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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郎骑竹马,青梅绕梁

于野脸上的红肿整整两天才完全消除,因为自知有愧,加上他当时被盛南溪打得晕头转向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实在太丢脸了,他不敢对外声张,只好闷闷地憋在心上,依旧和盛南溪友好相处,但不免多了几分战战兢兢的、出于条件反射下的防御机制。尤其是发现盛南溪有转身、抬手等动作时,他都特别警惕。

盛南溪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下手过重,向于野诚心地道了歉。末了,在结束语上又加了一句:“下次不要随便欺骗别人,尤其是看起来不聪明的人。”

夏东川那么笨,会上当的。

“我真是比窦娥还冤,我和那小学妹就真的只加了个微信,连个招呼都没敢打。”于野想不通盛南溪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除了那个小学妹。”

于野一愣:“谁啊?”

盛南溪支支吾吾,表情有点儿不自然:“那个你女朋友的室友……我上次见你们还聊得挺欢……我是担心你这样会搞得人家女生之间产生矛盾。”

“就那个夏东川?”于野笑起来,“这种小白菜可不适合我。”

“小白菜?”

“向烟可说夏东川连初恋都没有呢。没有初恋过的女生,谈起恋爱都很可怕,万一分个手,还不得要死要活……哎?你笑什么?”

“没什么。”盛南溪拍拍于野的肩膀,“好好养伤。”

这天傍晚,盛南溪就将欠了许立安和吴煜的那顿饭安排上了。

“南溪,你今天捡到钱了?还是良心发现?”连许立安都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吴煜扫了一眼桌上的两盘小白菜,略显不满地撇撇嘴:“怎么都点的小白菜?你忽悠我们呢。”

盛南溪声音冷静:“没听说过冬季适合清淡的么?”

“没听说过。”许立安和吴煜齐声回答。

“不吃拉倒。”盛南溪将所有小白菜都圈到自己面前。

三个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夏东川迟迟没有来。吴煜给夏东川打了电话,夏东川以头痛没胃口为由推辞了。

盛南溪在心里寻思着:感冒那么多天,真蠢到不会买药么……

许立安嘴里咀嚼着一块熟透的牛肉,含含糊糊说着:“东川感冒怎么还没有好啊,看来有点严重,咱们要不要买个水果去探病?”

“探什么病,东川又不是住院!”吴煜白了许立安一眼,真是个乌鸦嘴!

“东川这体格真是越来越不行,一定是没有好好锻炼身体。”许立安脑海里零星地闪过一些陈年旧事,“啧”了一声,“想当年可是以一敌二。”

许立安说的当年,是他和吴煜将盛南溪堵在巷子口勒索的那次,夏东川举着一把从别处借来的菜刀,杀气腾腾地堵在巷子口,勒令两人放了盛南溪。

当时也不过八九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许立安和吴煜直接投降,并且反被夏东川搜刮了两块钱,最后在夏东川的动员之下,两人表示愿意缴纳保护费追随夏东川。

那阵子正是台版言情剧席卷大陆的时候,夏东川沉迷《流星花园》,与时俱进地成立了一个组合,成员就是她和盛南溪、许立安、吴煜,还取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A4。在夏东川所获不多的知识领域里,“A4”是出现频率较高的一个组合,还以为那是比“F4”更有派头的名号。毕竟“A”可是字母组合里的第一字号。

当然那时候夏东川还不知道“A4”一般形容纸张尺寸的。后来知道了,组合也就不欢而散。

三个人两年来头一次聚餐,点了几瓶酒。许立安问起部队的生活,盛南溪也就挑拣了几件部队当兵的趣事:“我们一个连有三个排,一个排三到四个班,伙食还行,每天有米饭面条馒头,新兵生活训练基本上就是队列、深蹲、俯卧撑、三公里越野跑,至于实弹射击是……”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起的头,话题就变成了童年回忆录。

盛南溪他们四个人,住在一个小区,小学、初中又都上的同一所学校。虽然不同班,但上下学总是约着一起,可以说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那时候的夏东川霸道,盛南溪巧诈,吴煜顽皮,许立安是里面最老实巴交的一个,也是被欺负最多的一个。

鹤归华表,往事只是雪泥鸿爪。可每每回忆一番,又会生出几许缠绵来。这两年,他就是靠着这些回忆一点一点挨过那些分秒。

桌上的菜换了两批,许立安和吴煜终于拍拍肚皮,以示满足。

许立安酒意微醺,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嘴里还不忘念叨盛南溪:“你说你也太不讲义气了,说走就走,好歹也给哥们儿打了个电话联系一下啊!还担心你在里面给人欺负了……去年暑假东川还提议一起去看你的……”

盛南溪手里的啤酒微微晃了下。原来她曾经想过找他么?

