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木质长桌上,洛眉端坐主位,九个徒弟分左右而坐,凌黛坐在右边首位上。
洛眉带着她们九女从暗营分离出来,创立螺黛堂。她任堂主,九女分掌堂中九门。
凌黛作为大师姐,掌管盗义门,负责撰改盗义,监督堂众,料理堂中事务和接待来客。
十二作为二师姐,掌管盗术门,各种盗之术法的钻研和记录。
以此类推,十三作为三师姐,掌管盗器门,负责制造和收集行盗的利器。
四师姐掌管墓中盗门,专于探穴盗墓之事。
五师姐掌管谍者盗门,专于密探暗者之事。
六师姐掌管梁上盗门,专于潜院入室之盗。
七师姐掌管野路盗门,专于行者路镖之盗。
八师姐掌管杂盗门,负责前几类之外的盗事。
九师妹掌管反其盗门,负责寻找师姐们行盗之计中的漏洞,以确保行盗万无一失。
“此次任务有些棘手,上官明夜的厉害你们应该皆有了解。”洛眉担忧道。
八女看着洛眉,又看向凌黛,鸦雀无声。她们都不敢去,那是师姐的男人,小念儿的父亲,无论成败都不好交代。
凌黛虽面无表情,但桌下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洛眉见无人搭言,便道:“这是老六的专长......”
“不,不,师傅,要进上官家须得提前乔装潜伏,且盗取的又是情报之类,这算是五姐分内的任务了。”老六赶紧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我?”老五一慌,下意识边去看老四。
“看我干嘛?我专长盗墓,他又没死!”老四没好气地瞪着老五。
老五只得转向老八,“情况复杂,难以归类,不如交给老八。”
......
看着几女争相推脱,凌黛咬了咬牙,道:“母亲,我去吧。”
洛眉看着凌黛,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
凌黛潜伏在北盛城两日后,终于等来沈卫和林子瑜晚间宴请上官明夜的消息。
夜幕之下,凌黛轻盈地落入上官家后院,她在院中左转右折,来到了上官明夜房间的后窗处。
她查探四周,确认无虞后,灵巧地翻窗而入。
刚在屋中落定,就感觉面前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不由一惊。待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副画像,挂在她对面的墙上。
她走过去,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观察。
那是一个纤瘦到不盈一握的女子,身着素色宽袍,明眸善睐,清丽脱俗。但她神色如受惊的小鹿般慌张,纤指间还握着半块糕点。这是上官明夜第一次见到凌黛真容时,她的狼狈样子。
凌黛妙目轻移,发现房中挂满了自己的画像,有轻纱遮面的凤三千,有一身玄衣的红鸾,还有身披轻甲的凌教习。
看着看着,视线便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了。
“喜欢吗?”
身后的男子开口的瞬间,她便知道,自己又中计了。
一时间,泪水决堤,涌出双眸,打湿了她蒙在面上的黑纱。
她缓缓转身,以为他会像从前一般霸道地强拉她入怀,但那男人只是负手立于她的面前,静静地深情凝望,静静地等着。
五年过去,他容颜未改,只是眉目间平添沉稳从容。
凌黛情难自禁,她扯下面纱,上前抱住上官明夜,哭诉道:“我听说你回了府,以为你放弃了,不再找我了!”
上官明夜温柔拥住她,轻抚着她的发丝,道:“怎么会?皇上答应我的,找到你便可以娶你。别说是五年,就是用十年来寻你,换来余生的厮守也是值得的。”
说着,上官明夜低头,吻上凌黛的唇。绵长的拥吻带着泪水的苦涩,但对于两人而言,却前所未有的甜蜜。
凌黛的身子蓦然一轻,便被抱到上官明夜的床上。
“别!被你家人知道可怎么好!”
“我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整整一夜,上官明夜不停地索求着凌黛的温柔,似乎要将五年的缠绵都补回来一般。
直到凌晨,他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凌黛歇下。
上官明夜忽而噗嗤一笑,凌黛从他怀中抬头,懒懒问道:“怎么了?”
“你进来时,我还在奇怪,怎的不从屋顶下来?现下才明白,是怕卡住吧。”说着,睨了一眼凌黛胸前的丰腴。
“不许说!”凌黛捶他一下,俏脸通红。
她停了“裁衣”功法,后又怀孕生子,确实较从前丰润些,更添少妇的魅力。
两人笑闹一会儿,见窗外天色隐隐泛白,凌黛便起身穿衣。
上官明夜拉住她,“干嘛去?”
