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烈靠在岩壁上气喘吁吁的从地上捡起火折子,众人在黑暗中终于恢复了光明,看着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众人,高烈苦笑一声道:“还算命大,没有伤亡哈!”
一名卫士走过来蹲在高烈身边好奇道:“大统领,你是怎么破解老太傅的谜题的?”
“没时间废话,以后在慢慢跟你讲!”看着眼前的第三道大门缓缓开启,高烈努力平复了呼吸,站起身来带着众人一头扎了进去。
真武大殿前的空地上,残存的数百余名道士和满身血污的翼翎军被绑缚了双手,齐齐的跪在殿前,在他们四周,站满了同样伤亡惨重的玄甲军将士,有道是一将拼命万夫莫敌,数千人同时拼命,饶是训练有素的玄甲军也在一时不查之下吃了个大亏。
此刻众军愤怒看着眼前的俘虏们,只待聂英一声令下便痛下杀手。
脚踩着被斩断一条手臂的陈子业,残风轻蔑的用银戟挑开他的面罩,看着陌生的脸,怒极反笑道:“不自量力!说吧,高烈在哪?说出来,或许给你留个全尸体!”
“呸!叛国奸臣,大统领会替我们报仇的!”陈子业怒目呵斥道。
“好,我等着那一天,但你看不到了!”言毕,残风一脚将陈子业提到一旁冷声道:“分尸!”
“不,不要,你不可以这样!”被众军簇拥着走到殿前的柳樱正巧听到残风的话,大惊之下急忙制止道。
尽管之前柳樱对于这样的结果做过心理准备,前夜巷战也曽目睹过一些惨烈的战况,但说到底还是不同于在场戎马厮杀多年的众人,在真正面对这种一边倒的死亡杀戮的这一刹那,她原本内心的坚定还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聂英站在她的身后双手一揽,再度把柳樱束缚在怀中,身边的卫士十分有眼色的走上前从柳樱手中抢过孩子,柳樱只能徒劳的一边挣扎一边嘶喊道:“放开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聂英怀抱着不断挣扎的柳樱低声在她耳边道:“樱儿,这就是对你不听话的一点教训。”
言毕,聂英给站在一旁的孟明昊使了个眼色,孟明昊会意,他亲自带着卫士们上前将陈子业的双腿、手臂以及脖颈用铁链套牢,而后绑在早已候在一旁的战马上,厉声道:“行刑!”
“将军!”看到陈子业将被行刑,一众俘虏们愤怒的站起身来想要冲上前营救他,但是早有准备的玄甲军众人用手中的兵器重重的击打在他们的腿上,不屑道:“想死别这么着急,下一个就轮到那你们了!”
“不要,聂英哥哥,不要这样,樱儿求你了!”这一刻柳樱真的有些怕了,天性善良的她不愿意看到这些无辜的军士因为她和文老太傅的筹谋失利而如此惨死,她带着哭腔不断的乞求聂英,希望可以挽救这些将士的性命。
尽管聂英看到柳樱如此痛苦的状态心中也是万分心痛,但浸淫沙场多年,那已经烙印在骨子里的冷酷还是促使他决心用血腥杀戮来让柳樱明白在他聂英的眼皮底下玩阴谋诡计的下场,更要警告在场那些迫于形势尚未归心的朝臣不要妄动。
“娘娘,不要求这个叛国逆贼!”陈子业躺在地上任凭战马的撕扯,全无畏惧的高喊道“大统领已经离京,假以时日势必会召集各路勤王大军前来平叛讨逆,聂英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对柳樱不忍心,但对这些俘虏聂英可是从来不手软,他冷着眼睛看着喝骂不止的陈子业的身体因为战马的牵引而渐渐悬挂在半空中,左臂用力抱住柳樱,右手则抬起来捂住柳樱的眼睛,冷声道:“杀!”