“……可是也不知道你在哪儿,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当兵入伍两年,期间也有休假,盛南溪没有回校一次,更没有打电话和许立安、吴煜还有夏东川联系。

吴煜喝得满脸通红,但意识比许立安清醒点儿:“老许,你说的什么话。盛大爷哪儿能给人欺负,别人不被他欺负就不错了。”

“说的也是,南溪就是咱们里面几个焉儿坏的那个!每次最会装乖巧,背地里馊主意最多的就是他!”

“就是,老欺负东川,还都栽赃给我,我因为你吃了多少冤枉亏你自己说。”

“有吗?”盛南溪无辜地撇撇嘴。

盛南溪也依稀想到一些往事,他想起初次见面时夏东川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想起在幼儿园因为不肯睡午觉,起哄怂恿全班小朋友造反的夏东川,想起小学那会儿她乐忠于集牌,成天揣着一叠起了毛绒的小牌和别人斗牌。他也跟着胡闹,学她恶作剧,陪她被罚站,买一堆毫无意义的牌陪她斗。

后来到了初中,夏东川顽劣的性情收敛许多,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言情小说的荼毒下就开始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以“男女有别”为借口宣布正式脱离和他们浑水摸鱼的日子。盛南溪没辙,就想着吸引她的注意力,暗地里干了不少蠢事……

转眼间两人已经小打小闹了二十年了。大多是和夏东川有关的,不,应该说全部都是和夏东川有关的。

即使是当兵入伍这两年,他也无法否认夏东川会时不时从他的脑海深处钻出来捣乱。

聚餐过后,吴煜和许立安嚷嚷着要去网吧通宵,重温一下小时候的美好回忆。盛南溪以头痛为借口推辞,一个人绕到学校附近诊所买药。

他认真地聆听医生的嘱托,又担心会不会是其他的病症,将夏东川的过往病史无一遗漏地说了一遍。

“病人自己都不见得有你这么了解啊。是女朋友吧?”医生取笑他。

盛南溪腼腆地笑笑:“医生,这药几天见效?不会有副作用吧?”他想着,夏东川都那么迟钝了,可不能再受到什么副作用,万一变得更蠢怎么办。

因为不知道夏东川到底是冷感冒还是热感冒,盛南溪只好在医生的推荐下两种都买了些,然后细致地分装在两个袋子,趁着晚自习下课前,急匆匆地就跑到女生宿舍楼门口等着,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先给夏东川打个电话。

于是他盯着手机屏幕暗下,又唤醒,又暗下。

此时唐鸢鸢刚上完课回宿舍,大老远看见盛南溪局促不安地走来走去,甚是有趣:“盛南溪?你在这儿等人呢?”

她已经猜到盛南溪八成是在等谁,可就是忍不住要调侃他两句:“这深夜关怀,有点儿感天动地啊!”

“唐鸢鸢,帮我个忙。”他举着手里的塑料袋示意。

“不送。”

“老林不在,你是真的很嚣张。”

闻言,唐鸢鸢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盛南溪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转移话题,讨好地笑着:“帮我个忙,把这药送上去,你知道她是哪个寝室的吧?”

“一会儿送外套送伞,一会儿送药,你当我是跑腿的?自己送去。”唐鸢鸢是真的生气了,不管不顾地刷卡进宿舍楼。

盛南溪追到门口,被宿管阿姨怒目拦截:“哎哎哎,往哪里走呢?这里是女生宿舍,出去出去!”

“阿姨,我……”

“你什么你,大晚上的进女生宿舍不安好心……”

盛南溪讪讪地退了出去。学生们都晚自习下课了,女生宿舍门口上演着一对又一对情侣依依不舍道离别的戏码。直线距离三米外一男生还一口一个“亲爱的”,盛南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背过身走远了一些。

夏东川是这时候回来的,也没往那黑黢黢的墙角多看,径直刷卡进了宿舍楼。路过的时候听到赵阿姨和另外一个阿姨絮絮叨叨念着:“现在的这些小年轻啊,可真是,也不知道男女有别就往女生寝室闯,我看他站角落老半天,也不知道堵谁……”

女生陆陆续续回宿舍,门口也没有多少人,眼看着门禁的时间也到了。盛南溪打算离开,迎面看到正从自习室回来怀里抱着一摞书的苗范韵。

对于这个苗范韵,盛南溪隐约有点儿印象。大一有一次偶然在路上碰见,夏东川给他介绍过。

都说大学是所整容院,进去的女生那可是一年一变样。苗范韵一心只读圣贤书,近四年来不化妆不打扮,除了憔悴了点儿,根本没多大变化,故而盛南溪还能认得出来。

“你是那个范——”盛南溪想不起名字了,隐约记得是很生涩拗口的三个字,叫犯什么晕?

