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臣妾不明白,家兄犯了什么过错,为何要撤去他少尉一职?”雍容华贵的皇后,此时正跪在皇帝的理政殿内,悲泣着。
“皇后,不明白?”皇帝看着自己的妻子,将一个瓶子抛到她面前的金砖上,“此物便赠与皇后,望它能照亮皇后昏暗的心,让你明白。”
皇后看到那瓶子,心中一凉。
“朕向来爱重你,自不会罚你,但你的家人,不免要替你承受些朕的怒火。还有,禁军的那个孩子,算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就在宫中,替他诵经超度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四处乱走了。”
几句话,连消带打。皇后知道,威胁和禁足,都只是他的警告而已。
眼前的人,是她的夫,更是她的君。
时光荏苒,三个月转瞬即逝。
上官明夜又一次班师回朝。
皇帝龙颜大悦,特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他的祖父、父亲、叔父亦在受邀之列,还有尊贵的兰尼尔公主。
酒宴之上,君臣同乐,把酒共欢。
将至尾声时,皇帝将上官明夜唤到近前,“爱卿,朕想了许久,什么爵位、金银、官职之流的封赏,略显稀松平常,能给的朕也都给了。这样吧,朕许你一桩良缘,再准你一个愿望!”
上官明夜跪地谢恩。
“兰尼尔公主随你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可谓情意深厚。公主已向朕递了国帖,愿予你西夷储君的身份,与你结秦晋之好,将来共治西夷!”
西夷储君?未来的西夷王!
在场的上官家人皆是喜不自胜,上官家的祖先显灵,竟让子孙有一日可以封疆裂土,独甲一方!
“臣,谢主隆恩!”
五年后,一对璧人站在西夷的宫殿之前,欣赏西夷戈壁的落日。
大漠夕阳的美似是触手可及,将那女子的雪肤红发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而那男子的金色护面也熠熠生辉。
那女子自然是兰尼尔,而那男子,却不是上官明夜。
时间退回到五年以前的那一场夜宴。
“臣,谢主隆恩!”
听到那男子的答复,兰尼尔整个人都被幸福盈满,“上官,我以整个西夷为嫁,终于换来你的心甘情愿。”
正在皆大欢喜之时,就听上官明夜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圣上刚说准臣一个愿望,臣之所愿,便是求圣上收回成命,允臣改娶凌黛为妻。”
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凝滞了。
兰尼尔湛蓝的双眼就如结冰一般,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执拗的背影,心中凄凉,“凌黛,我最终还是输了啊。”
上官明夜的父亲慌忙爬起,离座伏地道:“小儿定是酒醉失言,求皇上恕罪!夜儿,快快谢罪!”
上官明夜跪在那里,无动于衷。
和皇上抢女人?这小子是疯了吗!上官杨胆战心惊地偷觑皇帝的神色,只见他右手执杯,左手轻敲桌面,似笑非笑地望着上官明夜,一时圣意难揣。
“圣上,这混账酒后失态,胡言乱语,老臣定回去好生管教!老臣愧对皇上,愧对公主!”上官杨伏倒在地,老泪纵横。
上官家众人皆跪在当场,痛哭求情。只有上官明夜巍然不动,护面下神情未知。
“哈哈哈哈......”皇帝的笑声使上官一家混乱的声音戛然而止。
“爱卿,你呀,太聪明,不娶兰尼尔和改娶凌黛,乃是两个愿望,朕只许你一件,莫要混为一谈。”
“那就求圣上准臣不娶兰尼尔!”上官明夜语气坚决。
“准!”
“说,你去不去求娶公主!”是夜,上官家祠中。
上官杨手中婴臂粗的木杖一下下落在上官明夜的后背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可换来的还是他那句倔强的,“不!”
“不肖子孙!”上官杨气得裂眦嚼齿,“你若不去,我便将你除名宗谱,从今以后,上官家再无上官明夜!”
“父亲,不可啊!夜儿是我上官家嫡长孙啊!”上官扶冲进来跪在上官杨面前,哀求道。
“都是你这个逆子!当初若不是你欺瞒为父,娶那乐伎进门,安能有此不忠不孝之辈!”
上官明夜闻言,骤然起身,怒视上官杨一眼,转身走出家祠。
“夜儿,你回来!”上官扶呵斥道。
上官明夜没有回头,“既已不是上官家人,我还跪什么家祠,领什么家法!”
翌日,上官明夜向皇帝递交辞官奏折。
随着辞呈一同放在皇帝御桌上的,还有一封为秦莫楚请乌松关一役首功的奏折,和一张黄金护面。上官明夜请求,将此护面和功勋一并转赠给秦莫楚。
上官明夜挂冠而去的消息震惊朝野,而后又传来他被清出上官家族谱,与家族断绝关系的传闻。一时间,流言四起。
皇帝看着上官家请罪的折子,感觉事情第一次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圣上,兰尼尔公主求见。”
“宣。”
“臣女拜见皇上!”
“公主何事啊?”
