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对视,李见微略显无力的说:“我们不在神州道,很多事情虽然宝源山会替我们摆平,但是更多的,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今天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实力足够而撑到了金鉴之的到来,他看在我们背后的人面上平息了局面。若我们背后没人呢?他来之后就是捉拿我们,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因为我父亲而接近我,宽容我,然后还不辞辛劳的跟着我来禹京?”
李见微被她的话惊到了,一瞬间竟然是被揭穿一般的难堪,那些不能拿上台面的心思一下暴露在阳光底下,让人怔怔无言。但李见微何许人也?不自然只是一瞬间,马上就是表忠心:“怎么会呢?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小人?”
他确实,也不全是因为她父亲而接近她,爱的成分是绝对有的,可以肯定!
“难道你以为你是个君子吗?你的那些小心思,以为我看出来吗?”
“我不是,我没有。”
“那你老是站在我这边做什么?跟他们一起把我抓了啊!”
“我们是一起的啊,”李见微有点要疯了,有点不想管了,徐婧的大小姐脾气和神经质让人是如此的感到莫名其妙和不可接受,“你疯了吗?”
徐婧沉默,只把眼睛盯着李见微。后者不是一个轻佻的浪荡子,所以她生气的时候虽然很漂亮,但是无法让他心旷神怡。感受到的只有怒火,并且深知那怒火很可能让自己一无所有。在这个瞬间,无法和平相处的气氛打消了爱情的冲动,不合适三个字在此流露在心底。
“出去。”徐婧轻吐二字,李见微便无声的退了出去。
徐婧嘴上叫他出去,可不是真的希望他出去,可是他就是出去了!总是一股吐不出来的气,看着被关起来的大门,猛地一脚踢飞脚下的凳子。凳子直飞出去,打破门扉,若非李见微早有预料的闪开了,场面一定很尴尬。
李见微又折返,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擅长发脾气,只得双手叉腰,强忍着问“想干嘛”的冲动。缩着嘴唇思考,然后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去。”
“天姥山主峰上的剡溪连着镜湖,是天下名胜,来这里之前,就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也没个机会,不如今天。”
关键的词语当然不是什么天下名胜,而是“和你一起”。徐婧纵然觉得这样的对白在两人从未有过先例的情况下显得奇怪,但有跃跃欲试的冲动。那股气愤也渐渐平息下来,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眼前这个男人会陪伴自己走完一生。
“你说去就去?”徐婧反问,坐下来,“不去。”
李见微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但是觉得她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就把背靠在门框上,右脚直直撑着,左脚微曲的放在屋子里面,双手抱胸,低头不语。开着的窗户和门产生对流,轻风出过,拂动额前的一缕长发。
保持这个姿势默默的等着她改主意。
“你有病啊,”这是徐婧的话,“杵在那做什么?”
“去不去?”李见微问。
“去又没什么好处,山山水水有什么好看的?”
李见微道:“醉翁之意,山水之间。智者乐山,行者乐水,山山水水就是最大的乐趣,怎么会没什么好看的?”
“你还真就为了看山水?”
