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楼。
十几年未见,南北大厨苍老了些,身形也发福了许多。
“蜜丫头,没想到再见你,已过了这么久了。”他还如从前一般,对晏溪这个小徒弟宠爱有加。
“大师傅,一切可好?”晏溪看着南北大厨,儿时的点滴跃上心头,徒生沧海桑田之感。
“好好!这次能停留多久?”
“这次,不走了。”
天涯楼附近的一处院落,白隐川将晏溪安排在这里暂住,梦隐已被他带回湛王府见祖父了,也不知今晚要闹到什么时辰才肯入睡?母女连心,梦隐离了她睡不好,她又何尝不是?
终于熬到两日后,白隐川大婚的日子。
从清早开始,南涯城各条街道上的人便川流不息。人群中各个部族的服色错综复杂,在这里中原人反而是少数。城内万人空巷,城外也是人头济济。那是来自各个部族的蛮兵,他们护送族长、长老等人来到这里,在这里等候大婚结束。
他们护送的人中,还有各部族中最美貌的女子。这便是十二部族给这场大婚的挑衅,他们从每个部族中选出一位色艺双全、身份高贵的美人,既威胁了世子正妻的地位,又将各部族一直以来对未来湛王妃的争夺之战转移到这十二个女子身上,来缓和这段时间白隐川在他们中制造的不和。
湛王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白隐川一身大红喜服,在高轩之上看着下面一顶顶抬进王府大门的软轿,平静的面色下,似是在酝酿着一种决绝。
“吉时到!”礼官的唱和声中,白隐川与他的新娘并肩步上宗室祠堂前的高台。为了保全颜面,他对外称自己娶的仍是晏家的女儿。
丽奴族的族长看着正与白隐川一同向祖宗行礼的新娘,对身边青族的族长道:“这女子身量高挑,咱们南蛮的姑娘都娇小,难怪世子看不上,看来我们还是得投其所好才是。”
青族族长道:“送都送了,你还能再换换?”
阿西族的族长阿拉奥是白隐川的娘舅,他闻言转头冷笑道:“哼,长得高有什么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礼成后,众族长起身,齐声道贺,又将自己族中选出的美人献上,有意给台上的“晏小姐”难看。
白隐川看着台下环肥燕瘦的一排绝色丽人,厉声道:“各位族长的好意,本世子心领了,但这贺礼,就不必了!”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拒绝,那十二位丽人不待自己的族长吩咐,便各自取出一柄短匕,抵在自己的心口。只要白隐川再出言拒绝,她们便以死明志。这就是她们的目的,跟不成你,就给你添晦气!
白隐川面色愤愤,却发作不得。
正在此时,一阵神秘的乐音飘来,众人抬头,只见远处天空中出现了一抹深蓝色。定睛一看,才知是一行蓝衣人。为首的是一驾步撵,被左右共十二个人抬着,踏空而来,宛如天人下凡。步辇后还有些蓝衣女子,奏乐飞舞,奉香执扇。
南蛮各族中,少有人修习上乘的轻功提纵术,是以见到这一景象,皆有些敬畏。
步辇在场中落下,人们才看清一个身着蓝色兜帽披风,面带蓝金护面的人正盘坐辇上。
队列中所有的人皆是这般打扮,其中走出一个白发老者,高声对众人道:“神王驾临!”
湛王见状,忙携了白隐川和新娘一同下台行礼,各部中人也急急跟在身后。
看着众人躬身抚胸,姿态谦卑,神王向老者轻点点头,老者向众人宣告:“神谕,世子大婚,各族献女,共庆新禧。特封所献之女为丽姬,本神将赐下神女,教化众姬,共侍世子!”
各族族长闻言,皆是大喜过望,连神王都送来神女助威,如此一来,他们送来的女子,白隐川还敢冷落吗?
看着众人伏地谢恩,正在步辇上扮作神王的晏溪暗赞,白隐川这一招四两拨千斤真是厉害,有了神女管束,十二位丽姬在王府绝不敢出格,很快便会被神女“教化”成白隐川在各个部族最有力的说客。她看着同样跪伏在地的新娘,心中暗暗妒忌,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让白隐川为了她大费周章地布置?
她却不知,这只是白隐川连环计中的一环,她也很快便会被白隐川“设计”进去。
夜晚,晏溪坐在房中,心思飘忽,“此时,也不知梦隐睡了没有?白隐川今夜小登科,自然顾不上她了,也不知她的后母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善待她?”
她霍然起身,“凭什么你洞房花烛,我却要在此形影相吊,我的女儿要与我骨肉分离!今夜,我便趁你春风得意,把我的梦隐带回来!”晏溪心中幽怨全化作一腔怒气,换了夜行衣便推门而去。
湛王府灯火通明,前院宾客满座,人来人往。后院却有些冷清。
晏溪潜入王府,挟持了一个侍女,逼问道:“世子的女儿在哪?”
那侍女吓得胆裂魂飞,颤声道:“大小姐,在,在新房中。”
“新房中?你敢骗我!”晏溪扼在那侍女颈上的手收紧了一分。
那侍女央求道:“女侠,我没骗您,世子怕大小姐睡不着,便差人将她带到新房,世子夫人正陪着......”话音未落,她便被晏溪一针刺晕。
晏溪急急向新房掠去,“新婚之夜,他将梦隐放在新房中,她的后母心中定会心有怨气,将来还有梦隐的好日子过吗!”