“臣女请求皇上为臣女赐婚。”
“可是,上官明夜他......”
“皇上!臣女想嫁的,是那张黄金护面现在的主人,秦莫楚!”
上官扶走进上官家深处的一座院落。刚进院,清扬的琴音传来。
只有听到这琴音,上官扶凛凛豹目中才有些许柔情。
他踟躇着进屋,看着眼前淡雅如菊的女子,不知如何开口。
......
噼里啪啦!屋中瓷崩玉碎之声不绝于耳,门外的侍女吓得色色发抖。
“上官扶!我苏芮心真是瞎眼蒙心,才会嫁给你!”刚刚还淡雅如菊的女子,现下却暴跳如雷;刚刚还不恶而严的上官扶,现下却垂头丧气站在那里。
“当初,你为了改我乐籍,将我寄人篱下四年,我堂堂中原第一乐师,从此只能在这曲廊深苑中抚琴慰己,但能嫁给你,我甘之若饴;后来我的身份被你父亲发现,他逼你娶了平妻,将我禁足院中,为了你,我忍气吞声;有了夜儿,他们嘲笑他,欺负他,只因他生得像我,你知道那对一个孩子来说伤害多大吗!我们母子都忍了。现在,你们竟逼得他放弃族姓,背离家族,上官扶,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母子!”
“芮心,你放心,我定把夜儿寻回来。”上官扶想要上前抱住她,却被她挣脱出来。
“上官扶,你休了我吧。”苏芮心转身,两行清泪流下来,“我自己去寻他。”
“芮心,求你,别离开我!这次我上官扶就是死,也不让夜儿再受委屈!”说罢,他转身出了院子,背影果决而坚毅。
后院的喧嚣刚刚结束,前院又热闹起来。
皇帝,驾临上官家。
“老臣有罪,治家无方,致使上官家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辈,臣已将那孽障赶出上官家,请圣上看在老臣一门忠烈,宽宥老臣族人!”上官杨伏在地上,身后上官家族人跪了一片。
“辰王,你因何将上官明夜驱逐?”
“他色令智昏,为了一己私情,竟当庭拒婚,有损圣上与公主颜面!他不顾江山社稷,险些坏了我中原与西夷的邦交。”
皇帝闻言,注目虚空,“是啊,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啊。”
上官杨汗流满面,“是!此子罪该万死!”
上官扶猛然抬头,“请圣上宽恕吾儿,臣愿代他一死!”
上官杨大惊,低声斥道:“闭嘴!”
“唉!”皇帝突然叹了一口气,“朕问你们,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一切,值吗?”
众人一愣,忙答道:“不值!”
“为了朕最疼爱的女儿和外孙,不值吗?”
上官家众人,呆若木鸡。
五年后,青阜城郊。
白幡,黄纸,桐棺,香烛牲果。这里是生命的安息之处——义庄。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这义庄地下还藏着一座偌大的地宫。有一群人居于地宫之中,供奉无主之魂,以积德赎罪。
她们的罪孽,是盗!
青城孝义庄,盗门螺黛堂。
螺黛堂,立堂五年就成了青阜城乃至中原不可小觑的暗势力。此堂专行盗窃之事,堂中皆是纤弱女流,却令江湖中人心存敬畏。不仅是因为她们个个身怀绝技,还因为她们身后有着极大的靠山。
但盗亦有道,螺黛堂中有教义:一曰盗外不行他恶事,二曰盗后须要行善事,三曰不查客人私下事,四曰至死不传堂中事,五曰不做盗来自用事。
简单来说,便是收人钱财,替人行盗,但除了行盗绝不伤天害理。
毕竟,盗事,已是损阴德了。
这一日,一位淡雅娴静的妇人带着斗笠来到义庄。她照着手中图纸,找到了进入螺黛堂的机关。
她按下机关,脚下的地面陷落下去,有台阶通入地下。
她步下台阶,台阶两侧墙壁上满是萤石和灯火。不仅不昏暗,反而有种虚幻的美感。
台阶尽头一个着黑袍戴护面的女子,静静等在那里。
“恭迎客人,请!”那女子将她带入一个密室内,里面有一张长长的木桌,两头分别放着一把椅子。
“请坐!”
她依言在靠门的椅上落座。
少顷,一袭黑影从门口飘然而来,坐在她的对面。那是个高挑优雅,窈窕动人的女子,也是一身黑袍和护面,但她的袍襟上绣了一片红色凤尾。
“想必您是堂主了。”妇人开口。
那女子摇头,“我只是来接待客人的人,客人有什么诉求?”
“我要你们帮我偷一份谋逆的罪证。”
“在何处?”
“在前几日重回上官府的上官明夜房中。”
他回去了?
对面的女子久久未语,那妇人见状道:“有何不妥?”
“是件,什么样的罪证?”
“是私通西夷的书信。”
“消息可靠吗?”
“这要你们去证实。”
“价钱呢?”
“五千两,黄金。”
“若是找不到呢?”
“那妾身愿事先奉银五千两,以谢贵堂。”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