李见微很想点头,但是感觉不对。只是如果说“是为了和你一起看”,那也太难为情了一些。而且这样的言论是显得如此突兀,毕竟自己之前乃心猿意马之辈,不能操之过急。青梅竹马的爱情有其独有的特点,但也有其特别的困难。像这样的本来没意思,忽然想有意思的爱情,如何开始是个很微妙的问题。
“走吧,出去玩还这么多问题。”说着直接转身走了,就赌她徐婧会跟着跑出来。
有的无情的人,会对某件事物产生特别的情感,李见微这些年来就成为了徐婧的心魔。她果然跟了出来,后面叫着说:“都快晚上了,要不然明天吧。”
“镜湖月可是出了名的,就是要晚上,”李见微已经架起一条灵舟,人跳到上面,招手说,“走。”
徐婧上了船说:“我记得陈清会来找你。”
李见微想起来了,但这时候哪能因此而改主意?遂说:“回来了再处理吧。”
四目相对,徐婧点点头:“可以。”
天姥山甚大,主峰被青冥山、风津山夹在中间,三者刚刚好就是“山”字状。三座山头都是万丈高山,山顶没入云端而不见,是没有办法窥得它的全貌的。山里没有禁地这么一个说法,大部分地方都是可以去的,如果有不能乱闯的,那一定是修士的洞府。毕竟天底下应该也没多少地方会允许私闯民宅的做法。
剡溪的水源是在山上的大量积雪,天姥山的诸位有意的避免了法术对它的影响,造成了水流依四季而变化,春夏水大,秋冬水小。有赖于地形的多种多样,平缓地带成就剡溪的潮平两岸阔,崎岖地带则是各式各样的瀑布。镜湖上方便是呈阶梯状的一段段瀑布,共计七大段,正视图和俯视图都是一大片白帘,水声听起来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
而剡溪出口的河水,则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巨大单阶瀑布,远远望去疑似银河落九天。下游是大片的平原,平原上是举世闻名的大夏朝廷京城,名叫禹京。再后面,则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了。
扯远了,镜湖面积超过万顷,除了河水入口与出口,其余的地方风平浪静,白天是一碧万顷,晚上就是静静悠悠的如一面蓝色的镜子,它的名字是有这部分景象原因的。
李见微和徐婧泛舟由于镜湖之上,时值夜晚,月亮从东边的山头升起来,江面上又一直徘徊着阵阵白雾,皎洁的月光映在这些雾气上面,茫然一片,犹如白纱笼罩江面,朦朦胧胧。
气氛宁静,他们也安静下来,暂时不去计较那些分岐,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与这里的祥和气息不同,墨月坳的气氛略显沉寂,对于今夜不能平静的人来说,更可以说是体会晚上与人生双重黑暗的时刻。
毛香羽在这里是有一个弟弟的,名叫毛香宁,不同于这个无所事事的哥哥,毛香宁是整个剑士府的翘楚,地位不下于陈清。本来因为哥哥的事情他要出门质问,但是陈清不去现场,也不去请人主持局面(他应该去请金鉴之),而是来堵门。
并且明确陈述他的意见:“徐婧和李见微,你不能动。”
此话一出,剑拔弩张,毛香宁也不问为什么了,只问:“如果偏偏要动呢?”
“那么整个剑士府可能因为你的冲动而陪葬!”
“怎么可能?”
“至少,你要踩着我的尸体出去。”
“你疯了吗?”
陈清道:“我是为了大家好。”
“我需要一个理由。”
“我没办法给你理由,叫你的父母来吧,金大人会和他们解释的。”
毛香宁沉默了,他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新来的徐婧,背景竟然能够强大到这种地步。陈清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弦外之音很清楚,金鉴之将阻止一切对徐婧不利的影响,否则自己父母都是金丹后期的修士,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是扛不住压力的。
金鉴之愿意作出解释,那就表明金丹后期的人物,是不足以对付徐婧的,否则一个杀人犯,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陈师兄,你要为此负责任。”
陈清不回话,只是把身子挺得笔直,以表明自己绝不退让的决绝。两人眼对眼,面面相觑,毛香宁终是退让了,回到洞府。
解决一件事情的陈清,现在必须就怎么处理整个案件寻找办法,或者说处理不处理?他赶往墨月坳七十二号洞府,想征求徐婧的意见。
不错,处理这件杀人案,嫌疑人的意见是决定性的!
但是因为洞府的主人已经离开,他扑空,站在诺大的紫罗兰花丛里不知所措。
把人不在的情况通报给金鉴之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家根本不见他。
“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马上通知我?”陈清对随行的练气期小厮说。
那小厮问:“前辈,如此行事,真的好吗?”
陈清沉默一会儿,说道:“世事如此,不可强求。”
“你不求,我不求,谁来求?您受委屈,我受委屈,我们的后辈也受委屈。就算毛香羽罪该万死,那宋云呢?他做错了什么?”小厮再问。
陈清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看着在夜色下随轻风摇曳的紫罗兰,心情并不美丽,只感到压抑。
“等着吧,随时通知我。”
“是。”
一直到后半夜,李、徐二人才回来,那个小厮遥遥看着,两人有说有笑,李见微笑的傻,徐婧笑的羞,月色下,那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呀。
可是他们白天还杀了人!
