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看着自己这繁华的府邸,他感到了一股压抑,与权势不相符的房子,他总是感觉住着不踏实,他准备搬倒集贤苑去住,准备继续主持完善那部《吕氏春秋》,或许那些将是他留给后世最刻骨铭心的东西。
可一入朝堂深似海,进了那个圈,搅动了一番风雨,想风平浪静的退出去,谈何容易,何况从古至今,善终的有为的大臣无不是功成身退的,似吕不韦这种独揽大权的,注定了还要有后续的故事,纵使已经去了官位,但还得被国君惦记。
“文信侯接旨。”吕不韦在没了相位以后,就只称呼他的爵位,而不称呼他的官职了,所以小太监这里称呼的是文信侯,这恐怕也是嬴政的故意而为之,是为了抹灭吕不韦的功劳。
“文信侯劳苦功高,赋闲在家,寡人认为是在是埋没了才华,现蜀地需要整顿吏治,且风景优美,现着文信侯家眷不日启程,文信侯可前去洛阳安排好封地的诸多事宜后,再行前往。”
吕不韦没想到嬴政会如此的绝情,他丝毫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甚至都不给他一个活着的理由。蜀地遥远,而且远隔万水千山,以他这身体,就算到了蜀地,怕也是九死一生呀。
吕不韦踉跄的走上前去,颤抖着接过太监手里的圣旨。吕不韦在这一刻有一种后悔的感觉,果然,如父亲说的那样,得到一样东西,就一定会失去一样东西,什么东西在生命中都是守恒的。拥有了权力,就多了一份怕失去的挂念,拥有了财富,就是失去了清贫时的坚韧。吕不韦在这一刻,体会了非常多的东西。
吕不韦送别了他的家人,他们已经踏上了前往蜀地的路程,而他也将前往洛阳,他知道,嬴政绝对不会无病呻吟的让他前去洛阳,在洛阳,肯定会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
果然,吕不韦在洛阳等来了嬴政的特使,他带来了一封书信和一壶酒。
吕不韦平静的打开那捆竹简,他已经知道他将面对什么了,人更多的恐惧是面对未知的,而当已知结果的时候,不论好的坏的,都会坦然面对。
吕不韦看着竹简上的文字,他突然笑了。只见竹简上用华美的大篆写着:
“吕不韦,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想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图。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但是不论是因为你这些年对我的控制还是我在朝廷上树立威信的需要,你都必须死。我知道你是想善终,可是我做不到,你知道我是有多么恨你吗,你何德何能能称我的仲父,你何德何能让所有的人都对你礼让三分,你何德何能让寡人像一个玩偶一样。
我虽然听到过一些传言,但我并不相信那是真的,或许你也被赵姬给骗了,当时她对你说出的那些话的时候,是为了稳住你,这恐怕是赵姬对我残存的唯一的一点母爱了。可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嬴政是先王的子嗣,这一点是毫无争议的事实。你以为以孝文王的英武,没有神秘人的帮助,你吕不韦会能掌握住秦国?
吕不韦,我不否认你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你为秦国做出了贡献,最起码开疆破土,维护国内稳定,你做的很出色,这也是为什么寡人给你留足了体面,赐给你这壶酒的原因。放心,在你死之后,我不会为难你的家眷,只要他们不谋反,他们会在蜀地很好的生活。”
吕不韦笑着,哭着,没想到他的执念竟然是一个假的真相,他被赵姬那个女人骗了,骗的好惨好惨。
吕不韦在特使的注视下,举起了那杯酒,他毫不犹豫的吞下了那杯酒,然后腹中一阵绞痛,口鼻流血,目送着特使离开。
突然,吕不韦又看到了希望,因为神秘人似一阵清风一样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喊出了一句:“师父,救我!”可那神秘的身影并没有答应他,而是对着他说道:“吕不韦,你任务完成的很好,你在嬴政的心上狠狠的割了一刀,你帮助了我的大业,可是你知道我的存在,你必须死,我本来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看来嬴政已经做了。”
吕不韦睁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一直在鼎力支持自己的师父,自己一直最信赖、最没有防备的师父会利用自己。他感到世界轰然的崩塌,他的脑海里开始回荡起他这一生的细碎的片段:有他第一次见到神秘的师父,第一次见到赵姬后的倾心,第一次见到子楚后的惊为天人并不惜代价的资助,有他掌握秦国相权的意气风发,有他知道嬴政是他的儿子的喜悦,有他一直和嬴政明争暗斗的培养,有他看着嬴政加冠礼的激动,有他被嬴政算计后的落寞,有他看到竹简、酒壶的苦涩,有他最后见到师父的精神涣散。
在他精神涣散的最后一刻,他回到了他和父亲在他成人礼上的一番对话。
“父亲,为商讲究囤积居奇,低卖高卖,获利一倍者如何?”吕不韦问道。
“可。”吕不韦的父亲回达道。
“十倍者如何?”
“佼佼者。”
“百倍者如何?”
“不韦,千万远离朝堂,商人行商而不政治,若是和朝堂有关,虽万倍也要放弃。”吕不韦的父亲说道,“越是奇的货物,获利越高,不可避免的风险越大,从商的风险不过是财,而从政的代价是命。”
吕不韦当时对父亲的话并不以为然,而到现在,在他生命当年最后一刻,这段对话确实如此响亮的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特使带回了吕不韦的死讯,可嬴政这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有些落寞,吕不韦纵然可恶,可是也教给了他很多。嬴政看着繁华的夜空,一颗星星逐渐的黯淡下去,并穿破夜空滑落。随之而来的,嬴政的心脏开始疼痛,就像加冠礼的时候一样,嬴政痛苦的挣扎,这次比加冠礼时的更为厉害,他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随着疼痛的减弱,嬴政逐渐恢复了过来。他手抚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说道:“看来进程必须要加快了。”
如果神秘人在此的话,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因为嬴政的心脏已经有了两道发发光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