊起这事,都觉得这小子八成是恋爱了。
这天中午,我们三人来到极乐街的李记面馆吃饭,席间王有利还是痴痴呆呆地没滋没味地吃着自己的面,连摆在面前的凉拌牛肉被我和阿欢全都夹走了也浑然不觉。
我给阿欢使了个眼色,想着捉弄一下他,却忽听得他开始喃喃哼唱起来。好在声音不大,店里人也不多,不然这样的五音不全,破锣嗓子会被人误以为存心不让大家吃个安心饭。
我辨听了一下,依稀唱的是什么开场,画像什么的,顿时好奇心大起,就假装弯腰去捡筷子的时候(其实完全没必要,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的举动),出手点了其上身的三处穴道。
王有利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突然对他动手,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整个人已动弹不得了,好在眼睛还能活动,他就这样两眼一会地看着我,一会看看阿欢,满是疑惑、不满的神情。
我也知道这么做有些不妥,但不把他强行留住只怕什么事也问不出。
我清了清嗓子,沉下声音故作严肃地问道:“你这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果然,王有利有些慌了,怔了一下,还假装镇静道:“什么事?”
我正色道:“说,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王有利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和阿欢,见我们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变脸堆笑道:“四哥,你别生气哈,我这也刚开始没几天,没什么实际进展,真的。”
我和阿欢对视一眼,心想这小子也太经不住考验了,就是个叛徒的坯子。
阿欢看我有些憋不住要笑,抢先接过来话,继续严肃道:“为什么要瞒我们?”
王有利苦笑道:“我想着这不八字没一撇嘛。”
阿欢拍了一下桌子,道:“你是不是怕我们知道后要你请客?”
王有利急道:“怎么可能,这事要是能成,别说请客,给兄弟们每人发个大红包都不为过。”
哎吆,王有利怎么突然这么底气十足?看来是找了个靠山啊。我的脑子快速转动,疑似人选如幻灯片一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翻过,几个“嫌疑人选”渐渐浮出水面。
我也学着阿欢的样子,突然拍了下桌子,道:“我知道是谁了”。
王有利被吓了一跳,听完我的话,眼里更是泛出了光芒,声音也都激动起来,微微发颤地说道:“你知道了?”
“岳各庄四季绸庄赵员外的女儿,是不是?”我故意拖长了尾音,等待王有利对我献上钦佩的声音。
谁知王有利脸上由惊转怒,急忙解释道:“四哥,你可不能瞎说,翠莲怎么可能会是夜。”
我奇怪道:“什么夜?她不是你的情人么?”
王有利气急败坏的样子出乎了我的意料,即使猜错了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啊。
王有利显然也懵住了,怔了怔,才试探道:“原来你们说的是妹子,不是案子啊。”
案子?什么案子?
李记面馆的饭桌上,我们三人重新坐好了位子,王有利臭着脸揉着有些酸麻的肩膀,对我和阿欢说起了他最近偷偷摸摸的原因。
原来最近几个月,江湖上突然冒出了一个自称是夜的怪盗,此人异常神秘,而且颇有手段,短短时间连续犯下了多起匪夷所思的疑案,说他怪,不止因为他偷取的目标除了珠宝名画,古玩秘籍,甚至还有活人,而且夜在下手之前还会挑衅一般地寄来预告信件,写明时间、地点以及要出手的目标,似乎是为了特地提醒对方能加以重视。
可即便如此,任谁层层部署,重兵防范,依然无济于事,选中的猎物还是被他一一得手,目前已知的受害者有慕容山庄,他家“天下第一庄”的金字牌匾一夜间不翼而飞,“万里追风”山西美髯公关不畏留了四十年的胡子在睡梦中被人剃光,毒王唯一传人“毒蜘蛛”杜冉被人下毒至今昏迷不醒;河南“万里无痕”张自在的宝马“白驹过隙”在他路边上厕所的工夫就消失不见了。
这小子对这些事了解的这么透彻,不用问,来源肯定是八卦帮。
于是,我问道:“你是不又看《八卦月刊》了?”