一声令下,四匹战马一声嘶鸣猛地向前冲去,健硕的骑士挥舞着鞭子重重打在马屁股上,只感到身后的阻力越来越小,几声碎裂的声音随即在众人身后响起,到死为未发出一声哀嚎的陈子业,就这样活生生的被撕扯成几份。
在场的公卿大臣可没有柳樱这样好的待遇,一个个全被玄甲军士兵的长矛逼着睁眼见证这血腥的一幕,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大臣们,瑟瑟发抖已经不是最丢脸的反应了,有的被吓的瘫软在地,有的俯身呕吐不止,更有甚至,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惹得玄甲军兵将们一阵嘲笑。
受这血腥一幕的刺激,早已经按耐不住的玄甲军士兵们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跪在地上的俘虏狠狠的刺了下去。
被蒙住眼睛的柳樱虽然看不到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但是从那些濒死者的喊叫声中不难想象此刻他们正在遭受着何其残酷的杀戮。她拼命的喊,拼命的叫,甚至抓起聂英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狠狠的咬下去,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依旧无法终止这场杀戮。
在情绪剧烈波动的作用下,本就产后休养不足的柳樱终于因为这极度的刺激昏厥了过去,聂英心疼的看了怀中的柳樱一眼,抬手温柔的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滴,轻轻的将脸颊贴在柳樱的脸旁上蹭了蹭,用众军士从未听过的温柔口气说道:“因为别人的幸福而快乐,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悲伤,樱儿,我的樱儿,你永远都是这么的善良。”
聂英轻缓的将怀中的女子抱起,此刻望向属下众人的他,脸上已经再度恢复了冷峻的神色:“大将军,这里交给你了,本王实在是没心情同这些不自量力的废物浪费时间。”
登基大典被打断,此刻称孤道寡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眼前只有择日再行登基大典这一个办法了,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子,聂英心中抑制不住的欣喜,反正佳人已然在怀,目的已经达到,当皇帝,也不差这一两天。
“立刻命人通知宇文将军,让他收拾完那些老顽固之后,把帝都从里到外的清洗一遍。”说到这,聂英再次低头看向柳樱“我的皇后不喜欢血腥味。”
“命孤云、残风立刻率禁翊营追踪高烈的下落,哦,蝶舞处理完了这边的琐事也一块去吧,记住,一旦发现格杀勿论,按编制翼翎军至少还有数十人失去了踪迹,在这个人心浮动的时候决不能让他们成了气候!”
在卫士的应承声中,聂英抱着自己的皇后转身向朝天宫外走去,在他的身后,针对翼翎军的杀戮则依旧在持续。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面对刺来的长矛,尽管被绑缚了双手,但是血性的翼翎军将士们依旧挺起胸膛迎了上去,手被绑缚,就用腿踢,用头撞,用牙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数百名将士就用这样看似徒劳的反击来捍卫着作为军人最后的荣誉与尊严。
与屠杀翼翎军同时进行的,是对朝天宫道众的杀戮,只不过略有不同的是,这场屠杀的实施者,是一个女子。
尽管有黑纱纺织的面罩覆盖在高挑的鼻梁,但众人依然可以感受到她惊人的相貌。束身的紫色战衣将女子的玲珑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让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们看了不由得直吞口水。
尽管如此,在场众军却不敢对着女子有任何非分之想,不单单是因为军纪的束缚,更主要的是对女子腰间悬挂着的那根紫金软鞭深深的敬畏。
此刻站在女子身边的玄甲军大将卢敬晖就曾亲眼目睹过这女子的可怕之处。
那是在两年前,大齐周边的三国,魏、秦、燕三国联手派出谍者潜入大齐北部重镇,玄甲军驻地泽峰城,趁着大军调动,军营守备空虚的间隙,百余名训练有素的谍者突然现身聂英帅帐进行刺杀,当时帅帐仅有十名守卫,而负责统帅他们的正是时任什长的卢敬晖。
面对此刻卢敬晖率部厮杀,奈何敌众我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大批杀手闯进大帐,就在众人以为聂英命丧黄泉之际,营帐内突然传来一阵惨叫。
那声音格外惨烈,以至于连在帐外激战的众人也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动作纷纷扭头循声看去,只见在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中,帅帐内人影闪动,紧接着数具尸体被飞出了帅帐,血光四溅中,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头带黑色面罩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随手将满是鲜血的佩剑丢在地上,女子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厌恶的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此时站在帐门前的一名谍者正站在女子身后,见自己占据地利,当即厉喝一声袖里剑应声出鞘直奔那女子的后心刺去。
“小心!”卢敬晖刚刚出声示警,却看到女子嘴角一弯,仿佛是在嘲笑那谍者的不自量力,身形未动的女子,左手轻挽,帕子滑落处只见一道紫金色的暗光从女子腰间迸发而出,极其精准的绕过女子的身体将那名谍者妄图偷袭的右手打落。
接着,那道暗光犹如吐信的毒蛇一般,顺着谍者的手臂攀缘而上,死死的缠绕在对方的脖子上,几乎是短短一瞬间,那名谍者便丧失了反抗能力。
