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远辉
授奖辞:通过对水稻、灶台、耳环、果树、针线这些带着深深的农业文明印记的物什的书写,郭远辉完成了对乡村母亲形象的塑造。他用浓得化不开的笔墨,让笔尖裹挟着浓郁的抒情力量,旨在为乡村母亲献礼,其实也是向行将没落的农耕文明致敬。在当下的工业文明和城市文明的冲击下,曾经养育我们的农耕文明何尝不是一个业已衰竭的母体。他在做着雕刻的工作,企图通过一系列场景镌刻出母亲的轮廓、神情、手势和仪态,镌刻出农耕文明时代的美德和诗性。他在与遗忘和无法挽回的流逝博弈,正如雕刻家与坚硬的石头博弈。他大量使用修辞,那是与时光博弈必需的技法。他的文章,因此呈现出磅礴的诗意和修辞之美。
稻子:乡村的伦理
在南中国,稻子成了乡村最后的标志物,母亲只有借助对稻子的怀念才能回到她曾经流泪淌汗的农业帝国。
在广袤的田野上,稻子像火焰一样燃烧。在古中国的典籍中,谷物成了一种坚挺而温暖的存在。它金黄色的外衣裹藏着大地的秘密,包孕着生命的张力;它晶体般的米粒供奉着热情、善良、忠诚、勤劳,也蓄积着仇怨、暴戾、掠夺、侵占、杀伐。在古中国世世代代的生活中,都横陈着稻子高贵的灵魂,都交响着稻子与生活的碰撞之声,它的分贝轻微而繁密,它的声线原始而生态:谷种下水的声音、谷芽破壳的声音、谷肉分别的声音、布谷啼春的声音、泥土苏醒的声音、犁铧掘进的声音、老牛咳嗽的声音、青蛙聒噪的声音、叶绿素合成的声音、抽穗灌浆的声音、水车奔跑的声音、麻雀聚众啸义的声音、老鼠蹑手蹑脚的声音,汗滴的声音、锄落的声音、谷芒刺痛风的声音,镰刀与收成交流的声音、箩筐在扁担上荡秋千的声音、仓廪打嗝的声音……这一切的声音都由母亲劳作的声线来贯穿和统领,而当一切都归静寂,我只能听到母亲停匀的呼吸。
我伫立田头,如一只苍鹭伏于稻间,谛听大地的心跳,没踝的浅水倒映着夕阳、鹭的长喙、我的凝望和母亲的梦。成熟的稻子,是弯腰的母亲,头颅低垂,一头被生活牵引,一头被泥土固定,它的根部连缀着一个庞大的农业帝国。我的母亲,便是这个帝国中的一个普通农妇,她一生的使命就是让土地不荒芜,让孩子不饥饿,并且让自己成为这个帝国里一个合格的子民。乡村,成了稻子的发源地,成了城市的后方,成了繁华无法辐射到的地方,成了一个王朝最后的版图。乡村,是稻子永远的故乡,是诗歌最柔婉的韵脚,是母亲一生都不曾走出的心灵疆域。江山社稷,稻子是最小的官阶,生命信仰,稻子是最沉的贡品。
收获时节,母亲把稻谷捧在手心,细细端详,她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朝掌心吹去,顿时尘灰四溅,粃粒纷飞,汗珠滴落的直线与太阳的子午线构成了诗意的角度,交叉出动人的光芒。
母亲笑了,她松开手掌,饱满的谷物便堆成了一个家最殷实的依靠。而正是这些金灿灿、沉甸甸的谷物喂养了子孙,绵延了姓氏。春播夏种,秋收冬藏,母亲遵循着天道运行的深奥原理,耕织着生活的经经纬纬。
想想,一千或两千年前,在历史的景深里,男人拼杀疆场,丈夫逐功名而去,只有母亲带着儿女守在村庄,守在田亩旁。一半是壮怀激烈,一半是熨帖平和,它们代表着生命的两极,中间由时间牵连。当天地睡了,兵戈止熄了,野心浇灭了,功名散尽了,朝代更迭了,只有农业深处的母亲还活得那么真实,只有母亲手中的稻子仍然结得那么饱满。
历史纵有再多波澜壮阔,随意打开一页,都会发现只有稻谷静静地躺在那儿,等待着好人或坏人,伟人或凡人,男人或女人,富人或穷人来享用。当一切都平息下来,当一切行将结束,只有吃饭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即便再冷酷的刑罚,临刑前还是要让上路者饱餐一顿;即便再暴戾的王朝,他的兵营旁都驻扎着一座座粮仓。
