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读诗时,我感觉诗情离我很遥远。读了几百篇后,我发现那离我更遥远了。第一种遥远是源自无知和敬畏,第二种遥远则给我了具体的距离,实际上我离诗情更近了。
为了履行帮陈坤代笔写情书的承诺,我又翻出了我积累的几本诗抄,这里面有我抄录的古今中外的诗歌名篇,有雪莱、普希金、聂鲁达和海子,也有茨维塔耶娃、林徽因和舒婷——这些诗作基本上都是我在周末等待图书馆开馆时,坐在图书馆的石头台阶上抄录的。诗人有时候会歌颂时代,有时候会思考哲学,相比这些,我更喜欢他们写的爱情诗。
记忆里周末的大学图书馆总是很拥挤,如果不早些去,便抢不到座位。到周末,我往往七点过去排队,当初升的太阳染红天际,青草地上的露珠变得晶莹透亮,我开始将雪莱的“这朵花的芬芳已消逝,像你的吻对我吐露过的气息”写在笔记本上,然后反复品味。我只要爱上了哪一句,这句诗产生的余香便可以浓烈我一整天的心情。
同我毕业前收集关于戚禾的点点滴滴一样,工作后经济稍微宽裕些,我开始习惯把喜欢的东西尽最大努力去收藏——我把喜欢看的书买回来,把最美的风景印刷了贴在墙上,把感人的电影下载刻成光盘。后来我明白这是一种强大的占有欲——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把自己爱的东西囤积起来,可能有些书后来再也没有看过,有些风景后来再也没去过,但这绝对拥有的感觉总会让人感到内心安定。
为了帮陈坤,我翻了一个晚上那些抄录的诗集,试图从中获得一些灵感,结果我却一无所获,我想到写作对象是梅卿,便无法将浓烈的感情聚焦在一起。
我无意间在柜子里看到了学姐画的那副油画,既然我决定去习惯对她的思念,我就像打开一段尘封的记忆一样,再一次将这幅油画铺开。我不得不再次赞叹学姐的绘画功底,这幅画后来我在不同的时期观看,竟能带来不同的感觉,起初是浓烈的伤感,后来变得凄婉,再后来竟有淡淡的香。我在油画的留白处添上“凌波仙子”四个字,然后把那油画拿去作了过塑处理,开始以思念里的情感为基调来为陈坤代笔书写情书。
我和陈坤约在周一的图书馆见,他将我一周内复习遇到的难题逐个看过,帮我一一制定解析方案。我则在他解题的时候,埋头写情书。我把陈坤的“月光女神”写成了我的“凌波仙子”,把这一段时间的思念全部写出来,我没有写具体的内容,却只是抒发眷恋和思念。我思如泉涌,把人生的思考,把爱情的迷惘都写了下来。
在情书里,我同她对话,分析她的“性灵”对于我认知世界产生的影响。我用性灵的美去欣赏演唱过的作品,我带着纯自然的心情去鉴赏《梦田》,在我心里为她“种桃种李种春风”。我想和她乘着歌声的翅膀,飞往那西湖的水岸,苏堤春光明媚,惠风和煦;白堤绿杨依依,芳华旖旎,浅草没马蹄;断桥上一抹残阳,照着柳荫里的黄莺煽动金色的的羽翼;我同她探讨《本事》里的小美好,梦到我们在桃树下睡着了,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也幻想与她在相思河畔相遇,我问她秋风染红了树叶,是多情还是无情。我悄悄跟她说,第一次遇到她,我内心就有了分离的隐痛,我跟她说那是爱上一个人才有的心情。我幻想她如果是木棉,我愿做一棵橡树,在天上我们绿叶交颈,在地下我们枝结连理;我问她月光虽然冷漠,可花儿为何总是无言……
为了防止梅卿从字迹上发现端倪,我每次写完,陈坤都会拿过去用学校发的书信纸重新誊抄一遍,陈坤说这抄写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他说他能感受到梅卿在读到这些时的心里反应。陈坤常说,“如果说那是你写的诗,在我抄写一遍后,我就成了一个创作者了,因为这些内容太能表达我对梅卿的爱慕之情。”我想苦恋的心情大多相似吧。
有一天,陈坤说梅卿约他周末去东山公园骑车,他问我穿什么衣服,做哪些准备。我停下笔,满脸欣慰地看着他,我说这思念真的把我刺伤成了一首诗。他自顾幸福地傻笑,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