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父亲给她做的第一把小小的弓,到一场冲天大火。父母亲,南北大厨,师傅,螺黛堂,神营,司徒凡,晏家,再到萧术,最后是白隐川。
她蓦然醒来,周身酸痛。
她慵懒地睁开双眼,便见白隐川斜倚在床头,一双剪水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溪儿,早。”那声音如饮了香蜜一般,令清晨的徐风都带了甜意。
“隐川哥哥,我们......”晏溪看着两人身上皆着寝衣,脑中懵懂一片,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
白隐川轻抚着她的脸,“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晏溪霍然坐起,从前的记忆就如海一般涌进她的脑中,她许久都没有回神。
白隐川面带担忧揽住她的香肩道:“溪儿,你怎么了?”
白隐川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她掀开衾被,看着自己雪白的寝衣和洁净的床面,没有言语。
“溪儿,渴吗?”白隐川起身去桌上给晏溪倒茶。
晏溪看着他清新俊逸的背影,“隐川哥哥,你并没有碰我。”
白隐川手中一顿,再回头时,眼中满是伤情,“溪儿,你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晏溪转头向床内侧,背对着他,轻声道:“我,还是完璧之身。”
然后,她听到茶杯掉落在地,碎瓷四溅,茶香溢室。显然,白隐川并未料到她和司徒凡并无夫妻之实。
晏溪起身,一步步走向白隐川,“从一开始,我在千华坊遇到你就并非偶然,司徒凡出事那日,他房中的替身,也是你放的,神王的每一步计划,你都知情,对吗?”
白隐川看着她,坦然道:“是,怕萧术有所察觉,我不能出手救司徒家,只能请针婆婆传讯给你。”
晏溪双目含煞,“你到底是谁?”
只见白隐川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瓷片,划破了右手食指,撩起衣袖,将指尖血涂在左臂上,又拉过晏溪的左臂,将余血也涂在她的左臂上。
晏溪倒退一步,震惊地看着他手臂上以十二生肖图腾合围成的圆形刺青,和自己手臂上显现的蛇形图腾,“所以,神王之血不是一种药,而是,你的血?你,才是神王!”
“十二生肖神营,本是我所创,旨在维稳南蛮各部,以巩固我父王的权力,可渐渐地它发展壮大,树大招风,皇上开始忌惮它,恰逢昭王多次暗中联络神营,企图收归己用,我便让大掌事假意投诚,将神营转到昭王那里。大掌事忠心于我,因此昭王的一切,我洞若观火。”
听了白隐川的解释,晏溪幽幽道:“你装作昨晚和我......是为了连我也瞒过,让萧术以为你入了他的圈套,是吗?”
白隐川垂眸,苦笑道:“是。”
“那你,又是何时得知我的身份?”
“自你我遇刺之后,大掌事便来告知我你的身份,和昭王交代给你的任务。”
晏溪叹了口气,“属下多谢神王相救!”说着,便要跪倒在地。
白隐川将她扶起,“地上有碎瓷,莫伤了你。”
晏溪抬头,看着白隐川的双眼,心中突然觉得,即便他是神王,却也还是自己的隐川哥哥吧?
“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俩要合力演好这场戏。”
“是,属下明白。”
“溪儿......”
“隐川哥哥。”听到晏溪仍旧肯唤自己哥哥,白隐川唇角微翘,眼中尽是轻松笑意。
此后,白隐川与晏溪在人前皆是郎情妾意,两人的关系被传得人尽皆知。
可怜太宰杨敬和,刚失了自己的长子,自己的两个女儿又日日愁云锁眉,憔悴清减,杨府这段时日一直是阴云密布。
杨太宰坐在房中,思来想去,最终把自己儿子的死,归咎于司徒家对戴然的报复。于是很快,戴家便被弹劾抄家,司徒家在大狱中的家眷都接连急病猝死。
这一日,晏溪来到校场,监督新晋皇卫的训练,她看着场中各队新卫,有条不紊地进行各项训习,心中很是满意。
忽地她见到场中新卫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转头问唐枫桥:“柳家的小公子怎么在这儿?”
“柳焱柳大人亲自送来的,听说是在家闹得不行,非要......非要跟您学武。”唐枫桥无奈道。
“胡闹!”晏溪起身就要下台,眸中精光一闪,又坐了回来。
唐枫桥见状小心翼翼道:“大人,右少宰的面子咱们可不能抹了啊。”
“你说得对。唐大人,告诉食堂一声,今晚将饭食和营房中的寝具全部换成下等的。”
“是......啊?”唐枫桥讷讷道:“可,小公子晚间并不在这儿歇啊。”
“是吗?这可不合规矩啊。”晏溪斜晲了他一眼,唐枫桥一个冷战。这段时间晏溪冰冷的表现在他心中留下极可怖的印象。
唐枫桥垂首道:“卑职明白了。”
“还有,明日准备大比武,一一对打,两人中输了的食宿都要下等,赢了享有上等食宿。给柳公子安排他们一队中最强的对手。”晏溪吩咐完,见柳铭书正在偷觑她,对他“和善”一笑,便转身离去了。
翌日,晏溪将白隐川送去学院司时,白隐川笑问:“听说,溪儿又有了一位爱慕者。”
晏溪神秘一笑,“隐川哥哥见了他,莫忘了要拈酸吃醋一番。不过,很快他便会知难而退。”
“各位,昨晚睡得如何?”晏溪踱上高台,看着台下众人无精打采的困相,笑问道。
台下众人一脸不愉,却不敢发作。
“今日比武的规矩,想必唐大人都说明白了,若是技不如人,便理应受些惩罚。唐大人,开始吧。”晏溪坐在椅上,看着众人一对一站好,下令开始。
她见柳铭书对面站了个精瘦的年轻男子,转头问道:“唐大人,这便是你找的强者?”
