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行的眼光非常毒辣,对方身上穿的是特意托人从北方采购回来的熊皮大衣,据说就算在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只要有这么一件大衣就能轻松抵御风雪严寒,为此胡索信平时没少拿出来跟朋友吹嘘。
胡索信当然舍不得珍贵的熊皮大衣,但面对四周观众投来的火热目光哪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他刚才义愤填膺地为叶孤行架梯子,将对方高高捧起的同时,也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如今只能恭敬地把大衣双手奉上。
叶孤行把对方连连变换的表情看在眼里,里面包含着愤怒、不甘、鄙夷、不屑等,什么负面情绪都有,就是没有一丝善意。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这个赌场公子要针对自己,那就没必要跟他客气,叶孤行接过大衣时故意做出一番推让动作,最后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收下大衣,大声高呼:
“既然公子盛情难却非要送我大衣,我叶孤行今天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定当全力以赴不让你失望。”
胡索信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孤行,自己什么时候说要送他大衣的,不是说只借他用一会儿吗?
他还没来得及出言否认,叶孤行就已经转身离开,擂台边缘剩下的除了自己就只有丝丝凄风苦雨。
还别说,初春的寒冷真是冻入骨髓,脱掉熊皮大衣后的胡索信只余一件单薄的上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披着熊皮大衣的叶孤行回到擂台,当着众人面前变戏法般脱下两件粗布棉袄、三件毛衣、两件上衣、两条棉裤和一条毛裤,最后只剩一套贴身的单衣才肯罢休。
台下的观众看得呆若木鸡,想不明白此人是如何能穿这么多衣服出门的,更不明白他都穿了这么多衣服为何还会瑟瑟发抖。
许多人觉得,光凭这一地的衣服,哪怕叶孤行做不了武者,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杂技演员。
冬天的严寒一直是世间活物的灾难,连树木都会被冻死,更何况是血肉之躯,而南方初春的湿冷比冬天的干冷更让人难受。
台下的富家公子小姐自小丰衣足食,不明世间疾苦,他们不知道叶孤行身上的衣物虽多,但都是粗布缝制,在反复清洗之后变得干硬粗糙,不怎么保暖,岂能跟他们身上穿着的华贵衣服相比?
叶孤行连忙换上熊皮大衣,他体型比较小,大衣一直覆盖到他的膝盖,袖子也很长,他干脆在手腕处裁断以免影响活动。
台上的叶孤行的举动让台下的胡索信心疼不已,割在熊皮大衣上的那几刀犹如划在他的心上,却有苦难言。
衣服是换好了,但叶孤行僵硬的身体无法迅速恢复。
还好欧阳玉青及时送来了热水袋,叶孤行连忙用脱下的棉衣裹着热水袋塞进怀里取暖。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叶孤行已经从僵硬中完全恢复过来,放下怀中的热水袋,披着熊皮大衣再次回到比赛中。
此刻擂台上的叶孤行一改先前笨手笨脚的胖子模样,毛色鲜亮的裘皮大衣虽然略有些宽松,但披在腰杆挺直的身躯上有种异样的豪迈气度。
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换衣后的叶孤行让台下的观众眼前一亮,如果他一开始以这种形象登场,估计不会有刚开始的尴尬,哪怕是输了比赛也不至于遭群众如此非议,以先前搏击比试和武器竞技的失利为例足以证明,这个世界终究是以貌取人。
叶孤行把玩了下手中的飞镖,跟沙城选手诚恳道歉并保证不会发生先前一幕的事故后,对着众人大声高呼:“我准备好了!”
随后,锣声响起,仍是巴掌大小的靶子从十丈外飞出。
这次,叶孤行没有抢先出手,在沙城选手的飞镖出手时他才动手,虽然出招晚了,但他的红绫飞镖后发而先至,以略微的优势首先刺中靶心。
第三回合的比试韶城方以二比一的分数扳回一局,台下观众欢声雷动。
欧阳玉青皱了皱眉,担忧道:“小行的飞镖能后发而先至,肯定动用了相当多的内力,难道不怕身体反噬吗?”
欧阳振雄不以为然:“我看他表情轻松,投掷时也没有出现运功的特征,应该只是凭纯粹的肉身力量,而且还未尽全力。”
欧阳玉青惊讶道:“不可能!就算是我亲自出手,不用内劲也很难做到,更何况是他?我可是曾经以秘药淬炼过身体的。”
欧阳振雄高深莫测道:“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你当年使用的秘药就是从他打工的那家黑店里弄来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回合,叶孤行以同样的手法慢慢把分数拉近,在第六个回合以八比八的分数平分秋色。
这时,沙城选手来到叶孤行身边,不悦地道:“叶孤师弟,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不必刻意相让,比武切磋的本意是要通过较量来发现自己的不足,这样才能扬长避短,精进功夫。”
叶孤行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我以前一直独自练功,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与人比试较量,思虑不周,请师姐见谅。我是在中途被邀请进来参赛的,事前并无准备,请问师姐如何称呼?”
沙城选手愕然一笑:“我叫邹雨琪!”