饿饭是一个乡间母亲惩罚犯错的孩子最常用的方式。我的母亲就曾因为我割稻子时撒落了半簸箕谷子而罚我饿饭,同时受罚的还有她自己,她与我一起连饿两顿,结果是她被一百多斤谷担压倒在田埂上。解禁的那天晚上,我才真正品出了米饭的味道,尖尖的饭粒像一把利刃顺着我的肠道,把我的良心剖开,我一辈子不会忘记母亲苍白得像米粒一样的脸色以及她弯曲得如谷穗一样的背影。
稻谷和米饭是母亲在乡村书写的最高伦理,它像一团火焰,在生命的深海里熊熊燃烧。
如今,老屋的墙壁上,垂挂着一个农业博物馆。母亲老了,稻子依然年轻。
灶台:人间的烟火
它那敦厚木讷的造型,一看就知道,它对生活没有过高的要求。中间是一口大大的铁砂锅,主要用于煮饭、炒菜、熬粥、蒸馒头、煎果子等等,它占据了灶膛里的大部分热能,周围分布着两个小铁锅,主要用于存储热水,分享了灶膛里过剩的火力资源,它们的排布有点类似于三国里面的桃园三结义,忠义当头,各有担当。灶台,成了一个农家的小型加工厂,在母亲的操持下,把米加工成饭,把井水加工成热茶,把蔬菜和肉加工成酒席,把冰冷的日子加工成火热的生活。
冬日的村庄,屋瓦黛青坚硬,像一床薄被,盖在家的身上,低矮处的柴间、猪栏、茅厕像一群单薄、寒碜的孩子,羞怯地躲在妈妈的身后,面如菜色。只有厨房显得高人一等,高耸的烟囱,如浮标般在袅袅炊烟中沉浮。从远处看,一柱炊烟成了一个村庄的地标。锅,一件由铁汁浇铸而成的凹形容器,保持了吃苦耐劳的秉性,背面是熊熊烈火,腹部是油盐煎熬,它只是躬着身,盛下了所有的素荤咸淡。
小时候,我除了帮母亲插秧割稻外,做得最多的就是在灶房为母亲帮厨:从井里把水汲上来倒进水池,从菜园里把菜摘回来洗净切好,把母鸡刚下的鸡蛋打碎捣成蛋花,从灶口旁边的小砖格里摸出火柴点亮干燥的松针或樟树的枯枝……妈妈让我把火烧得再旺一点,让火苗接锅底靠得再近一点,她把一笊篱的带露的菠菜倒进滚烫的油里,爆发出淬铁般的声响,锅铲快速翻动,菜叶里盎然的生机瞬间挥发,叶绿素释放出来,化在汤里。然后是一条鲤鱼,刚从池子里捞出,便重新进入水里,这一次它的泳姿变得丑陋而笨拙,它在浅浅的沸腾的水中失去了血性,褪去了艳色,盐、酱油、姜、味精、辣汁、芹菜一起闯入它的体内,再出来时,一条鱼已经变成了一道菜。农业,是一门栽培成熟的学问,从种子到果实,从米到饭,从菜园里的菜到饭桌上的菜,从孩子的幼年到成年,母亲,一辈子都在探求栽培成熟的艺术。
曾看逃难的人群,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要把锅背在背上,黑黑的锈迹猖狂的锅,在主人狼狈、踉跄的流离间感受着世态的炎凉。圆圆的锅或许时常无米可炊,但它永远代表着一个家,代表着人间的烟火。灶台是入世的,母亲也是入世的,她们是那样认真地对待着每一天的生活。灶台一天不生火,日子就是冰冷的,母亲一天不近灶台,肚子就要挨饿。记得,那些寒冷的冬夜,我们一家老小曾多少次挤在灶台旁,把筷子、勺子、碗直接伸向热气腾腾的大锅,把红薯、芋头做成的晚餐吃得稀里哗啦,这样单调而别有情味的自助“火锅”至今依然咕咚咕咚地响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在乡间,灶有着神一般的高度,从灶里升腾而起的烟火的颜色多么像土的颜色,充满着深沉的色调。显然,母亲把灶纳入到生产的程序里了,这是离生活最近的一个环节,她必须在这个环节上做得与其他环节一样出色。她虔诚的表情证明了这一切,她系上围裙,扎上头巾,目光如炬,往灶膛里添进一把柴火,炊烟袅袅,幸福的味道弥漫开来……神仙是孤独的,因为天宫里没有灶台。我们是幸福的,因为我们可以吃母亲做的饭,那是人间的味道。
