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宫门依次打开。
马车上下来的女子已摘了帷帽,坦然露出真容。
眉毛细长似远山,鼻子秀气,口若丹朱。容颜娇美,如晓春之雨。
可当她那一双眼睛睁开,观者总是情不自禁地移开了眼。
那双丹凤眼黑白分明,眼尾上挑,似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嘲讽。
她神采奕奕,即使是在所谓代表世俗权力之巅的皇宫门口,依然腰背挺直,张扬任性,灼伤无数人的眼睛。
不死心的人追随在马车后面,直到此刻,看见女子,确认她的确是带来无数头疼与噩梦的那位,深深吸了口凉气,牙疼地跑回各自主子家。
女子换了袭青色衣裙。暗纹精致,样式稳重,梳十字髻,腰间配一对碧色玉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盛华月未乘一旁恭迎的銮驾,迈开修长双腿,直接跨入富丽堂皇的宫门。
脚下的路早已熟记于心。很快,她就到了一个熟悉的宫殿门口。
宫殿门口的阶梯之上,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
她已不年轻了,鬓边一缕灰白泄漏了她的操劳。
但她肌肤保养得宜,不见皱纹,发饰简洁大气,衣裙绣有祥云的暗纹,眼神深邃,站姿挺立,气势如渊。
她是当前黎国最有权势之人,当今圣上之母,垂帘听政数年的太后,陈氏。
盛华月走近太后,隔着几步台阶,作势弯下腰要行礼。
“臣女拜见太后。”
盛华月内心数了几秒,没等到太后如往常一般笑呵呵地出声阻止她行礼,便自行当作行礼完毕,挺直腰背,略带狐疑地抬头望去。
只见看太后似笑非笑地低头望着她,见她抬头,语气不明地嗤笑了一声,转头就走。
“哀家道是谁,当街纵马,倒是肆意,原来是哀家那个出了宫就无人影的倒霉义女,她还记得某个糟老婆子呢?”
话虽如此,她却稍稍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盛华月。
盛华月自然地跟了上去,落后一步距离,笑道:“太阿虽于紫阳观清修,不敢忘家中义母。常常思念义母,念及义母日日操劳,太阿却于山上自在,实属不该。又忧心一旦归家,以义母的一片慈母之心,必然会亲自迎接太阿,反而耽误义母的正事,太阿甚是惶恐......”
听着一些谁也不信的车轱辘话,太后缓和了面容,笑骂了两句。
言笑间,两人已进入宫殿,宫人们都低垂着头,无声地合上大门,于是里面再无六耳。
太后走到上首,挥挥手让盛华月也坐下。
这座宫殿离朝见大臣的宣政殿不远,被太后作为书房,是她日常议事的场所。现在只有盛华月与太后两人在内。
“你此行如何?”
盛华月敛了笑容,从袖内取出一封信,上面印有不明显的族纹,递给太后。
“李家家主同意了,这是他的答复。”
太后拿过信封,展开信纸,细细阅读。
半刻钟后,太后将信纸收好,不动声色,“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今晚宫里将举办一场宴会,为你接风洗尘。”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盛华月眨了眨眼睛,很快答应下来,“好啊。”
“义母知你喜欢酒,今年新制成的云雾酿已备好,但饮酒莫忘适度。”
云雾酿,初入口时味道甘甜绵软,如山中云雾,回味却极为辣嗓。
它的原材料唯有春季可获取,制作工艺较繁琐,即使有盛华月带来的改进技术,味道足以让她欣然而饮的,一年不过十余坛。
正事叙罢,太后的脸色也放松下来,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义母还未曾去过江南,那边风景如何?”
盛华月已经吃上了点心,“江南挺漂亮的。”
“比这边要暖和一些。早春的时候,这边还刮大风,下雪,那边已经开花了。黄的,粉的,白的。树上,路边,还有垂下的藤蔓上。那边风也小。有些树没叶子,只是花,风吹过就会撒下花瓣,在空中打转儿。”
“有人赶鸭子,在浮江上面,水流很慢,他一边划船,一边把鸭仔倒水里。毛绒绒的鸭仔就跟着他到处跑。有只有点肥,在水面上啄什么,啄着啄着整只鸭子就翻过来了,头进了江里,脚掌还在水面上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