盛南溪伸手拉了苗范韵一下,因为太着急,没有控制好手劲。苗范韵没有防备,一只手松开,书本就从她怀中“哗啦啦”悉数掉下。

她回头,平静地看着始作俑者弯下腰捡书的动作,这个人是谁,她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她不记得的人很多,也不是稀奇事。这么多年以来,她能记住的也都是学年大榜上位列前茅的竞争对手。

“苗范韵。”她回答。

盛南溪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叠散乱的书被重新叠放整齐塞进怀里,苗范韵都还是恍惚的,她盯着书页的污渍愣神,盛南溪还在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回头你把书单整理给我,我赔给你全新的。”

苗范韵仰头,定定地望着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盛南溪想到正事,急忙将手里的药品举起来:“你是夏东川的室友吧?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把这个给她带上去?”

被苗范韵看得心虚,他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有人给她买的,让我帮忙带,不过我进不去……”

苗范韵这人从来不笑,眉眼又细长,单从面相上看是个极为古板的人。盛南溪觉得希望不大,毕竟自己扯了这么半天,人家也没有露出个好看脸色,说不定还计较着他弄脏书本的仇。

“给我吧。”苗范韵说着,朝盛南溪伸手拿。

无意间的指尖碰触,一股冷意直捣心头。盛南溪顺口说了一句:“你们女孩子都不太注意保暖啊。”

你们女孩子?

苗范韵有片刻怔然,几不可察地轻点了头,死气沉沉的双瞳里依稀有某种明媚火光一闪而过。她从盛南溪手里接过袋子,加快脚步进了宿舍楼。

盛南溪想起自己还忘了叮嘱这里面是两种类型的感冒药:“夏东川这个傻瓜,总不会那么没文化看都不看就乱吃吧?”

每次一扯到夏冬川,他就觉得自己要操碎了心。

夏东川洗漱完毕,见姚向烟和姜甜甜还在嘻嘻哈哈聊着学校微博最新热门八卦话题——盛同学我想给你生猴子。

胜蓝大学有个微博名树洞,顾名思义,就是广大校友能在里面匿名发布一些消息,譬如租房、买书、交友等等。

最近兴起的热潮,就是关于盛南溪的,清一色刷屏的留言:

“南溪同学好帅!”

“求问盛同学有没有女朋友?”

“今天也是求偶遇盛同学的一天。”

“我单方面宣布,我和盛同学恋爱了。”

又或者在各个场合里的侧面、背面偷拍,模糊到人像扭曲。夏东川瞥了一眼,就知道是赝品,单纯评价了一下:“假的。”

姜甜甜不信:“你怎么知道?这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我……”夏东川语塞,她不仅知道这个,她还知道盛南溪吃鸡蛋不吃蛋黄,睡觉时要开着灯,从不去柴火间等阴暗的地方等等怪癖。

姚向烟抓着手机屏幕,脑海里一些朦胧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哎?等会儿……东川,这个盛南溪是不是以前经常给你带东西吃的那个大帅哥,我想起来了,你说是你的青梅竹马吧?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以前不是经常站我们宿舍楼下含情脉脉地等你吗?”

含情脉脉,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好吗?

而且盛南溪给她带的那些吃的,都是盛阿姨给她准备的,盛南溪就跑个腿还是不情不愿的呢。

“两年不见,又帅了不少,难怪我都认不出来了。”怎料姚向烟却越说越兴味盎然,直接站起来,意欲不明地笑:“东川,你们两个……”

“这是别人让我给你带上来的药。”苗范韵机械式的声音插了进来。余光无意间瞥到姚向烟亮着的手机屏幕,微博页面的某个动态,模糊不清的配图,上面一行小字:今天在食堂遇到的盛同学。

夏东川有点懵:“药?”她扒开药袋看了看,里面果真是一堆药,什么消炎的、治咳嗽的、感冒头痛的,应有尽有。

还买了两袋。

难道今天药店促销买一送一吗?还是快过期了大减价?

“谢谢啊,不过你知道是谁给我的吗?”

苗范韵看都没看夏东川一眼,转眼间已经坐在书桌前拿起演算纸,根本没听见夏东川的问题。

姜甜甜凑过来琢磨:“又是送好吃的,又是送感冒药,这人到底谁啊?”

“不会是亲爱的竹马吧?”姚向烟狡狡一笑,“一边关心着你,一边又为了小学妹打架,你这竹马难道想脚踏两条船?”

“你别想太多,那箱吃的是我阿姨给我买的。”

“那感冒药呢?总不可能也是你阿姨给你买了寄过来的吧?”