耳环:贫血的华丽
金属本不属于农业,却有力地支持了农业。但它又从来都不可能独立地完成这一切,它反过来又需要另一种支持。锄头、铁锹、柴刀、菜刀、犁、耙等等,它们都需要与一根或长或短的木把通力合作,才能真正完成对生活和生产的贡献。而对于母亲来说,有一样东西看上去似乎与农业无关,它是金属的,却独立地行使着它的权利,它就是母亲的银质耳环。
对于购买力极其有限的乡村来说,并不值钱的银子也成了富贵的象征,成了稀有金属,成了首饰的材质。
对于贫寒的农家来说,银耳环或银手镯更具光滑温润的表面,它世代相传,辗转相续。它们一般传女不传男,以嫁妆的形式,传递着母亲对女儿的永久牵挂。母亲当年的嫁妆里,最值钱的就是这对不知传了多少代的银耳环了。已无人知晓它来自于哪一个遥远的年代,它的身世无从考证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来自于一个个母亲,来自于一份份穿越时空的母爱。
可以想象,在若干年前的某一个镇子上,银匠铺里,叮叮当当,银光灼灼,一位德高艺精的老匠人正在锻打、着色、镂刻,他在为一位母亲定制一对耳环。
银匠凝神专注的样子,如母亲贞洁安然的心。
若干年后,这对耳环来到了我母亲这里。像一件从宫廷流落到民间的青花瓷品,有一种被生活反复浸润的痕迹,质地沉稳,手感细腻,闪着素洁的光泽。母亲戴着它,给贫血的乡村增添了一点血色,一点华丽。特别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梨花如雪,竹影泻地,母亲端坐于庭院,月光透过雪白的梨花,透过葡萄叶上的虫眼,洒在母亲的衣上,头上,脸上,洒在母亲的耳环上,回光闪耀。遥远的月亮,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感动,它的爱得到了一枚耳环的回访。月亮成了一个辽阔、神秘的银首饰铺,天上人间,无数的美丽、圣洁都在这里按照我们内心的式样锻打、着色、成形。就连母亲耳垂上那对小小的耳环此时也笼罩在温柔的天意里,紧紧地贴着母亲的身体,满足地安卧在月光宽阔的怀里。
耳环不像戒指那样,在表情达意上具有如此多的可能和暗示。它从来无需向接受者提出条件或承诺什么。
当外祖母把耳环交给母亲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就像这沉默安稳的银,一辈子无言地跟着它的主人,风吹雨淋,披星戴月,从不变色。乡村的母亲继承了银的品质,洁,静,稳,默默地跟在一个男人的背后,操持着一个家,守护着那份安宁。
农忙时,母亲便会极小心地脱下耳环,放进小布袋里,藏于箱底,我偶尔也会翻出来看看,掂在手上,沉沉的感觉,使我从不敢拿远。闲时,母亲也会脱下耳环,从嘴里呵出一口热气,用干净的绒布轻轻擦拭,顿时光亮如新。母亲说,她小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首饰对于一个女人有什么意义,有饭吃,有衣穿,有儿有女有家,还要什么?可是当她嫁为人妇,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和母亲之后,她原先的想法就变了:一个女人,除了穿衣吃饭,养儿育女之外,还需要一些东西来激起自己生命深处的潮涌,而首饰也许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母亲的耳环,就代表了一个女人心底对高贵对华丽的那一点点向往。