叶孤行抬手施礼,道:“邹师姐,后面的比赛我定当全力以赴,不让你失望。”
接下来的五个回合比试,巴掌大小的靶子改为月饼大小,发射距离保持在五丈之内,但发射速度在逐渐递增。
叶孤行兑现了对邹雨琪的承诺,全力以赴参赛。
结果就是往往靶子刚飞出,台下大多观众都还没能看清,邹雨琪尚未来得及出手时,叶孤行的红绫飞镖已经击中靶子拿到分数。
等大家回过神来后,胜负已经尘埃落定。
台下观众虽然对结果很满意,但对比赛的过程却意犹未尽。
叶孤行出手太快了,后面的五个回合呈现一边倒的形势,大多观众还在找靶子的时候就糊里糊涂地被告知韶城方得分。
最终韶沙两城年青才俊交流大会圆满结束,结果皆大欢喜。
明面上,韶城以三胜两败的成绩赢了比赛,总算没有让主场观众失望,保住了荣誉;暗地里,沙城吴若谷的有意相让大家有目共睹,虽然让出胜利,但赢得韶城的友谊和尊敬。
“叶孤师弟,恭喜你赢了比赛,不过你出手也太快了!我有点后悔让你全力出手。”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邹雨琪苦笑道贺。
叶孤行闻言略感尴尬:“邹师姐过奖了,你的暗器功夫不比我差,我不过是占了反应快的优势而已。这鹅毛细雨连绵不断地下个不停,冷死了,不如我们进屋里慢慢聊?”
邹雨琪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比赛进行了不过一刻钟时间,刚才换衣后意气风发的叶孤行已经面色发白,鼻涕直流,牙关不住地颤抖,这就是刚才碾压自己的对手吗?
年轻人间的比武不会牵涉到太多利益纠纷,其目的除了交流心得印证功夫外,更多的是为了结交朋友。
所以对一般观众来说,比武大会已经结束,但对参赛的双方选手以及一些志同道合的习武之人来说,接下来的宴会才是重点。
宴会就在武馆大厅举办,习武之人不怎么在乎面子排场,简简单单有酒有肉有交心朋友足矣,在武馆设宴比在酒楼更能拉近距离。
这是年轻人的宴会,老一辈人自有去处,而宴会的主角当然是今天上场参赛的双方选手,此时他们围坐一席但并未起筷,似乎在等人。
欧阳玉青拉着刚坐下来的徐婉婷低声问:“找到小行了吗?”
徐婉婷点头应了一声:“他从厨房要到了饭菜,在那边的二楼阴台已经偷偷开吃,这里灯火通明他来了反而会扫兴,我就由着他了。”
欧阳玉青知道叶孤行怕光,所以没有强求他过来,跟众人道:“各位不用等叶孤行了,他身体不舒服,已经提前回去。”
邹雨琪关心地问:“叶孤师弟没事吧?刚才我看他面青唇白还不停发抖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徐婉婷这几天跟在欧阳玉青身边早已跟大家混熟了,不以为意道:“没事,要是不这样才是怪事。他这个人就像路边的野草,看起来脆弱得一踩就垮,但命硬得很,过两天就能恢复过来。”
邹雨琪好奇地问:“婷儿师妹对他很熟悉?”
徐婉婷得意地道:“那是当然,他是我小弟。别看他现在混得也算有模有样,小时候可是根豆芽菜,捧在手心都怕断掉。他可没少让我操心,读书识字都是我教的,他的一身功夫,有不少是跟我学的。”
吴若谷眼睛一亮,请求道:“婷儿师妹,我看叶孤师弟的暗器投掷手法非常特别,运劲的方式跟我所学大为不同,我自问无法做到像他那般发力,不知其中可有窍门?还有他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我自愧不如,本想趁此机会跟他请教,不曾想失之交臂。不知师妹可否为我解惑?”
叶孤行的暗器投掷手法当然跟一般习武之人不一样,那是于化龙针对他的特殊体质而创造出来的,比起常人所依赖的内力,这种投掷方式借用的更多是肉身蛮力。
比赛的胜利不是因为叶孤行的投掷手法高明,而是他的反应速度快,这一点是体质原因,别人无法模仿。
但徐婉婷不知道真正原因,她对舞刀弄枪只是玩玩而已,虽然确实教过叶孤行很多拳脚上的功夫,但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粗浅把式,后者的暗器功夫明显另有师承。
徐婉婷对着吴若谷的儒雅笑容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道:“吴师兄,这方面我也不清楚,他另有师承,回去我可以帮你问问。”
武馆内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武馆外散去的观众并没有全部离开,有不下一半的人此刻正围着庭院的一个角落,拥挤程度比之前看比赛时过之而无不及。
人群里面一个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青年正努力控制场面,正是换了衣服的胡索信,他高声呼喝:“我是长胜赌坊的六少爷,今天这里的备用金不足,请各位明天拿着票据到长胜赌坊兑换!”
汹涌的人群依然前继后赴地往里拥挤,个人的呼喊在众人的喧嚣面前,犹如海中扁舟般渺小无力。
胡索信咬牙切齿地恨声骂道:“臭小子,敢坏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