盛南溪在走廊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正嘀咕着是不是被传染了,进门的时候就发觉寝室里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门是半掩的,但里面悄无声息。

他单手推门而入,见里面多了两个“陌生人”,但也不是完全陌生,攀岩比赛那天他们见过一次。

中间那个是刘晋,左后方的方面大耳他没见过。不过听何蔚他们说起过,攀岩队除了刘晋之外,还有一员猛将名钟力,人如其名,力大无比。估摸着就是眼前这位。

何蔚在后面抻着身子,五官扭曲得厉害,本就不大的芝麻眼睛被他挤成各种形状。郑则鸣打哈哈:“老幺,你回来了,那个……这位是……”

“我知道,刘晋。”盛南溪走上前,扫了一眼左后方那位方面大耳,猛然推开刘晋,一把抓住钟力手里的东西,可钟力眼疾手快,迅速扣住盛南溪的虎口,凶狠的目光瞪着盛南溪,就是不撒手。

两人僵持不下,暗中拼着力道,隐约可见青筋暴起,火药味十足。

何蔚盯着两人抢夺的东西,打量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一包什么玩意儿。

刘晋呵斥:“老钟,别没礼貌。”

钟力这才嘿嘿一笑,缓下面色,松开了手:“盛同学果真名不虚传。”

盛南溪面若鹅卵,将那包东西收进裤袋,挑眉看向刘晋:“未经同意乱动他人物品,就是攀岩队的作风?”

“盛同学别介意,老钟就是这样,他没有恶意。我代他和你道歉。”刘晋倒是很谦和,微微鞠躬以示诚意,“我今天主要是代表秦教练来找你,想邀请你加入我们攀岩队。”

胜蓝大学的攀岩队算是高校中数一数二的强队,能够加入其中,不仅仅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能加分,享有许多“特权”。攀岩队的队员,在学校里几乎是横着走的。多少人争破头想要加入,都没有机会。当初于野正是其中一员,可他心思散漫,屡次违规被逐出了队伍。如今队长刘晋亲自登门拜访,向盛南溪抛出橄榄枝,这可是多大的殊荣啊。

何蔚和郑则鸣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本以为盛南溪就要光耀门楣了。怎知下一秒就泼下一盆冷水,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

“没兴趣。”

刘晋惋惜地叹了口气,但还是留着一丝希望:“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从上次挨打事件后,于野特意请了一个长假,带着姚向烟出门旅游散心,企图修复两人的关系。苗范韵天天早出晚归泡在图书馆。姜甜甜社团活动要搞什么活动,也是成天不见人影。

连着好几天,寝室里就剩下夏东川这个留守儿童,重复着刷剧、看小说、吃零食以及顺便备考英语六级的日子。

想到晚上还有选修课,夏东川挣扎着从被窝里爬出来,跑到洗手间拾掇了一下自己,看到镜子里那张憔悴的面容,顿时如梦初醒:“这么好看的脸,只能被自己看到,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出门前,她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那堆尚未处理的药品着实碍眼,她皱眉将它们统统扔进抽屉。

晚饭就在寝室楼下的小店里买了份煎饼果子解决。

吴煜正在超市货架上挑沐浴露,转头看见夏东川披头散发、无精打采地捧着一个煎饼果子啃着离开,他也没顾着再去选,随手拿了瓶沐浴露结账,匆忙追出去。一直到十字路口,被红灯拦了下来。

来往车辆络绎不绝。夏东川渐行渐远。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杂牌女士沐浴露,骤然一愣,赶忙掩进怀里。

断断续续下了近一个多月的雨此刻终于消停了会儿,路面上到处是积水。夏东川踩着地势较高的地方,一步一步找落脚点。暮色微薄,路灯暗淡的白光打在水面上,反射的厚重的云层影影绰绰,能看到雨滴打进水面,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小波动。

夏东川一路啃着煎饼果子,在校门口遇到在发报纸的小学妹给她递送报纸,顺手就拿了一张,是和青年杂志并列的胜蓝文学,一个学生自发组建的文学组织。在报纸首页赫然写着《青春榜样,新起之秀——记我校攀岩冠军盛南溪的攀岩之路》。

前面走着几个人,也正收到报纸,一个朗朗的声音将标题读出来,然后听到另一人不屑地“嘁”了一声。

“什么冠军,我们老大是失误了好不好?我们老大才是冠军。”

“老大,那个盛南溪简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让他进攀岩队居然还敢拒绝,简直给脸不要脸。”

“这么拽,什么来头?”

“我倒觉得他蛮有个性的。”

边上几人你来我往对话着,往计算机大楼走去。

夏东川解决了手上的煎饼果子,正准备看看报纸上写了些什么,抬头从攒动的人头中一眼看见盛南溪。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盛南溪和一个女孩并肩站在电梯口,有说有笑的,想必也是一同去上课。夏东川盯着看了两秒,才发现就是那天和盛南溪一同参加周年庆典的小学妹。

叫什么名字来着?小……锦?