这一次,没有惨叫声,或者说是那名谍者根本来不及发出惨叫,整个人便被扭断了脖子,直挺挺的跪倒在女子身后。
直到此刻,卢敬晖才看清楚,那道暗光竟然是一条由上等紫金打造的软鞭。
紫金软鞭金光暗涌,数名谍者转瞬之间又被击杀在地,这一夜,卢敬晖和他的军士们欣赏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近乎是一边倒的战斗。
短短一刻钟,百余名谍者大半倒在了女子的面前,余众则四散奔逃,女子见状起身欲追,却听到帅帐中传来了云扬王的声音:“蝶舞,穷寇莫追。”
“禀报将军,已经点验完毕并无漏网之鱼。”
听了军士的汇报,卢敬晖点点头挥手示意军士退下,自己则转身看向蝶舞,低声道:“姑娘,你看……”
“杀!”蝶舞目光凛冽,似乎面前这些道士并非是人,而是待宰的羔羊一般:“殿下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既然敢铁了心跳出来阻挡殿下的路,那就一个不留!”
“诺!”卢敬晖冲着蝶舞施了一礼,无奈的看向身边的卫兵。
“杀!”众军举起兵器对着站在空地上的道众展开了疯狂的屠杀,嘶喊声,兵器碰撞声混合在一起,在整个朝天宫中久久的回荡着的,当声音结束的那一刻,蝶舞面前已然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将所有尸体整装上车,悬挂在帝都西门外,让天下人知道,和殿下作对会是什么下场!”面对这鲜血淋漓的场景,蝶舞凛冽的目光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是……”玄甲军是沙场劲旅,面对敌人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厮杀,但是死后还要如此凌辱他们的尸体,这是在之前的军旅生涯中从未有过的,也让卢敬晖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是滋味,可是身为军人,首先要学会的便是服从军令,为此他只好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转身吩咐军士去了。
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屋脊后,一个身材娇小的孩童正伏在瓦砾上泪眼婆娑的对着一众遇难的道众们恭恭敬敬的叩着头,少顷,孩童站起身来从房上出朝天宫,消失在了密密山林之中。
站在芳草遍地的庭院里,媛儿抬头看着天空中如血般的夕阳,柔声对怀中的小皇子道:“殿下,我们究竟能不能成功逃出这个修罗战场啊?”
怀中的小皇子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萌动的样子显得十分可爱,媛儿忍不住和他逗弄起来。
很快,身后传来了卫士的声音:“媛儿姑娘,大统领他们回来了!”
终于等到当下高烈的到来,媛儿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当下也顾不得和小皇子玩耍,立刻转身回到了屋中。
正堂上,满面风尘的高烈正表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喝着茶水,全场的气氛压抑几乎是到了极点,直到见媛儿走了进来,一直站在一旁韩猛和林学两个人才冲着她行礼道:“姑娘。”
这是自从高烈落座之后发出的第一声。
见媛儿走了进来,高烈抬起头略显愧疚的向她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媛儿几乎已经断定了自己父亲的结局。
“父亲他……”即便如此,媛儿还是不死心的试探问道。
“对不起,媛儿姑娘……”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媛儿还是如同遭受到雷击一般,瘫倒在一旁的椅子上,若不是怀中抱着小皇子,恐怕她整个人都会栽倒在地。
“老太傅、大长老、陈大统领还有翼翎军的两千将士、朝天宫的六百道众,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是肯定都……”说到这里,高烈这铁打的汉子眼角也不禁湿润了,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已经能泪流满面的媛儿继续说道“我们来的路上,听逃难的百姓说整个朝天宫已经血流成河,尸体一车接一车的向外运,我想除了娘娘外,其余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那么多兄弟都……这仇咱们得报啊!”一旁的林学和韩猛两个人闻言不由得怒火中烧,可是苦于当前的困境,二人也不好发作,只能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来,等候着大统领的安排。
正堂中再度陷入沉默,除了媛儿的啜泣声外,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声响,面对正在悲伤的媛儿,三个大男人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等待着。
又过了一刻钟,媛儿总算是总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空出怀抱着小皇子的左手擦了擦眼泪,略带歉意的对众人说道:“对不起,大统领,林将军、韩将军,小女子失态了。”
“姑娘,哪里,这死了爹……”韩猛是个行伍出身的粗人,说话素来没有遮拦,刚一开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旁的林学在其背后狠狠的踹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闭嘴。
“姑娘,属下都是粗人,还请见谅。”高烈起身向媛儿行礼道。
媛儿摇摇头,悲愤的对三人道:“韩将军没有说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媛儿虽是女流之辈,但国仇家恨于一身,这笔账迟早要和聂英算的!”