她无声无息从后窗潜入新房,落地之时,便见一身红妆的新娘子坐在床边,盖头还未除下,梦隐在床内睡得正熟。
晏溪径直走过去,惊动了新娘,“谁?”
晏溪正准备抱起床上的晏溪,却听那新娘声音粗哑,登时一惊,转头正撞上那人将盖头扯下。
四目相对,晏溪看着那人眼中的惊恐瞬时转变为惊喜,“溪儿!”
“你......哥哥!”晏溪看着一身女装,还描眉画眼的晏池,惊得失语。
此时,在前厅招呼客人的白隐川也得到白风的急报,“公子,来了!”
“溪儿,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太好了!太好了!”晏池看着久别重逢的妹妹,喜不自胜。
“你这是做什么?”晏溪看着晏池,一脸怪异。
“白隐川这个混账,仗着他救了我们一家,非逼我男扮女装嫁给他,说他一定要娶晏家的女儿,没有女儿,便用男儿来替!”晏池委屈道。
“他......他竟如此逼迫你!”晏溪转头就要冲出去找白隐川算账。
“溪儿,你可不能走啊!他说你今晚要是不来,就要我......一辈子着女装,做他的世子夫人!”晏池见晏溪又要离去,登时急了,语气中都带了哭腔。
“大舅哥放心,她既来了,可就走不了了。”两人拉扯间,就听白隐川推门而入,一脸“阴谋”得逞的笑意。
晏溪自知中计,心中怒极,“白隐川,你欺人太甚!你......你看你把我哥哥弄得!”
白隐川一步步走到晏溪的面前,转头对晏池笑道:“时辰不早,大舅哥和梦隐不宜留在新房之中了。”
晏池忙抱起梦隐,以盖头遮面,逃出了新房。
“白隐川,你算计我!”晏溪气极,心中却又有些甜意。
“怎么不叫世子了,我的神女大人?”白隐川上前拥住晏溪。
“神女?”晏溪还没醒过神来,便身陷在那一片大红的被褥中了。
白隐川将她身上的银针和软金尺搜出来,扔在一边,戏谑道:“新婚之夜,若是新郎晕过去,可就不美了。”
“白隐川,你放开我!”
“叫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求你放开我!”
“叫隐川哥哥。”
“......隐川哥哥。”
“叫夫君。”
“你!”
“对,就是我。”
晨起,白隐川还在给晏溪画眉,一条惊天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南涯和南蛮各部——昨夜神女降临湛王世子白隐川的新房,世子一见神女惊为天人,登时为之倾倒,甚至将新娘晏家女子赶出了新房,与神女共赴巫山了。
“真不愧是神王赐下的神女啊!”各族族长和长老都在幻想着神女是如何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而此时,“颠倒众生”的神女大人晏溪正坐在白隐川的怀中,嗔眉怨目,还在发着小媳妇儿脾气,怨怪白隐川对她使计。
“别乱动,若画丑了,看你晚些如何见我父王!”白隐川搂住晏溪,打趣道。
“我才不去,我又不是你的正妻!”晏溪轻哼道。
“我已传出消息,现在全南涯都知道我为了神女,弃了正妻,不日便会再为你办一场大婚!”
“谁稀罕与十二个女子共侍一夫?况且......”晏溪看着镜中与白隐川坐在一起相形见绌的自己,“我如此姿容,怎能配得上你这南涯第一男子?”
白隐川见晏溪脸上浮现出的自卑神色,认真道:“休要胡说,你在我心中,是这世间最美最好的女子!”
晏溪不理他的满目深情,别过脸道:“世子殿下心机深沉,将我骗得团团转,你的话,我不信!”
白隐川失笑道:“这也是为了抱得佳人归啊!不过幸亏你并未答应嫁我,否则我怎么想得到这桃代李僵的法子?”
晏溪轻推他一把,“那为何连我也瞒着?还不让我见梦隐!还......还在回南涯前夜那样对我,害我白白流了那么多眼泪!”
“若不让你真正心疼了,你怎么会有勇气大半夜闯我的新房?”白隐川在晏溪腰间轻捏了一把,弄得她面红耳赤。
“公子,夫人,十二位丽姬来请安,见吗?”白霜进来,见两人正嬉闹,面色尴尬道。
“神女大人,见吗?”白隐川抱紧了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的晏溪,宠溺道。
晏溪闻言,没好气道:“若是不见,对各部未免有些失礼,若是见了,岂不合了你的心意,承认了我是神女?”
白隐川凑近她耳边,“你还推脱得了吗?”
白霜见状,忙躬身道:“奴婢请她们去厅上候着。”说罢便退了出去。
晏溪瞪了白隐川一眼,凑到镜前,细细梳妆。不过片刻功夫,镜中的女子便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妩媚起来。
她去内室换了白隐川为她准备的一套冰蓝色金银云纹套裙,又找了一方面巾带上,妖娆中平添了圣洁之气,真真是风情万种。
白隐川眼中的痴迷神色,令她脸上掩不住地自得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