柯锦突然拽了一下盛南溪的袖口,两人便鬼鬼祟祟往别处走了。

鬼鬼祟祟,是夏东川的形容。实则盛南溪和柯锦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米的距离。

这么一联系,夏东川忽然明白了。

上次姚向烟说盛南溪为了一个小学妹打了于野,想必那个学妹就是柯锦。

旁边也有其他的目击证人在议论着。

“哎哎哎,你看看那个不是盛南溪女朋友吧?”

“哼,肯定不是,谁都配不上我们南溪。”

“我只是因为电梯挤不进去,才走楼梯的。”夏东川如是安慰自己,但是行动毫不含糊,紧跟上远离人群的盛南溪和柯锦,同时还不忘举着书挡住半张脸掩护。

柯锦流利地输出英语,嘴巴张合的频率快得几乎让人跟不上。夏东川没听到盛南溪有回应什么,背着光,也看不到盛南溪脸上到底什么表情。

现在连谈情说爱都要这么崇洋媚外了吗?

夏东川轻嗤一声,在心底暗暗嘲笑:盛南溪这个文盲能听得懂才怪。

盛南溪的学业一直都是夏东川生拉硬拽死撑过来的,在所有的功课里,英语是夏东川的弱势学科,自然而然也就变成盛南溪的弱势学科。

柯锦兴许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终于切换到了中文频道:“南溪,你觉得怎么样?”

盛南溪点点头。

她就说吧,盛南溪是一个是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的东西!迟早牡丹花下死!

夏东川眼明手快地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思忖着可得把这么精彩的画面保存下来发给盛阿姨看看不可。

这就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当初盛南溪可没少这么对她。

镜头拉大,画质清晰,很好,非常好。

“咔嚓——”伴随着她按下去的瞬间,夏东川忽然意识到什么严重的问题。

手机的闪光灯……没有关!

在光线如此晦暗的角落,突然亮起一束光,那是多么瞩目……且愚蠢的举动。

盛南溪和柯锦同时被这一束刺眼的白光闪得闭了一下眼睛,盛南溪侧首看向那个收紧了双肩举着书本挡脸的女孩,然后见她一溜烟迅速跑上楼梯,中间还踉跄着差点摔倒了。

“谁啊?这么没礼貌!”柯锦瞥了一眼,回过头见盛南溪迟迟没有回应,他那目光仿佛深深陷入某种漩涡里,不可自拔。

盛南溪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着夏东川走进了三楼的一间教室。

柯锦是盛南溪新转入班级的同班同学,也是英语课代表。因为盛南溪的英语成绩实在太糟糕,就被老师分配到了柯锦手上,两人成立了一个小组,有些任务需要小组合作完成,明天的role play就是一个。

盛南溪又被柯锦拉着再背了两遍台词,即使他的台词已经少之又少,仍旧是磕磕绊绊。

“我说你记忆力那么好,背几句英语怎么就背成这样?”柯锦摇摇头,“我觉得我无能为力。”

这时闫忱赶着上课路过,朝两人打了个招呼,柯锦笑得心花怒放。盛南溪不太喜欢闫忱这个人,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上次闫忱和那个女生……”

“谁?哦——那个没礼貌的女生吧?我都向闫学长问清楚了,好像叫夏东川,以前也是我们杂志社的,因为暗箱操作票数被社团逐出去了,闫学长就是心胸宽大,还邀请她来。没想到她闹了这么一出诬赖闫学长……算了算了,我们继续吧?我给你顺顺你的台词。”

盛南溪脸色一冷,骤然起身。

“明天可就是英语课了,老师都说你再不及格,就要让你挂科……哎哎哎,盛南溪,你闹什么别扭啊!”

其实早在盛南溪回校报道的当天,夏东川就知道他回来了。

头一天晚上,罗女士打了一通电话,给她指明时间地点去接一个“Super”重要的人物。

在罗女士的字典里,每一件任务都可以分为“重要”、“很重要”和“非常重要”这三个级别。对于词汇量极其贫瘠的罗女士来说,能中西合璧地用上“Super”,那绝对是一项质的突破。

譬如罗女士让夏东川买瓶酱油的时候,她会说:“这是重要的酱油,你一定别买错了,买错了就吃不到山珍海味了。”年幼的夏东川目光坚毅地点点头,惦记着她那盆糖醋排骨,于是挺着胸膛,放下了正看得精彩的动画片,十分悲壮地朝着小卖部出发。

又譬如罗女士没空陪夏东川做题目的时候,她会说:“妈妈有一场很重要的聚会,关乎生死存亡的,我必须要去,这作业我就交代老夏给你盯着了。”夏东川很有自知之明地点点头,因为她知道麻将局四缺一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再譬如罗女士第一次带着她去盛南溪家里的时候,她会说:“南溪弟弟以后就是你非常重要的朋友了,知道不?”