“姑娘说的没错,早晚让聂英血债血偿。”韩猛恨恨的说道。
回想起此刻正在聂英身边前途未卜的柳樱,高烈心中的斗志也被点燃了起来,他在心中暗道:娘娘,末将一定会回来救您的!
随即高烈站起身来,对林学说道:“去把徐副将叫进来吧,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了。”
一日之内,建康城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重兵环侍的情况下,全城百姓十分默契的龟缩在家中闭门不出,除了偶尔巡视各处的玄甲军外,大街上看不到一个百姓,在弥漫全城上空的血腥味的映衬下,堂堂繁华帝都竟好似鬼城一般万籁俱寂。
乾元殿中,聂英身着龙袍威严的坐在龙椅上俯视着殿内群臣。
玄甲军主将宇文彦、大将军孟明昊、中书令王元良,这是他此次赖以成事的核心,尤其是王元良,作为聂英的谋主,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可谓殚精竭虑。
“陛下,虽然今日横生枝节,但臣已经拟好了诏书并派发各州郡节度使了,对外,陛下千万要记住,决不能在自称本王,而是要叫朕,毕竟您已经算是大齐的国君了!”王元良恭敬的对聂英说道。
见聂英点头表示同意,王元良便继续说道:“臣知道,陛下对皇后一往情深,但是成大事者,千万不能被儿女情长所左右,若非身陷情网,陛下又岂会看不出今日这粗浅的布局。”
说实话王元良今日心中确实有些窝火,对于今日之事他可谓殚精竭虑算无遗策,但惟独漏掉了聂英对于柳樱的感情居然可以强大到让素来冷静果断的他可以不顾自己的连番劝阻亲往朝天宫,以至于最后发生了这么个意外。
当然回到皇城后,安置好柳樱后,聂英也在第一时间反映了过来今日之事事有蹊跷,故而立刻宣召自己的左膀右臂进宫,分析局势商讨对策。
王元良不愧有“诡士”之称,寥寥数语便将今日柳樱和文老太傅的谋划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
按常理分析,皇后和老太傅是绝对不可能支持聂英登基的,按照老太傅的威望加上国母的地位,又有高烈麾下的翼翎军在侧拱卫,在各州郡节度使没有明确表态之前,他们完全可以拉拢朝臣同云扬王分庭抗礼。
可今日之事一过,除了跑了一个高烈外,柳樱手中可以能打出的牌面几乎全军尽没,这等于是对方完全在自己往绝路上走。
“我跟文廉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绝不是个傻子,至于皇后,那更是从小便冰雪聪明出了名的,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说到这里,王元良停顿了一下,原本困惑的双眼顿时发出了精光,他几乎是和聂英同时脱口而出道:“孩子!”
