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从角门进了贾家,虽说刘氏跟了贾五爷一年多,可按规矩洞房还是不得省下,只前院的丝竹喜宴久久不息,到让新娘子守了半宿的空房。薛明槿是丫头,身边侍候着刘氏洗漱,直待子丑交替时分,那传闻中的贾五爷才浑身酒气的被下人搀回后院。
薛明槿近日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位贾五爷,心下也有几分好奇,偷眼瞧了,见这厮二十五六的年纪,身型伟健,相貌端的俊美,尤以一双桃花眼,因着酒气半眯着,眼神迷离,透着一股子慵懒。
刘氏见贾五爷回来,一扫平日里的冷艳,笑着上前伺候,“爷,快歇歇,好把醒酒烫吃了。”
贾五爷却是不接劳什子的醒酒汤,搂着刘氏入怀,似笑非笑的问道:“今儿个爷的舒儿高兴么?”
刘氏闺名唤舒乔,私下里贾五爷心情好时便会唤她小名,此时此刻,二人浓情蜜意,刘氏自然含羞点头。
“爷待舒儿好,舒儿今后定尽心侍候爷。”
“怎地之前舒儿便是不尽心?”贾五爷故意唬下脸斥问,却惹来刘氏一阵娇笑,整个人偎进怀抱,嗔道:“舒儿侍候爷尽不尽心,爷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软玉温香,贾五爷果然受用,接下来自是水道渠成,薛明槿和阮秀娘几个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房中鸳鸯交颈儿,不多时便听得传来叫人脸红的声响,薛明槿到不觉怎样,阮秀娘却是满面霞红,眸中波光水滟,似有些失了神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贾五和刘氏二人这一通折腾直奔了次日天光渐亮才息了旗鼓,饶是薛明槿耳闻广博,也忍不住赞一声贾五爷真乃马中翘楚,这一晚上的辛勤耕耘,跟装了马达似的不知乏累,实非寻常人物。
换了大夜,薛明槿和阮秀娘回房歇了。白天伺候的是刘氏原来的丫头芙蕖和瑞草,薛明槿虽一宿未睡,却也庆幸不用侍候贾五和刘氏起床,倒免了许多的尴尬。
……
新妇进门自当拜见主母。刘氏在芙蕖和瑞草的搀扶下来到正房堂屋时,贾五爷和大奶奶冯氏已坐定当中。冯氏是贾五爷的正妻,二十三四的年纪,肤色白皙,眉目动人,头顶梳着堕马髻,因贾五并非官身,是以未簪步摇,只在发间插了一式三支的鎏金牡丹钗,并佐以一朵叠云宫花。身上着大红的百鸟嬉春烟罗衫,下衬百褶如意裙,便是未着言辞,可那通身的气派却绝非小门小户可比,只精气神儿似有不足,透出病气。冯氏下首坐着两名妇人,美貌自是不必细表,身段妖娆,风情万种,一水儿的富贵祥云裳,发间簪环珠翠熠熠,手执团花小扇,煞是喜庆,料想是贾五爷的两房妾室齐氏和宋氏了。
刘氏不便多瞧,只小心翼翼的跪在贾五和冯氏面前敬茶。
“爷,请喝茶。”
贾五脸上带着喜气,伸手接过,轻呡了口,赏了一块石榴百子图的玉佩,喻意多子多孙。刘氏接过,忆起贾五昨儿晚上缠着让自己生哥儿时的荒唐,唇角多了丝笑意。轮到冯氏时,刘氏迅速收了心中的旖旎,多了几分恭敬,道:“大奶奶,请喝茶。”
冯氏并未为难,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妹妹进了门便是自家人,望以后恪守妇道,早日替爷开枝散叶。”说罢,着丫头赏了刘氏一套金头面。
刘氏谢了赏,又见过齐氏和宋氏。冯氏身弱,这贾府里的中馈一直由二奶奶齐氏掌管,新妇进门,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于是笑着拉起刘氏的手,举止间甚是亲近,“妹妹今后就是这府里的四奶奶,若有哪个奴才秧子怠慢了妹妹,或是有何未尽之处,尽管同姐姐讲便是。”
“谢姐姐垂怜。”刘氏不太喜欢齐氏的亲近,却又不好拒绝,只得笑着道谢。
宋氏不比齐氏的八面玲珑,只道了喜,便坐在一旁陪衬,待贾五吩咐散了,几位奶奶便心思各异地回了自家院落却是不必细表。
……
贾府在淮江府的宅子是数一数二的,前后五进,仅是花园便有三处,还引了活水置办了池塘,养了锦鲤莲荷,夏日里幽香袅袅,甚是雅致。
薛明槿虽说是刘氏身边的大丫头,可必竟时日尚短,比不得芙蕖和瑞草受主子倚重,不过她也不甚在意,乐得做些跑腿的事儿,闲下来时便清算自个的小金库。
贾府的大丫头每月月银二两,薛明槿因着年纪小,故而减半,刘氏的意思是等芙蕖和瑞草再大些,便是不愿被贾五爷收房,也是要配了出去嫁人的,到时便由薛明槿顶上。从这件事上看,刘氏是个有远见的,她不在贾府里挑人,而是从府外自个带进来,一是好拿捏,二是也省得身边被塞了碍眼的人。
时间匆匆,转眼刘氏进门快两个月了,薛明槿手里的银钱到是攒下了一些,除却月钱,还有刘氏和贾五的打赏,可即便如此,仔细算下来也才不到五两银子。薛明槿自是不清楚外面的行情,但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放了身契出去,总是要有银钱傍身才是正理。
摸着扁扁的荷包,薛明槿的心情说不上美好,正寻思着到底应该上进一些,多为以后打算种种,却突的听到头顶有人说话。
“你认得大食字?”
薛明槿唬了一下,猛抬头竟看见贾五正以惊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随意写在沙地上的阿拉伯数字!
糟了!薛明槿只觉脑袋里轰地一声响,眼前有些发花。这个时候刘氏明明正在歇晌午觉,院子里基本上没什么人行走,这平日里都不太着家的贾五爷怎地就出现在自个面前?虽她不觉得会几个阿拉伯数字有什么值得惊奇的,但看贾五的反应,这明显不是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应该懂得的。
“奴婢给五爷请安。”薛明槿定了定神,忙用脚把沙土上的字抹掉,规规矩矩的朝贾五爷福了福身。
贾五看地上的字迹糊了,不悦的皱起了眉,再抬眼打量薛明槿时,目光里多了审视,“你是宝翠?爷到是小瞧了你。”
贾五爷虽在女色方面不够检点,名副其实的渣中魁首,但对府里的下人却算得上和气,鲜少无故责罚,可今儿个薛明槿却从贾五的语气里听出了些微的冷意,料想自个若是不能给贾五一个满意的答案,说不定这位爷就把自己当成别有用心之人给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