夏东川数了数,盛南溪还是迄今为止第一个被罗女士冠以“非常重要”头衔的。所以当罗女士说到“Super重要”的时候,夏东川已经猜到了目标人物。

那天她是去了机场,可人没有接到,她白白等了一个下午,盛南溪却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后来她想着给盛南溪接风洗尘,托关系辗转打听到盛南溪转入班级,到那附近晃悠了几次,可总是见不到盛南溪。

现在想来,那么多次去找都找不到,完全是因为盛南溪在刻意避开她。

所以盛南溪避开她是担心她会变成电灯泡,影响他和那个小锦?

“切,我跑什么呀我!”她自言自语,脑海里浮现出盛南溪和柯锦站在光影交错的角落里渐渐靠近的一幕。她挥手在眼前虚晃一下,好像要赶跑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不能再想了,会长针眼的。”

夏东川将所有毫无联系的事物都用自己奇怪的理论强行绑定之后,对盛南溪的行为就更加嗤之以鼻。

所以说,不能得罪女人,更不能得罪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女人。

桌子有点儿不平整,夏东川将手里的报纸对折几次,直到累积一定厚度,弯下腰将其垫在残损的那只桌脚下,桌脚不偏不倚,正好踩在盛南溪那张似笑非笑的俊颜上。

“完美。”她拍拍手,起身坐回到凳子上,听到教室里有些骚动。

“哎哎哎,看那边……”

“那个是不是盛南溪?”

“天哪,真的是他哎?原来他也上这门课吗?”

前几日攀岩被破纪录的热度还没完全消下去,盛南溪风头正盛,多少人都想一睹冠军的尊容。

那可是把常胜将军刘晋都给比下去的神仙啊。而且就那个成绩,且不说在校内是轰动,就是放眼全国,都可以引起一场飓风。

偏偏这盛南溪同学行事低调,连连拒绝校内几家刊物采访。胜蓝文学虽然没有采访到盛南溪,还是写了篇报道。

夏东川急忙竖起书本,探出一只眼偷瞄,确认是盛南溪无疑后,将脸严严实实地挡在后面,同时在心里祈祷默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避之唯恐不及。

盛南溪扫视了一眼教室,很快锁定到某个角落里,定位在那偌大的几个字上,脑海里浮现的是那道火速逃走的身影,笑意在眼尾荡漾开。

“天呐,他走过来了。”

“我们这个方位。”

“……真人好帅。”

夏东川真的很想说一句,你们不要一副这么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周围的同学们越来越躁动,她隐约觉得磁场不太对劲,与此同时,手中的书本正被某股力量支配着,慢慢脱离她的掌控。

而旁边还有无数嗡嗡嗡的声音,宛如电视节目里体育频道旁白,乐此不疲地给她播报此时此刻的情况,情绪高涨,语调激昂。

“他坐下来了,坐标一列七排。”

“拿了一个长相模糊的女生的课本。”

“他笑了。”

夏东川感觉到几十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齐刷刷扫过来。

盛南溪这是想害死她吧?

即使课本被盛南溪拿走,夏东川整张脸都曝光在他的视野中,她还是低着头,佯装并不认识盛南溪。

“东川。”

“夏东川。”

听着盛南溪的音量逐渐加大,夏东川被逼无奈地抬起头,朝盛南溪挤眉弄眼示意:“这位同学,请问有何贵干?”

盛南溪凝视着她,粲然一笑,装失忆?很好。

旁白:“他他他又笑了,对着那个长相模糊的女生。”

“夏同学果真不记得我了吗?可我记忆犹新,尤其是夏同学左肩三寸里的那颗黑痣,还有腰际……”说着说着,音调还逐渐拔高,唯恐没有人尽皆知。

旁白:“劲爆!盛南溪说长相模糊的女生左肩三寸有颗黑痣。”

夏东川觉得霎时间数十道灼热的视线,快将她的左肩位置的衣料烧透。

其实哪里有什么左肩三寸的黑痣,纯粹是盛南溪妖言惑众。可是她再不回应,看他的架势是要继续造谣生事。但要是她承认自己和盛南溪很熟络,并且暴露他们住在对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秘密,迟早不得被那些盛南溪的小粉丝给剥皮拆骨?

灵机一动,夏东川有了主意。她装作反应慢半拍地发现盛南溪,瞪大眼惊诧地张大嘴巴:“表哥!我刚刚没认出你,你变化也太大了,以前又胖又丑又矮……真是不好意思。你怎么也来了?”