后来,家庭条件好了,父亲想买一对金耳环给母亲,但母亲执意不要,她说这辈子,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田里的稻子收了一季又一季,只有她耳朵上的这对银耳环一直没有变,用顺了心的东西,永远不舍得丢。一对小小的耳环,原本来自于深山冰冷的矿脉,因为承载了一个女人的向往,因为存放着一个母亲的体温,而渐渐有了生命,它跟着母亲,一直从古活到了今……
果树:多情的乳汁
父亲喜欢种高大的乔木,指望着它们成材成林,而母亲则喜欢种果树,指望着它们能给这个家带来甜蜜。在我的意念里,果树是家树,就像养在家里的猪儿、狗儿、猫儿一样,果树是栽在家里的树。母亲养着家畜,也养着家树。
母亲是一个劳碌的人,孩子、田地、家畜都成了母亲操劳的对象。只有果树让她最省心,在合适的地方,挖个洞,栽一棵果苗下去,偶尔施点鸡屎猪粪的,平时打打杈修修枝,管它风吹雨淋,霜侵雪蚀。几年之后,在原本不毛或杂芜的土地上开始有绿叶在晃动,有枝丫在伸展,有花儿在浮影,有果实在飘香。
一个清贫的农家又多了些伸展的余地。母亲常常告诫我们:“瓜不熟蒂不落,果不熟肉不香”,可是在那个维生素严重不足的年代,偷吃“禁果”的事儿还是常常发生。那些青涩的李子、带毛的桃子、泛酸的枇杷现在想来仍是香甜的。
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有这样的句子:“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可见,如果没有果树,农家就要少去很多田园的色彩,而母亲无意中成了田园诗意的种植者。其实并不是每一户农家都有果树,就像并不是每一户农民都鸡鸭成群,儿孙满堂一样。那些不种果树的人,一定是一些生活乏味的人。母亲是一个多趣的人,她不能让孩子们的嘴只知道米饭一种滋味,她要让一个农家一年四季都有丰收的景象。果树不见得多,三五几十棵,红的桃,青的李,黄的橙,绿的橘,疏疏朗朗地立在母亲的心头,一年年花开花落。
果熟的时候,母亲总要挑些个大汁满的送给那些没有种果树的人家。遇上丰年,她也会大篮小篮的提到街市上去卖,换回些我们的学习用品,偶尔也换回些我们从来没有吃过的水果,如荔枝、菠萝什么的,但毕竟那是有次数的,只有家里的果树年年开花,年年结果,不至于使我们的童年显得那么干涩。有一次生病,发烧数天,粒米未进,从学校回来最想吃的就是水蜜桃,但家里的桃树已收果,心疼的母亲突然脱掉鞋子噌噌爬上了七八米高的桃树,这是我唯一一次看母亲爬树,只见树顶上还有两颗红艳硕大的桃子在稀拉的叶丛中若隐若现。这是我这一辈子中吃到的最鲜美的水果。我在家的时候,母亲把果实藏在身后,我不在家的时候,母亲便让果实挂在枝头。
果树无法像金丝楠木那样成为富贵雍容的象征,也无法像紫檀红木那样供人在博物馆里瞻仰千年,但果树却是那样真实地活在我们平常的生活里,她奉献了花,奉献了果,奉献季节最真诚的态度。她得到了什么?除了风霜雨雪的问候,就是一年年老迈的身躯。终有一天,她不能开花,也不能结果了,她已无力再把大地的营养加工成甘甜的果汁,她老了。对于一棵果树的感情,不在于我们品尝到了她多少果实,而在于她为这个世界树立了怎样的风骨。
所以我说,农业深处的母亲,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株植物,干脆说是一棵果树。我们所知道的是只有在海水里才有盐,可曾想到,当果树枝繁叶茂时,从饱胀的果实里流淌出来的,那是母亲多情的乳汁!