唐枫桥躬身解释道:“大人,人不可貌相,大人您不也曾力压那五大三粗的林真虎吗?”
晏溪觉得有理,“也对,他叫什么?”
“哈耶,是南涯卫营来的。”
“哦,是隐川的同乡。”晏溪有意当着唐枫桥叫得亲热,好尽快坐实两人的关系。
唐枫桥找来的哈耶,果然不负所望,三下五除二便将柳铭书放倒在地,嘴里还念念有词,紧接着就见柳铭书一个鲤鱼打挺,噌地便跃起,疯魔一样向哈耶冲去,两人登时竟像两个流氓一般滚在一起。
晏溪忍俊不禁,“唐大人,你教的这是什么招式?”
唐枫桥一脸尴尬,只能勉强赔笑。
一直到在场中人皆分出了胜负,两人还在地上纠缠,他们揪住对方的发髻,在地上转来转去,身下的土地都磨出了一个圆圈。
“起来!”晏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两人一见教习站在那里,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忙撒开对方,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仪容。
“你们这是比武,还是斗殴?”晏溪双眸不怒自威,哈耶低眉垂手而立,不敢多言。
柳铭书上前拽住晏溪的手臂,“晏姐姐,他......他口无遮拦,损你名誉!”
哈耶怒极,正要动手,见晏溪看他,又馁了回来,“我,我没有!”
晏溪闻言,“你们俩,跟我来。唐大人,带新卫继续训练!”说罢,转身便向高台走去。
柳铭书和哈耶跟在她身后,无声地进行着眼神的交锋。
晏溪走上高台,坐在椅上,“说说吧,怎么回事?”
柳铭书蹲下身,仰望着晏溪可怜兮兮道:“他说我不自量力,抢他们白世子的女人,姐姐,你罚他!”
晏溪看他一眼,对哈耶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柳家的公子,声名贵重,你也敢拿来胡说!”
哈耶被她训得脖颈一缩,旋即回过味儿来,“是,卑职失言,柳公子对教习大人并无不轨之图!”他特意将“不轨”二字说得重些,眼中尽是不屑之意。
柳铭书也听懂了她的暗示之意,他起身,一脸认真道:“无论如何,我对姐姐,将始终如一。”说罢,“噔噔噔”下台而去。
晏溪轻挥了挥手,让哈耶也下去了,她轻揉着眉心,一阵烦躁。
叶雨薇与公羊禄正整理营中的文案,见晏溪进来,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去,两人还不知道她已恢复了记忆。晏溪也不敢与她们搭讪,因为上首的谷朝是狄俊华的人,他整日里都在奉命监视晏溪。
晏溪有心询问司徒凡的现状,却没有机会,且斯人已成追忆,她自知不该再打扰叶雨薇和司徒凡,便只能形同陌路了。
“晏大人,近来训习新卫辛苦了,明日便休沐一日吧。”狄俊华来到晏溪身边,一张圆脸笑如弥勒。
晏溪虽不知他用意,还是恭声道:“多谢主卫大人!”
下午放衙出来,晏溪见白隐川的马车在门口,诧异地迎上去。
白隐川从车上下来,霎时间便引得路人和晏溪的同僚侧目。他含笑行至晏溪身前,“溪儿,走吧。”
“世子殿下!”两人正要登上马车,就听有人呼喊。
白隐川回头,忽见一人跑来在他身前跪下,慷慨激昂道:“哈耶,拜见世子殿下!”
晏溪见状,看向白隐川,却见他亲自上前,扶起哈耶,“不想在这里见到你,家中一切可还好吗?”
哈耶看着白隐川,热泪盈眶道:“世子还记得哈耶?若不是世子相救,哈耶一家早已是一堆白骨了!哈耶现在皇卫营,晏教习手下学本事!”说着,转头望向晏溪。
白隐川道:“你倒出息,可要好好效忠晏大人。”
晏溪见两人关系不凡,心中有些思量。
在马车上,晏溪问道:“隐川哥哥,我们去哪?”
白隐川抬眸,“溪儿,你一定想见见他吧。”
晏溪娇躯一震,眼中挣扎,檀口微张,却难发一音。
“我知你心中放不下,所以今日,我借去叶府赴宴,寻机带你去见他。”白隐川低声道:“但是,他刚被封住记忆,为免他被你唤起往事,你只远远看他一眼,好吗?”
晏溪久久未语,忽道:“隐川哥哥,多谢你为我这般安排,但我不想见他。”她凝视着白隐川,“今晚,溪儿只谋一醉,哥哥可愿相陪?”
白隐川迎上她的目光,“白风,去知会一声,今晚不去叶家了,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