旁白:“震惊!左肩三寸有颗黑痣的长相模糊的女生居然是盛南溪的表妹。”

表……哥?是他输了。

盛南溪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道:两年不见,夏东川这浮夸的演技又精进了不少。

他向来是很乐于配合夏东川演戏的,于是装模作样地皱眉:“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和你一样,在这里上课。”

“表哥,你开什么玩笑呢,上课连书也不带的同学,是要被记扣分的。”夏东川皮笑肉不笑。看他还能怎么演下去。

可惜夏东川低估了盛南溪的脸皮,面对夏东川铁面无私的拆穿,他波澜不惊地比了比方才从夏东川手里抢到的战利品:“所以表妹更应该跟我互帮互助才对啊。”

眼见着甩不掉盛南溪,夏东川只好另想脱身之法。她所在的位置左侧刚刚好是一堵突出的墙,墙与桌子之间的缝隙很小,根本走不出去,唯一的出口被盛南溪堵住了。于是她双手一捧小腹,胃疼说来就来:“表哥,麻烦你让一让。胃突然间很疼。”

“你捂住的地方好像是肚子吧?”盛南溪眉梢带笑。

夏东川悄悄朝盛南溪竖了下中指:“你管我。”

回头看到自己的教材还在魔爪之中,伸手抓着书角猛然往自己身体这边一拉,听到盛南溪“嘶”地抽了一口冷气。

梅任端着教材走进教室,正好看到夏东川拎着书本想往外走,用书本在桌上拍了两下示意:“开始点名了,大家都坐回位置。”

盛南溪的嘴角绽开一抹促狭的笑,手上轻轻加力,将夏东川拉着坐下:“表妹还是坐下上课吧。”

“蒋卢阿!”“到!”

“毛汤汤!”“到!”

……

夏冬川愤懑不满地朝里侧靠了又靠,低头看着手机,现在是六点五十九分,再忍四十六分钟,等到第一节下课,她就换位置摆脱盛南溪。

“夏冬川。”

梅任点到名字时,夏冬川条件反射地要举手喊“到”,可手才刚有抬起的趋势,就被身侧一阵不大的风压了下去。

夏东川侧头看着也不知道磕了药还是发了疯的盛南溪。从左侧大半的黑影中真正感觉到盛南溪的身高。

好端端地,他站起身干什么?还嫌自己不够吸引目光吗?

夏东川正想往角落里再挪一挪位置,发现手肘已经顶在墙面,蹭了一手的白灰,墙面被剐蹭了一片。她伸手掸了掸灰,发现教室里安静得鸦雀无声,而周遭那些密密麻麻的视线紧紧扣着盛南溪,顺道也将她包括了进去。

梅任当即板着脸:“这位同学,不要欺负我年纪大老糊涂,我知道很多同学都觉得这门课没意思,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声,就算是代课,也得把性别先给我对上号了。你现在立即打给夏冬川,让她自己过来和我解释。”

因为上节课夏冬川有过迟到记录,梅任有些印象,即使不记得具体样貌,性别还是能分清的。故而看见盛南溪站起身,第一反应就是认为夏冬川找人代课。对于刚正不阿的梅任来说,这个举动就是在挑战其权威性。

盛南溪觑了一眼旁边的人:“我不是夏冬川。”

“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要礼貌。”

“报告尊敬的老师,我不是夏冬川。”

夏冬川不情不愿地将手抬高,半张脸几乎埋进胳膊弯里,极轻地喊了一句:“老师,我……我在这儿。”恨不能把头给埋到桌下。

梅任这才意识到是一场乌龙,干咳两声掩饰尴尬:“那这位同学你站起来干什么?没点到名字不要站起来。况且点名喊‘到’就可以了。”

盛南溪的手举得笔直,打报告的声音却有些大喇喇的:“报告尊敬的老师,上个洗手间。”

夏东川侧头看着盛南溪,见他面不改色,又将视线转向讲台上的梅任。这位从教多年的老师已然从拧眉顺利转场到怒目圆睁,看来是行刑的前奏。

对于盛南溪公然扰乱课堂秩序的行为,梅任本就不满,听到这个理由,更觉得盛南溪是在无理取闹。梅任敲了敲桌面表达不满:“可是现在上课了。”

形势异常凶险。夏东川好整以暇地看着。

盛南溪也不看眼色,继续回击:“可是人有三急。”话毕,又想起一句重要称谓,连忙补充,“尊敬的老师。”

梅任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刺头,可偏偏对方又都言之有理,本着不耽误上课的教学理念,他挥挥手作罢:“行了行了,下不为例。”

“谢谢尊敬的老师。”盛南溪朝梅任说完,又转头看了一眼夏东川,笑得恣意张扬。

因为这张狂的笑容,顺利让梅任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夏东川身上,细眯着眼睛久久打量,一定是认为她和盛南溪是一伙儿的。

盛南溪这是在引火烧她!

