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年里,三六白日里随蛇营众女子一同练功修习,仍是秉承一贯的装傻充愣,惹得众女嘲语白目。夜里,她便时常被叫到辰龙房中,磨砺灵蛇功法和针杀术,实力突飞猛进。
赶上辰龙与巳蛇外出任务时,她便在自己帐中练习自己在堂中所学的一些功法。她在这里待得越久,越觉得思念自己的师傅和同门。
自她随着师父不远万里去了青阜那日,她的身心便被打上了一个标记——螺黛堂。作为为皇家效力的地下盗门,她们中每一门的弟子皆要受到各种分门别类的训练。她作为螺黛堂第五门谍者盗门的弟子,又被掌门黓老五看重,六年里她上至高门贵女的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下至贱户贫民的活计手艺、嬉笑怒骂,三教九流都要学着演绎,更不必说门中的秘技凤尾针、软金尺还有以柔克刚的阴阳太极掌了。她之所学,比这蛇营中的功法都要上乘。
更为重要的是,堂中人六年的相伴,令她本已黯淡无光的人生重燃光火,这份再造之恩,她只能用这次的任务来偿还——她要洞悉这神营中所有的秘密,然后传回堂中。
算来,辰龙和巳蛇一起外出任务已有六天了,按他说的,最迟明日便会归来。
三六还不知他们出任务是何种情形,但想来也是有些凶险的。她突然想起临行前夜,练完灵蛇功法后,辰龙看着她,眼神中有种莫名的期待,口中还呢喃着什么“差不多了”之类的话。
两人相识已有两年多了,辰龙对她的诸般照顾,再加上两人常常同床共枕,虽然不曾有什么亲密举动,但三六很难不对他产生异样的情感。辰龙为人清冷,不善言辞,但对她呵护备至,她开始怀疑辰龙对她有着男女之情。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拉尔丸在帐外道:“十八姑娘,可在帐中?”
三六一怔,应道:“在!”
拉尔丸掀帘进帐,对她道:“姑娘,我来知会一声,你就要上选神台了。”
三六脑中“嗡”地一声,霍然站起,“掌事的意思是,巳蛇神使,没了?”
拉尔丸笑道:“是呢。”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非宣告一个人的死讯。
三六呆坐在床边,又听拉尔丸道:“对了,辰龙神使受了伤,要你去侍奉。”说罢,转头出了帐。
三六回神,赶紧赶往高塔。
辰龙躺在床上,身边一个医者正在为他疗伤,他前胸处有一处刀伤,手臂上有两处。
三六走过去,静静侍立在侧。辰龙见她来了,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暖意。
待医者退出去,辰龙依靠在床头,由着三六拿帕子为他拭汗。
“大人,睡一会吧,小的在这守着。”三六柔声道。
“你,有把握吧?”辰龙低声问道。
三六知他之意,也低声回道:“我定全力以赴,不负大人之望。只是大人现在......”
辰龙微笑,“不必担心,我养好伤才会上选神台。”
按规矩,一方神使陨落,新神使选出时,其眷侣也要在选神台上接受自己营中弟子的挑战。
一个月后,辰龙伤势痊愈,大掌事阿夫主持“选神仪式”。
高塔最底层的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高台。十八个妙龄少女在高台上四散站着,三六站在台角的位置,蛇营中的老三经过她的身边,傲然笑道:“看在辰龙神使宠爱你的份儿上,我会留你一命。”她是蛇营中公认的最强者,现下正睥睨场中。
三六面无表情道:“多谢了。”
她们的腰间各挂了一个针袋,里面有五根银针。规则很简单,把对手扔下高台,在台上留到最后。
选神台上已有几年没有用过了,因此今日十一个神使齐至,连神王都在大掌事的陪同下到场了。
三六看向高高在上的神王,只见那人身形高大,身穿兜帽披风,捂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模样。带着玄纱手套的两只手交扣在一起,左手拇指正在右手各个手指上来回轻划。
三六移目,看向辰龙,正撞上他关切的眼神。四目相对,三六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忧。
比试开始了。诸女中几个实力较强的缠斗在一起,较弱一些的便按兵不动,站在台角处。
因为三六与辰龙关系非常,没有人会率先对她发难。她站在那里,双眼一瞬不瞬盯着高台中间乱斗的七八个人。很快,就有人被迫开始使用针杀术。银针在场中纵横飞射,有人被一击毙命,扔下高台;也有人被刺中要穴,失了战力;更有人被飞来的银针误伤,激发战意,也陷入群战中。
三六注意躲闪着银针和几个斗红眼的蛇营中人,自始至终不曾离开台角。
台下,午马见辰龙眼神专注地盯住三六,打趣道:“你那个丫头,还挺聪明呢,受了你的指点吧?”
辰龙看着三六,对午马冷淡道:“闭嘴。”
不到半个时辰,台上就只剩下五个人了,其中台角两个人看着老三和老五在场中狠辣的招式,相视一眼,便并肩跳下了高台。
三六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她还在等,等台上的两人分出胜负。但两人战得难解难分,三六觉得有些不耐。
眼看老三向老五射出一根银针,老五灵活地躲开,三六眼光一闪道:“要不两位先与我一战?”
在场众人哗然,老三和老五停下来,老五不屑道:“这般急着被踢下去吗?你以为我不敢伤你?”