在场的宇文彦和孟明昊都是行伍出身的宿将,尤其是宇文彦,要论决胜沙场放眼天下整个大齐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可要论摆弄经纬,十个宇文彦和孟明昊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面前的这两个人精,故而对于他们的谈话,宇文彦和孟明昊二人从来都是都是担任一个旁听者和执行者的身份。
“号召各路节度使起兵勤王,先不说他们能否斗得过宇文将军这位大齐战神,就算是勉强胜过了,那么皇子年幼,全无依仗,难保天下不会出现第二个云扬王,所以他们背水一战的真实原因其实是……”
说到这里,聂英开口接话道:“把一切都赌在了那个孽障身上,不顾一切的送他离开帝都。”
“如此看来,今日皇后娘娘寸步不离身的孩子恐怕绝非是她自己的孩子。”听王元良称自己为大齐战神很是受用的宇文彦难得开口道。
“这是一场跨越数十年的豪赌啊,而且获胜的几率微乎其微,皇后真是好大的气魄。”这一刻在场众人包括王元良这个老狐狸,无一不在暗自感慨着柳樱的胆略和果决,说真的,她的举措对于当前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从此刻起,宇文彦、王元良以孟明昊三人才彻底明白为什么聂英会被柳樱迷得死心塌地的。
天真善良,冷艳高贵,气度恢弘,聪慧不以诡谲为祸,天真不失时局洞察,宽容驭下,坦诚待人,一个女子能将这些优点统统集于一身,不要说云扬王迷恋的如痴如醉,就连王元良这个老头子一时间也有点好奇想了解下这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咳……”察觉到众人脸上的神色异样,聂英满是不悦的干咳了一声。
众人这才从对柳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大惊之下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敢在云扬王面前如此,这不是活的有些不耐烦了么,一时间纷纷抱拳低头赔罪道:“恕臣/末将无状。”
聂英点点头示意众人不必介怀,为君者,重视的就是个面子,何况面对这样一个奇女子大家有些好奇与心动也是正常,只要不过分,聂英也不会太在意,毕竟现在樱儿已经是自己的了。
王元良舒了口气,继续道:“虽然知道了对方的计划,但凡事不容马虎,还是得确认一下皇后身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皇子,对于高烈的追杀也绝对不能放松,这个前朝大统领可是五盟录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样一个隐患一旦成了气候,以后我们怕是就睡不安稳了。”
“最重要的是,登基大典必须马上举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再拖,这一次我亲自去办。”王元良皱着眉头道。朝中最有威望的两位老臣柳元归和文廉全都身首异处,论资历只有王元良这个中书令有资格主持新君登基大典了。
正堂外十名翼翎军正手扶着腰间佩剑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动静,毕竟还没有彻底脱离险境,因此众人都不敢太过大意。
此刻屋内的众人正紧急商讨着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南境的罗老元帅是我父亲故交,他手握五万定襄军是大齐国的南天一柱,按照父亲的嘱咐接下来我们应当尽快启程前往定襄城投奔老元帅才是。”
照顾小皇子睡下后,媛儿再次回到了正堂同高烈等人一同商议。
“粮食马车,安哥那边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足够我等抵达南境定襄城。”徐朗补充道。
“如此,明日一早我等便立刻动身。”高烈一拍桌子定下了主意。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了守门卫士的厉喝声:“什么人?”
众人闻言心下大惊,纷纷拔剑在手进入了备战状态。
少顷,屋门打开,满头大汗的安哥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自今晨文媛带着一众翼翎军进入安哥的庄园后,安哥便开始按照媛儿的吩咐为众人准备行囊、马匹、车驾、干粮等一应物品,几乎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知道黄昏时分,方才回到九连城的家中,岂料刚一坐下,便有不速之客到来了。
……“老爷,五城兵马司秦参将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安哥刚刚举起手中茶杯还未来的喝上一口,听闻仆役来报,急忙放下水杯吩咐道:“快命人奉茶!”
“不必了,安哥老兄,在下不请自来请勿见怪啊!”