王有利再次激动起来,辩解道:“没有,怎么可能,你不是不让看了吗?说不务正业。”
我道:“那你哪来的消息,还这么详细。”
王有利傲娇道:“是《八卦说》里写的啊,这个你没提过。”
我被噎得无力反驳,“你……”
王有利成功摆了我一道,神情也得意起来,继续说道:“我接着说,这一时间大案频发,各个骇人听闻,六扇门的人毫无头绪,觉得很没面子,于是悬赏五千两白银缉拿这个夜,这几期《八卦说》连续做的特别报道,特别引人入胜,”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本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书,打开来里面圈圈画画了不少内容,王有利用手指蘸着涂抹翻到其中一页指给我看,说道:“呐,这就是寄给关不畏的那份神秘预告书信。”
《八卦说》还是一如既往的标题党,赫然用双押写着《连环罪案真相路在何方,夜之大盗谁能撕下神秘伪装》,开篇便是用特殊字体重点突出一首诗歌一样的内容,“无人马车声响,深夜神秘造访,正义在山庄的月光下灿烂开场,消失的长枪,焦黑的手杖,融化的画像里谁还在场,珠宝箱上符号的假象,矛盾通往我砌好的死巷,证据被完美的埋葬……”
我快速浏览了一下,内容确实标新立异、耸人听闻,但按照我对乔羽他们做事的了解,实际发生的能有他们描述的五分之一就烧高香了,我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把书扔还给了王有利,并说道:“这书啊,只适合如厕时候打发时间,把它当真你真是有病。”
王有利心疼地接过书,抚摸着封面,埋怨道:“别扔啊,这期还有西域美女蓝黛尔的精美画像呢。”
我和阿欢异口同声道:“在哪呢?”
看来在这种事情上男人的兴趣还是高度一致的。
这事王有利没说谎,几幅精美的画像栩栩如生,画的正是京城“汇贤雅叙”新晋第一舞姬蓝黛尔,媚态百生,重点部位若隐若现,看得我们不自觉地偷偷吞咽起口水。
阿欢道:“你看这张,简直了。”
王有利道:“别挤我,你口水都流下来了。”
正围成一圈看得起劲,突觉身后有阵杀气传来,我们三人同时倒转身形,急退数步,护住了全身命门,做好了随时反扑的准备。
来的竟然是王大小姐!
她也被我们这么大的动静吓了一跳,瞪眼道:“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我松了口气,反问她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干嘛一进门就杀气腾腾的?”
“你们鬼鬼祟祟的,一定没干什么好事,”她眼睛望向桌子方向。
糟糕,掉在地上的《八卦说》正好停留在了美女胴体画像那一页,我赶忙左手化拳为掌,略施内力,书页翻动,回到了夜盗专题那一部分。
销毁了“罪证”,我假装云淡风轻地说道:“哪有,我们正一起研究那神秘大盗呢。”
王大小姐显然没相信我说的话,她脸一沉,道:“瞎说,这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不继续演下去也没法下台了,只得正色道:“此言差矣,我们几个好歹也是正义感爆棚的侠义少年,岂容此等盗贼危害武林,为所欲为。”
王大小姐眉头耸动,说道:“你们当真愿意多管闲事?”
我的热情还在继续,热血上涌,慷慨道:“这是什么话?正所谓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江湖中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么说吧,如有机会,定当为武林铲除奸佞,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说到这,我发现王大小姐脸上闪过了一丝神秘的表情,才隐约觉得王大小姐话里有话,但事已至此,难以回头了。
王有利这个彪货还没醒悟,接过话来继续道:“对,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王大小姐“钦佩”地竖起了大拇指,夸道:“好个侠义少年们,跟我走吧。”
我问道:“去干吗?”