“我该回去了。”凌黛整理着发丝道。
“留在上官府做长孙夫人便是。”说着,上官明夜伸手要揽住她。
凌黛灵动躲开,“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你休想!”
上官明夜笑道:“昨日刚送了五千两白银的见面礼,这就催着要聘礼了吗?”
凌黛一愣,想起那淡雅恬静的妇人,她斜晲着上官明夜道:“你又从哪寻来的女子,陪你演这出戏?”
上官明夜拉住她的手,道:“我母亲很喜欢你,和我去见过她再走吧。”
“你母亲?不行,不行!我这样子,哪能见人!”
上官明夜见她羞窘,只好笑道:“那明日......”
“我今日就回青阜!”凌黛翻墙而逃。
凌黛快马加鞭赶回她在青阜的居所,林溪小筑。
小筑依山傍水,将沁凉的山溪引入院中纵横交错的小渠中。
林烟萦于身畔,山溪流于足下。借山之巍峨入绣屏,取水之清泠上帘纱。
置身其中,仿若仙境。这是父皇送给她母子的礼物。
凌黛走在廊下,忽见两个女子坐在那里说笑,是老五和老六。
“师姐,你回来了!”
“嗯,念儿呢?”几日不见,凌黛很想念自己的宝贝儿子。
“正午睡呢。”两女走过来,老六道:“睡前还跟我要娘亲呢。”
凌黛眼中闪过慈爱之色。忽听老五道:“师姐,可还顺利?咦,你颈上怎么了?受伤了吗?”
凌黛大窘,忙伸手掩住玉颈,那是上官明夜的吻痕。
但两个妮子眼尖得紧,她们看清了那红印后,掩口笑道:“看来将军,很是神勇。”
翌日,林溪小筑前的引水渠中,几个孩童正光着小脚踩水玩耍。中有一个男童粉雕玉琢,约摸四五岁年纪,煞是可爱。他抬着白胖的脚丫,小心地避开小渠中细小的游鱼。
其他几个孩子见状笑他,“小念儿真是胆小!”
小念儿不服气,奶声奶气道:“我娘亲说不能伤害性命!”
其他孩子轰然笑道:“没有爹爹,就是这般不中用!”
小念儿的七姨母正从小筑中出来,闻言柳眉倒竖,正欲替那男童说话,就见一个俊美无双的锦衣男子微笑着从水中抱起男童,转头对其他孩子道:“他有爹爹。”
几个孩子一见那神仙般的叔伯,吓得一哄而散了。
那男子抱着小念儿,取出帕子轻拭他的脚丫,“山溪阴寒,莫要着凉。”一边的侍从取来小念儿的鞋子,男子接过来替他穿好。
小念儿怔怔望着这个好看的男子,扑闪着眼睛问道:“你是谁啊?”
男子刚要回答,就听一旁的老七向小筑内喊道:“师姐,是将军,将军来了!”
上官明夜抱着儿子走进屋,凌黛气愤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知道这里!谁让你来的!”
上官明夜的侍从,苍松和翠柏相视一眼,仿佛看到了第二对上官扶和苏芮心。
而一旁的老七和一个小侍女窃窃私语。
“七小姐,不是说上官将军天生怪相吗?怎么这般英俊啊?”
“嗯,怪啊,怪好看的!”
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喜堂之上,一对新人的亲朋好友皆在。而没有人发现,就连皇帝也悄然乔装微服到场观礼。
方怀澈与沈卫相谈甚欢,林子瑜正大赞螺黛堂诸女的美貌,辰王上官杨亦在与到场的官员寒暄。
洛眉正在与喜堂右主位上的王氏低声交谈。
这个王氏是当朝太宰王琳焕之女,是上官扶的平妻,亦是嫡次子上官明风的生母。
洛眉一见这个趾高气昂的妇人便认出,她不是前些日子替上官明夜下聘的那位亲家母。但见一边上官扶强颜欢笑的样子,她并未发问,心中却对上官家看轻了几分。
上官扶看着王氏,心中愤愤不平,但为了上官明夜的喜事顺遂,他隐忍不发。
吉时已到,上官明夜和凌黛并肩跨入喜堂,在司仪的引导下,行拜堂之礼。
“二拜高堂!”