针线:生活的穿越
在灯光或是日光里,专注的妈妈在凝视着某件衣服豁口,她用针线细细地把它重新缝起,像一名医生在为病人处理一个伤口。缝衣、补衣、绣花、做鞋……笸箩里的针、线、锥子、剪子构成了母亲的另一个世界。小小的针线担当着一个浩大的工程,当针线从布的一面穿越到另一面,人间的温暖和慈爱便从生活的一面抵达另一面。在繁星孤寂的夜里,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斑,锋利的针带着棉棉的线在悄悄地完成着一个习以为常的使命,它们是一对亲密的搭档,始终在一起,牵着手,相扶相携,共同走向一个母亲忠厚隐忍的世界。握惯了锄把的手指成了针线有力的支援和依靠。
在织造业并不发达的年代,母亲摇动纺车的声音,便成了夜空里最动听最绵长的韵律,她用母性的强大将耕与织连接了起来,接着,她又用深情的目光把爱搓成柔软的线条,穿进细细的针孔,把生活缝制。我穿得最多的是母亲做的“千层底”,布的底布的面,都由碎布层层叠叠粘缝而成。多少个冬夜,我睡在床上,母亲坐在床头,笸箩躺在中间,针线在她手中翻飞,忠厚辛劳的手指领着它们穿过千层寒意,穿过千层的夜色。一双布鞋密布了多少个针脚,就集结了多少次艰难的穿越。某个清晨,一双崭新的布鞋静卧在我的枕边,棉布的清香、母亲的体温、穿凿的疼痛把我从梦中惊醒。直到现在,我最喜欢穿的还是母亲做的土布鞋,脚底下那些繁密的触点,是母亲安放在我身上的秘密地图,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在农耕和诗歌的国度里,有一位母亲一直活在儿女们的心里。“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孟郊像是在为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代言立传,让每一个孩子都能领受到母亲永恒的爱意。当分离成了生活的必然,母亲就把难舍和牵挂缝进这短短的针脚之间,于是,质朴的诗行便被母亲永远缝在了儿女的心头。而我的母亲根本不知道,千百年前,已经有人站出来替她作过深情的表达。她不懂诗,但她却无数次无意识地制造了诗境,我身上的温暖不仅来自她亲手给我缝制的衣服和鞋子,还来自于她给生活绣制的诗意和美。是的,她不仅是一个缝补日子的巧妇,还是一个天然的制造美的匠人。我们的枕巾、手帕、兜肚、鞋垫上,甚至衣物的破口上,都留下了她最原始的审美。“鸳鸯戏水”、“花开富贵”、“岁寒三友”、“长命百岁”等成了她用针线作画最常见的主题。那些需要靠缝补来度过的日子里,并不都是愁苦和叹息,针线成了迎送苦难的忠诚的使节,它们以礼相迎,以笑相送。通达和乐观,就成了鞋的样式,衣服的样式,生活的样式。
如今,普通的针线离平凡的生活越来越远,我们身上所有的穿着都可以在工厂生产,在商场购买,补丁和褴褛已经寂寞地死去。虽然,笸箩里的针线已然躺在我记忆里安静的一角,但在我的骨子里,它们仍然是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器物。在儿女的世界里,母亲心中的针线一直在密密地穿凿、牵连,像天地的经纬,织成了一个恒温的银河系,母亲是其中最亮的那颗行星,围绕着不变的伦理日夜旋转……
获奖感言:这是我非常珍视的一个参赛和获奖机会,因为这个奖是真正属于文学的,是文学的胜利。当文学事件还没有上升到大众意识的时候,就需要有人,有真正热爱文学的人站出来,用他们对文学的爱与责任为我们点亮这样一盏灯。在这里,我想说的是感谢井冈山报社,感谢九江银行吉安分行,就是你们,联手为吉安的文学事业书写了精彩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