人未到,声先至,不等下人通报一身铠甲的秦升引着数名城防军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安哥见状忙起身招呼道:“哪里哪里,秦参将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秦升抱着拳跟安哥寒暄了几句后,二人分宾主落座,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安家的仆役办事效率素来很高,秦升屁股还没坐热乎,茶水已经摆到了他的面前。
“老兄最近生意做得挺红火啊,听手下弟兄说,今天贵府上的车队城里城外跑了六七趟,每趟这车上都是装的满满登登的,干粮啊,被褥啊,这个种类多的我一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这么红火的生意,兄弟我看的是真眼馋啊~!可惜了,没这个脑袋,只能买把子力气了。”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从前太傅府上的出来的人,即便是堂堂五城兵马司参将在他面前也是要恭敬三分的,这一点安哥早有体会,毕竟双方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但是这一次秦升明显话里有话的在试探着什么。
“哪里哪里,秦参将你是知道的,府上是靠做粮栈起家,在帝都有几家小店面,前些日子大军北征,抽调了我店面里的不少粮食,自然也就断了好些老主顾的往来,少挣了不少钱啊!哈哈,这不,昨日新进的货物一到,我便亲自带着管家仆役挨家挨户的给这些老主顾上门送货,如此往来的频繁了点,叨扰了守门的弟兄,这样,明日我从府上挑选些各地的特产给兄弟们送去,犒劳犒劳!啊,哈哈。”
面对秦升的试探,安哥不动声色的敷衍着。
“如此,那就麻烦老兄了。”秦升作势冲着安哥抱了抱拳,随即话锋一转“听闻老兄是出自建康文老太傅门下,不知现在同老太傅可有往来啊?”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错,老太傅对我一家恩重如山,只可惜这些年来一直忙于生意,老太傅呢,又为人清高孤傲,对于上门送礼的一贯是拒之门外,所以在下一直有心报效,却始终得不到机会啊!”举起茶杯的喝上一口,安哥云淡风轻的回答道。
听了安哥的回答,秦升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哦,如此最好,既然没有机会,那老兄你以后也就不要再去同老太傅往来了。”
“哦?却是为何啊?”秦升的话让安哥心中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秦升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惋惜:“据帝都来的兄弟们说,老太傅今日在朝天宫翼翎军和玄甲军的火并中不幸殒命,说是翼翎军大统领不满云扬王登基,聚众闹事,结果,几千人啊,全都被……”
说着,秦升把手放在脖子下面做了一个手势:“尸体全都被吊在城门外示众,那个副统领陈子业还被五马分尸了,真是惨呐,哎,我听说这老太傅似乎对于云扬王登基也是颇有微词啊!”
说到这里,秦升走到安哥身边搭着他的肩膀贴心的提醒道:“老兄,这可是要变天了,我觉得楚帅说得对,咱们这些底下人,可得选对路啊!”
秦升在最后几个字上落了重音,搭着安哥肩膀的手还故意加上了三分气力。
秦升所言令安哥心中焦急万分,他很清楚自己必须要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媛儿等人可眼下面对敌友未明的秦升他是绝对不敢表露一丝异样的,思来想去,他低下头做出心痛的说道:“唉,真没想到,老太傅大恩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居然先一步而去了,唉。”
说到这里,安哥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站起身冲着秦升抱拳道:“多谢秦参将提醒,你放心,我们做生意的一贯都是最精明的,该走什么路自然是早就想的一清二楚了!”
“如此就好!”秦升闻言,回到椅子旁将茶水一饮而尽,举起空荡荡的茶碗感慨道:“我们当兵都是一群大老粗,还真喝不惯这个东西。”
说着,秦升放下茶杯一边迈开步子向外走一边说道:“哎呀,守着这么大的家业喝喝茶听听曲,老兄这日子过得真是悠闲快活啊,不像兄弟我啊,大晚上的还得跟着上峰去布防,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昨天都备战了一晚上了,也不让人休息休息……”
秦升一边抱怨着一边向外走,安哥则是一直站在门前知道秦升等人在视野里消失了方才瘫倒在门框上。
府中下人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搀扶他,却见安哥自顾自的摆了摆手,一个人坐在门框上沉默着。
见此情形,下人们一刻不敢去打扰,只得站在站在一旁安静等待,少顷,满脸泪滴的安哥扶着门框站了起来,用急促的语气说道:“备马,我要立刻出城。”……
听完安哥的叙述,屋内这几名翼翎军出身的将军们无一不被气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听说聂英用那一贯都是处置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时候才会用到的手段把自己袍泽的尸体们挂在城门外示众,徐朗、韩猛和林学纷纷拍案而起嚷着要大统领去帝都给兄弟们报仇。
在徐朗等人的带动下,刚刚平静下来的的高烈内心也开始有些躁动,想象着自己亲手训练的袍泽将士死后被敌人如此凌辱,高烈不由得再度冲动起来,但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高烈的性格也有了些许改变,他很清楚就凭自己眼下这五十余人是根本无法替兄弟们报仇的。
“你们都给我冷静点!”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媛儿终于无法忍受这些无脑莽汉的聒噪开口了。
媛儿虽然看起来弱质纤纤,但那一身文家风骨为这位大小姐积攒足了气场,故而当她一旦发起脾气,在场汉子们也着实被惊了一惊。
眼角含泪的媛儿悲愤的对众人道:“如今社稷蒙难,皇室衰微,你们身为翼翎军大将,先皇禁卫,值此危难时刻不思匡扶社稷,反而为图一己之快而欲与逆贼一决生死,匹夫莽汉不足与谋,父亲怎么会把兴复大齐的希望寄托在你们的身上!”