三六唇边勾起莫名笑容,“你们俩可以一起上。”
整个场上,因她这一句话,鸦雀无声。老三和老五一脸吃惊,未曾想到她会这般嚣张。
老五是个急性子,闻言暴怒而起,冲将上去,出手便是一记阴狠的“灵蛇扫喉”,众人都为三六捏把冷汗。
但三六纤腰一折,向后闪躲,之后又猛然抬手,攀上老五打向她的蛇拳。只见她左臂如蛇一般缠绕在老五的右臂上,轻松卸去老五施加在那手臂上的力道。三六纤手一路向上,袭至老五肩头,五指聚拢,对着老五的肩窝就是一击。
老五被三六打得连连倒退,只觉得一阵剧痛在整个右臂蔓延,她震惊不已,自己竟被一招,打到手臂脱臼。
在旁观战的老三更是惊怒交加,“贱人,你竟敢隐瞒实力,欺骗我们!”说着,老三伸手,摸向针袋。
三六看着她,好心提醒道:“你的针已经用完了。”说着,也将自己腰间装有五枚银针的针袋解下,丢在一旁。
老三向针袋中一探,果然如此。
原来,三六先前在台角站着,并不只是作壁上观,她在暗暗记下众女腰间针袋中余针数量。老五的针袋早就空了,三六便一直等到老三射出最后一根针,才出战。
场外的神使们不约而同看向辰龙,辰龙巍然不动,只是静静欣赏着三六在台上的英姿飒爽。
老五也是个狠人,直接忍痛将脱臼的手臂扶了回去。她与老三对视一眼,就要冲上去。
三六没有等她们出招,便抢到两人中间,双手同时化为蛇拳,先发制人,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分别击打在老三和老五的各处关节和麻穴上。等她再次从两女之间撤出,老三和老五重重倒在地上。
在场很多人根本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只知道新的巳蛇神使,已是非她莫属了。
“恭迎巳蛇神使,请入座吧。”阿夫大掌事将三六请到台下属于巳蛇神使的空位,旁边便是一脸笑意的辰龙。
三六坐定后,感受到了来自其他神使探询的目光,她泰然自若,并不回应。
高台旁,龙营的弟子已然站定。辰龙对三六悄声道:“看好了。”
三六点了点头,目送他凌空跃入高台。
龙营共十六人,分为四组,每组四人。他要在台上一对四,共斗四轮。
第一组的四人次第登上高台,龙营不擅暗器,只在手上戴了一双带着形似龙爪的尖利手套。
辰龙戴上手套,便静立场中。那四人见状,一齐冲了上去,但很快便被他手中的龙爪手套抓得鲜血淋漓,扔下了高台。
三六暗觑其他神使的神色,发现他们对辰龙的表现并无惊讶,看来他们的实力与他应是不相上下。三六自忖若是不用螺黛堂习得的功法,在辰龙手下胜算极小,那么对上这些神使,只怕也讨不得好去。她一时间又燃起了高昂的斗志。
高台上,辰龙已经斗了三轮,只剩最后一组。这四人上来之后,其中一个面相妖魅的男子,咬牙切齿地瞪着辰龙。
辰龙认出,他是前任巳蛇的新宠,她死前那段时间两人正如胶似漆。
“是你,害死了巳蛇大人!”那男子看样子恨不得将辰龙碎尸万段,寝皮食肉。他没有等其他三人一起,直接冲了上去,龙爪手套直逼辰龙的双眼。
辰龙脚下使力,蹬离地面,那男子只触到他的衣角。下一刻,辰龙凌空倒立,如那晚杀死那个虎营弟子一般,伸手按住那妖魅男子的头颅,龙爪手套嵌入他的头肉,手腕一转,便拧断了男子的脖颈。
辰龙看着男子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庞,淡淡道:“去陪她吧。”
高台还剩三个龙营男子,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他们明智地选择了弃权,对着辰龙施了一礼,便自行跳下高台。
众人看着台下,龙营十六人,仅有八人存活。三六隐隐听到一边的卯兔道:“死的那八个,可都是前任巳蛇宠过的呢。”三六闻言,莫名地有些心绪不宁。
选神仪式结束了,神王和大管事也离开了。
众神使向三六道贺之后,三六就被拉尔丸带到高塔中属于巳蛇神使的房间,这还是前任巳蛇住过的那间,但屋内陈设已经焕然一新。在那里她沐浴更衣,换上了那一套深蓝底色、肩上绣有银色蛇形图腾的神使袍服。之后,拉尔丸又引她到了一间密室之中,由大掌事在她的左手小臂上刺下了蛇形图腾。那图腾很是神奇,刺上后几个时辰便消失了。
夜晚,她出席了一场庆贺她成为神使、与辰龙结为眷侣的酒宴。
她走进大厅,辰龙含笑离座,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一同在上首入座。此时在众神使眼中,两人是一对恩爱的璧人。
整场宴会,辰龙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轻握着三六的手。众神使一一来敬酒,三六从不饮酒,便婉拒推辞。
辰龙见众人对她催得紧,便直接夺了杯子,替她饮尽。饶是如此,她还是被灌了几杯,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原来,我们的辰龙大人,还是会疼人的。”未羊神使见辰龙有些薄醉还不忘给三六布菜,揶揄道。
三六垂眸,头脑虽晕眩,心下却是雪亮。辰龙与自己表现得如此和美,是为了让神王和大掌事对两人放心。前任巳蛇之死,他难脱嫌疑,只有让这些人相信,辰龙得偿所愿,不会再“兴风作浪”,他和三六才能稳坐这神使之位。毕竟,主上还是喜欢循规蹈矩的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