上官明夜转身,看着堂上受礼的王氏,眼中满是憎恶,但他不敢发作,既怕扰了喜事,又怕自己成婚后搬去小筑,母亲受人刁难。
他正要下拜,一边凌黛忽然掀开盖头道:“等一下!”
刹那间,说笑声、丝竹声都停了下来。
众人心中嘀咕,这新娘莫不是要悔婚?
就见凌黛指着堂上王氏道:“这位是?”
一边上官明风赶紧道:“嫂嫂,这是我们的母亲大人,当朝太宰之女!”
凌黛一听猛地扯下盖头,道:“上官明夜,你说我的未来婆婆是中原第一乐师,受人敬仰。你竟敢骗我!”
众人哗然。
上官明夜很是茫然,但旋即明白过来,心下感动不已。她竟要为他做,他都不敢做的事!
王氏脸色登时难看,上官明风想要替母亲出头,却又听凌黛义愤填膺地向上官明夜道:“我的公公是南征北战、踏马四方的英雄,我的婆婆竟只是个四体不勤、只晓得颐指气使的普通闺秀而已吗?想我凌黛也是为这中原江山洒过热血之人,你要我向一个离了男人便活不了的妇人行礼,是成心辱我吗?这堂,不拜也罢!”说罢,便将盖头摔在地上。
众人皆是一脸震惊,一边的上官杨老脸都气得锃绿。
上官扶看着自己的儿媳大发雌威,心中解气,面上却圆场道:“儿媳啊,夜儿没有骗你,你婆母身体不适,便由另一位嫡母代受高堂之礼。”
“嫡母?”凌黛眯着秀目看向王氏,“这位夫人是嫡母,那我的婆母是什么?上官明夜又是什么?庶子吗!好啊,你们上官家骗婚骗到我的头上!”凌黛扯身就要离去。
“够了!”上官杨大喝一声,正欲上前教训凌黛,却听身后一声轻咳,那声音,是圣上!
他心中一惊,不敢转头看身后的皇帝,只能无奈地看着咄咄逼人的凌黛,道:“来人,请正妻苏氏来受礼!”
正妻!众宾客议论纷纷。中原男子一生可娶一正妻,二平妻,四个妾氏,名曰三妻四妾。上官杨称苏芮心为正妻,无疑承认了她高于王氏的地位。
“父亲,你怎么......”王氏恼羞成怒,正欲上前理论,却被上官杨冷冽的眼神逼退,颓然地被上官明风搀扶着下堂而去。
不多时,苏芮心被请到堂上,仪式又在一团喜气中继续,就如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苏芮心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喜极而泣,只觉得这些年在上官家所受的欺辱都值了。
礼毕之后,她上前拉着凌黛的手,眼含热泪,心中充满感激。
而一边的洛眉则扶额苦笑。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凌黛被送入洞房,上官明夜则要在前厅招待宾客。
该是闹洞房的时辰了,可喜娘催了数次,一众年轻男子却都不敢离座,拼命给自己灌酒。
这样“威武”的新娘,哪个敢去闹?况且门口还守着八个“小母老虎。”
上官明夜见状,只好起身道:“这天色也不早了......”
沈卫赶紧嗡声道:“哎哟不行,我要吐了。”
其余的人见状,纷纷效仿装醉,喜娘在一旁哭笑不得。
上官明夜森然道:“这可是风俗,不能坏!”
众人此时只觉得,凌黛比上官明夜要可怕许多,他们也管不了上官明夜吓人的语气,皆借故遁走了。
而另一边,凌黛正等着闹洞房,却听房门打开,只有上官明夜一个人的脚步声,不禁奇怪。
上官明夜上前掀起凌黛的盖头,拥住她的娇妻,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夫人今日大杀四方,吓得那些怂货没人敢来闹洞房,今晚倒是清净了。”
翌日,上官府门前,一列车队停在那里。
仆从们正将大大小小的箱奁搬到车上,拉到林溪小筑。
“夜儿!”上官扶怒气冲冲走进上官明夜的书房,“你怎能将你母亲一并带走!”
上官明夜正收拾着带去小筑的什物,闻言漫不经心道:“是小黛的意思。”
“我......”一听是儿媳的主意,上官扶话锋急转,“多雇几辆车,为父也去。”
啪嗒!上官明夜手中的字画掉落在地。
看着父亲急急出屋而去,上官明夜的唇角扬起轻笑。
之后,便是四个人,外加一个小不点儿的美满日子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