言毕,媛儿已经是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女人的眼泪对男人而言,往往是威力最大的武器,这些将军们在战场上可以威风八面无畏生死,但当面对媛儿这掷地有声斥责和梨花带雨的容颜时,他们一时间也是哑了火,只好噤若寒蝉的向媛儿行礼赔罪。
“副将徐朗、百夫长韩猛、伍长林学,目无尊上,按军纪每人重责二十军棍。”面色冷峻的高烈站起身来冷声道:“如前形势所迫,这军棍暂且寄下,日后若是再犯,一并处罚!”
“诺!”众人暗自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胡乱发言,都乖乖的坐到一旁。
“让姑娘见笑了。”高烈冲着媛儿行了一礼。
媛儿亦回礼道:“小女子失礼了。”
“现在看来,这个秦升似乎是在有意向我们透露广义军的动向。”不去理会一旁的三人,高烈只和安哥还有媛儿商议道“听秦升所言,昨夜广义军全军战备似乎是对于聂英的举动早有了解啊。”
媛儿闻言,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回应道:“从北境回军,广义是必经之所,如果楚寒不知情云扬王的几万兵马是绝对无法通过这一辖区的,只是我们目前尚不知道楚寒是真的同云扬王站到了一处,还是他也受了云扬王的蒙骗,稀里糊涂的上了贼船。”
“这个秦升到底是什么路数,看着情形似乎是专门前来给我们透露消息的。”高烈抚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问安哥道“安哥兄弟,平日里你们交情如何?来往密切么?”
“来往总归是有的,毕竟五城兵马司属于各地常驻军,几乎承担了非战时几乎承担了辖区内的所有防务,而我做货栈生意往来各地自然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安哥认真的回答着高烈的问题“可也就是按月去给些常例,或是宴请一下兵马司各级将领,太深的交情并没有。”
秦升的举动着实令众人感到一头雾水,非敌非友却特意前来透露消息,这到底怀揣着什么目的?
“除非这秦升是个忠臣良将不愿看到楚寒和聂英沆瀣一气谋朝篡政,否则便是受了楚寒指示前来试探安哥的,毕竟我们这么多人突然消失不是什么大秘密,想来聂英一定是已经有所察觉了。”
媛儿分析道。
“无论如何广义郡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让大家收拾行装,我们即刻动身。”担忧众人的安危,高烈打算带着众人立刻动身。
“且慢,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还不能盲目行动。”眼见高烈心急如火恨不得立刻动身的样子,媛儿忙劝谏道。
“那,姑娘以为当如何行动?”高烈再次放下手中的佩剑问道。
屋内众人也把眼光投向媛儿,这女子冷静聪慧,此刻俨然已经成了大家的主心骨一般。
媛儿并未直接回答高烈,而是转身吩咐安哥道:“安哥,你是做粮栈生意的,手下仆役对于去南境的路应该很清楚吧?”
“没问题,我都让手下人印在在脑子里了。”
“好,挑几个你信得过的让他们做向导带着我们去南境。”
“是。”
得到安哥的回复后,媛儿这才转身看着高烈说道:“尽管情势紧急,看楚寒的表现他应该还没有彻底倒向云扬王,请大统领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姑娘,你到底有什么计划?”高烈有些焦急道“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铁血汉子,无论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弱女子冲到最前面。”
“就是啊,姑娘,跟我们说说你的想法吧。”在场众人也受够了躲在女人(柳樱)和老人(文廉)背后的日子,纷纷急切的询问媛儿起来。
大家的关切令媛儿感到心头一暖,她对大家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各位将军请放心,我只不过是想进城去打探一下情况,毕竟在场众人只有媛儿身处闺阁露面的次数最少,请大家做好准备耐心等待,明日等媛儿回来,咱们立刻动身上路。”
媛儿的话句句在情在理,令众人无法反驳,只得看着安哥和媛儿两道身影出门远去消失在夜幕中,一大群男人关键时刻却要让一个女子来拿主意,惭愧之余,众人心里也是格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