“你是谁?”李见微发现了他。
小厮躬身揖手:“前辈,小的青云,陈清前辈让我在此等候。”
徐婧拍拍李见微的肩膀:“你处理吧。”
说完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楼里,李见微听她语气放松,大大的缓了一口气,明白这是把她伺候开心了,不然依她的性子,要是有人上纲上线,非得大闹不可。
“陈清在哪里?”
青云想了想:“墨月坳三十一号。”
“带路吧,我们过去。”
“是。”
陈清的洞府不像徐婧的那样精致,也没有那么一大片的花海,它是一处嵌在悬崖上的洞府,边上一处凸出来的平台,上面剑痕累累,该是一个练剑的地方。
月亮正值中天,青云领着李见微,在洞口揖手:“大人,李见微前辈到了。”
陈清出门迎接,两人看上去年龄相仿,可实际上陈清七十有余,而李见微才四十岁。
“在下陈清,见过李道友。”
“不敢,在下李见微,打扰了。”
“请进吧,尸体我已经入敛了,只是后面怎么处理,想听听你们的意思。”
两人入内,直通一个露天的山中大洞,圆拱的顶,地上放着几个黄色的蒲团。整个大厅除此之外,唯一的可取之处是照明极好,其他的就实在没什么了。
陈清道:“请坐下吧,寒舍简陋,道兄海涵。”
“如此可见师兄向道之心,见微佩服。”李见微找了个蒲团盘腿坐下,称他一声师兄。
陈清点了点头,说:“足下既然称我一声师兄,那么我就不绕弯子了。”
“师兄请说。”
陈清道:“毛香羽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了解了,不过是些情事,怎么也罪不至死。徐婧小姐如此行事,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死者的父母如果大闹起来,于剑士府、于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李见微点头,认同他的说法,但是还没做什么辩解,想听接下来的内容。
“金鉴之长老已经明确表示会把事情压下来,徐婧小姐不会因此事而感到烦恼,足下也是这样。但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你们耳朵里,还请保持克制,我们能力有限,天姥山的学生背后是整个禹京的各种人物。”
“好,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徐婧小姐的脾气似乎过于急躁,你确定你可以吗?”陈清问,“当时在现场,你没有制止她!”
李见微当时是断了五根手指,但是现在还不到一天,他已经痊愈,手掌上完全看不到伤痕。陈清但是看到的时候眼里闪过诧异,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说的话也很有意义,李见微当时用手抓住剑刃,是制止了的,只不过没有成功罢了。但是这样的行为等同于没有制止,等同于默认,因为不加持法力的阻拦,怎么可能拦得住?
李见微这是苦肉计!
“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绝对不会。”李见微如此说着,信誓旦旦,但是他的心里根本没底,徐婧要发脾气的时候,只能让她发,然后给她善后。这回的毛香羽事件,只不过是比较严重的一次典型。
陈清闻言便不再纠结了,他可不清楚李、徐两人的真正关系,只点了点头,说:“还有一点,关于死者的赔偿问题,我们不可能不做,这一点还请你支持。”
这个度就不是李见微能把握得了,但是他必须给一个数:“赔偿的问题,两万下品灵石左右,或者价值相当的东西。”
陈清道:“如此数量的灵石,一般来讲是没什么问题的了,只不过毛香羽的父母都是金丹修士,会有点困难。”
“那就要麻烦师兄和金长老了,”李见微这样说,“只不过要是金丹修士的话,反而好说话,他们的孩子敢轻薄我家小姐,识时务的话最好不说话。”
事情到这里,该怎么处理,就看处理这件事的人的脑子了,而没必要说得更加详细。
陈清转了话题问:“李兄,在下可否问几句不该问的话?”
“可是想问我们背后的,是什么人?”
“可否透露?”
李见微笑了笑说:“金长老可没问过这种问题。”
陈清吓到了,如果金鉴之都不好问这种话,那这徐、李两人的背景,是何等的可怕与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