“现在让我们打开书本第七页,第二章第一节……”

盛南溪走出教室后,教室里终于恢复了清净。夏东川跟着梅任的指示翻开书页,注意到书页上还有一点猩红未干的血迹。她想到刚才自己抽走书的动作,看来是那时候不小心把盛南溪划伤了。

梅任还在侃侃而谈,底下的同学们听得昏昏欲睡,也有个别同学不时地探着脑袋往门口看两眼。

将近十分钟后,教室后门有了动静。

盛南溪端着一杯水,蹑手蹑脚地回到原位,而手中那杯水却降落在夏冬川的桌上——在夏东川还未将此液体的物理、化学性质研究清楚之前,姑且称之为水吧。

这水是用质量极差的那种一次性透明水杯盛的。放在桌上的时候,被捏得变形的软趴趴的杯子弹回了原形。里面的水冒着白色热气,杯口凝着细密的小水珠,可以想象得到里面的温度有多高。

“干什么?”夏东川警戒起来。

“给你喝的,还能干什么。”盛南溪朝她眨眼,“不是肚子不舒服吗?特意跑了很远才给你找来的。”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立刻脑补出了盛南溪这样的形象:寒风凛冽之中,盛南溪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忍耐着指尖的灼热感,一边小心翼翼护着热气,一边又努力维持平衡不让水溅出杯子。

周围的视线再度燃烧起来。一双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仿佛都在拷问着“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不清不楚的表兄妹关系”。

夏东川喉咙微动,察觉到盛南溪将拇指和手指轻轻摩挲的小动作,想必是那水太烫了。她忽然间还有那么点儿感动。

用食指指腹轻轻摸了下靠近杯口的位置,温度还是很高。她没话找话地掩饰自己微妙的感动:“你跑到哪里找来的热水?”他不是去上洗手间了么?虽然她也知道盛南溪说要去上洗手间完全就是个幌子,可没想到盛南溪还能回来。

就听到盛南溪悠悠的声音传来:“出门直走十米就看见……”

脑海里还在努力描绘路线。

盛南溪朝夏东川的方向靠了靠,凝视着她,声音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洗手间。”

此时夏东川才刚将那杯水送到嘴边,小啜了一口,听到“洗手间”三个字,险些将那杯水直接泼到盛南溪脸上。

“旁边的茶水间。”还好盛南溪及时将整句话说完整。不过随着他坦白的真相,夏东川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感动瞬间都化成了肝火大动。

这节课上得格外漫长,杯里的水喝得差不多了,可梅任才刚刚讲完课本的第一段。

余光中,右边的盛南溪正低头应付着他的大拇指,拿着纸巾简单包裹。夏东川低头在书包里层找出一张创口贴,推到盛南溪的桌子前。

盛南溪挑眉看她,有几分受宠若惊:“给我的?”

夏东川不回应,目光直视着讲台,盛南溪就在底下用手肘顶她胳膊。

“……这就是著名的囚徒困境,用在经济学中也是一样。说到这儿,不知道大家对西方经济学的圣经是否有过研究?”梅任正端着他的教科书讲得津津有味,看了一圈教室,并没有任何人举手呼应。

夏东川直接将盛南溪的手往高处一抬:“报告老师,这位同学说他知道!”

梅任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睛,发现又是刚才的两人,还在他的课堂上公然拉拉扯扯,他语气不善:“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你倒是给我讲讲西方经济学的圣经。”

他就不信盛南溪能讲出什么。

盛南溪缓缓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点头:“《国富论》可算是经济学的开山作之一,博大精深,研究不敢说,以前浅显读过,还略知一二。”

这欲扬先抑的手法,简直是等死吧。夏东川在一旁默默评价。

“哦,那你谈谈你的心得。”梅任显然不看好盛南溪。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相信这句话大家都很耳熟,这是来自狄更斯《双城记》里的一句话。说起《国富论》,我们就应该追溯到当时的时代背景,十九世纪是一个资本的时代。英国的工业革命席卷全球,带来第一波世界性的产业革命。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的《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出版……”

盛南溪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夏东川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从梅任脸上难得的笑颜可以判断出,盛南溪的这番胡诌倒还博得了梅任的几分欣赏。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大家约好一起不复习,你却偷偷做了功课。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计算机系二年级三班的盛南溪。”

梅任在点名册上找了一番:“你不是我的学生?”

“是,听闻您的课上得精彩,所以我是特意过来蹭课的。您要是觉得我吃白食,改天我请您吃饭。”

拍马屁?看梅任不怼死你!夏冬川气定神闲,等着看好戏。

梅任这么高风亮节的人,绝对不可能……

“哦?从哪里听说的?我私下里可听到不少同学说不要选我的课。”梅任从讲台走下来,慢慢朝盛南溪的方向走来。

夏冬川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位夏东川同学。”盛南溪指了指夏东川。

梅任这次笑得更欢,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夏东川同学?”他可记得上次夏东川还挨了训。

盛南溪不知道梅任和夏东川上节课的旧仇,他推出夏东川的本意也只是想让她在老师面前讨个好印象,更不会猜到夏东川此刻内心燃烧着想掐死他的怒火。

“南溪东川。”梅任在口中细细咀嚼一番,评价道,“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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