王大小姐笑道:“当然是去破案喽,如你们所愿,去破这夜盗之案。”
(贰)
兴隆街同福酒楼的秋水亭包厢内,王大小姐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我。
信纸是寻常信纸,不过字迹却苍劲有力,入木三分,赫然写着:“十月十四天气微亮,永安街旁的同盛广场,金甲骑士手中长生花的印记黯淡无光。夜的第十三章,血书继续推向接近事实的最终场。”
又是夜的挑战书?
我问道:“这是哪来的?”
王大小姐回答:“昨天上午送到老爷子那了,显然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家的东西。”
我疑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不是针对人的?”
王大小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忧郁之色,说道:“不得不说,这夜盗当真是猖狂之极,十月十四那天是玲珑山庄高天寿老庄主的六十岁大寿,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我家老爷子也会专门赶去出席的。”
我道:“然后呢?”
王大小姐道:“虽然其他几句的意思我还没有参透,但同盛广场就是高老庄主寿辰的举办地,金甲骑士手中的长生花印记指的就是傲天剑。”
我听得一脸茫然,望向王有利他们,发现其他几个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王大小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江湖传闻,几百年前傲天的主人是名骁勇善战的金甲骑士,他平定叛乱,保家卫国,为世人景仰,刻有长生花印记的傲天剑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所以后来江湖人称傲天所指,天下太平,傲天所向,长生无疆。这把神剑也是老爷子准备送给高老庄主的生日礼物。”
我终于也明白了这份挑战书中的部分意思,分析道:“所以夜盗挑明了要在寿辰那天偷走傲天剑,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显然是胸有成竹,而且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信中其他几句绝不会是为了凑数用的,肯定还有其他玄机。”
王大小姐附和道:“正是如此,但我一时想不明白,就想找你合计一下,没想到你对这事也这么感兴趣,一拍即合,真是太好了,路上我还发愁怎么拉你下水呢。”
是啊,怎么稀里糊涂的,我又涉事其中了。
还没来不及捋清情况,就听王大小姐道:“三天后老爷子就要启程赶往济南了,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前往。”
我刚要拒绝,她又补充道:“洪帮主那边也已经同意了。”
事已至此,我只得象征性地提点意见,说道:“那能不能先开饭,吃饱了再说。”
这次我是想清楚了,再找其他理由推辞同样会被打回,王大小姐每次做事之前似乎都会把各种情况都充分计算在内,我再挣扎也变成徒劳无功的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本该生起悲凉而又无可奈何之意,为什么偏偏又都没有,反而有种蠢蠢欲动的奇妙感觉呢?
王大小姐有个优点,身体不宽但心真的很宽,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她的食欲,估计泰山崩于前她看到饭菜都是一通风卷残云般地开动,边吃嘴里还忙里偷闲地嘟囔道:“第十三章,血书,事实……你说这事背后是不是还牵连着更大的秘密?”
这话也问到我的心里了,我不由得激动起来,说道:“我给你说啊,这个人……”
这一兴奋,嘴里的饭不小心喷了出来,虽然波及范围不大,但饭桌上发生这样的事任谁都会觉得有些扫兴。
王大小姐也一脸嫌弃地大声埋怨道:“你什么人啊,太影响胃口了,你能不能先别吃了,说完再吃。”
说完,又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了自己盘子里。
我也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擦了擦嘴说道:“这个叫夜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连续作案,不是疯子就是有大阴谋,但显然这人做事缜密,不像是丧心病狂之徒,而且偷盗这事向来都讲究低调,神不知鬼不觉才方便下手,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把仪式感弄得这么重,我觉得像是在向世人传递某种信息,可惜我们现在手头的线索还不够,没法更清晰地给这事画出框框来。”
王大小姐也难得地点头附和道:“这点我也想到了,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之前几个受害者那里搜集信息了,等……”
我摆手道:“等他们回来时间来不及了,我知道这事有个地知道的肯定全面。”
王大小姐道:“你是说八卦帮?”
我道:“对啊,要挖内幕,找乔羽就够了。”
王大小姐迟疑道:“但是这‘八耳哪吒’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上哪去找他?”
我用力地吞下一块鱼,信心满满地说道:“我有办法,先吃饭,一会借你的似玉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