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武夷山的乡间公路,都还是崎岖拐弯坑坑洼洼的砂石路,从李村到镇上十几公里的山路,坐上中三轮摩托车,得颠簸两个小时才能到。心事重重的李思瑶在家闷得慌,借赶圩的日子,也到镇上去散散心,在喧闹繁杂地集市上闲逛。一个卖小工艺品的摊位引起了她的关注,见摊主用刻刀在一块小木头疙瘩上飞龙走凤,不一会儿工夫,小疙瘩就变成一个活灵活现的罗汉脑袋,李思瑶特感新奇,便拿起一串根雕项链仔细端详。
“小姐,你的眼光真好,这串项链很稀有的。”一听便知摊主是个老把式了。
“这是什么做的?”
“百年茶树根的根瘤做的。”
“你骗谁呀?你怎么知道是百年茶树根呢?”
“我干嘛要骗你呀?这棵茶树是我爷爷的爷爷在我们家后院种的,这项链是我亲手雕刻的!……刚才还夸你眼光好呢,看来也是不识货的料。”这激将法的销售手段,非老生意经是找不到感觉的。
“真的呀?”
“要是有假,你砸了我的摊子!”
“嗯……多少钱呀?”
“二十”。
“啊,这么贵呀?”
“哎呦,小姐,这珠子是我用手工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呀,你看我这手,还像人的手吗?”摊主将一双手杵到李思瑶面前,露出一副可怜相。
李思瑶望着这双关节鼓胀,长满如茶树根瘤似的老茧的手,忽觉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不加犹豫地说:“好,我买了。”
“哎,你算是买对了。”看得出摊主很是满足。
这段时间睡眠不好,还伴随着月经紊乱等一些少女常出现的毛病。下一趟山也不容易,李思瑶计划好时间,顺便上卫生院看看医生。谁知,刚走到卫生院门口,遇上中学时的同学杨德仔从卫生院出来,老同学见面自然少不了寒暄问候,杨德仔满脸堆笑着迎上前道:“呦!李思瑶,好久不见了,你到卫生院来干嘛呀?”
李思瑶不太喜欢对方的德行,也就不冷不热地回句:“那你来干嘛?”
“嗨嗨,我是这里的财神爷,你有什么事找我,一句话。”
“我没事,拜拜!”李思瑶错开对方想往里走。
“别走呀!”杨德仔伸手拦住李思瑶。道:“哎,你的脸色不好呀!我看看,……你一定是失眠了,我说的对吗?”
“你胡说八道!”李思瑶一字一顿地说完就往里走……
杨德仔赶上两步拦在李思瑶前面。死皮烂脸地道:“你还别不承认,我实话告诉你,这个卫生院有一半以上的病人都是我带来的。”
“啊,德子,你是怎么害人家的呀?”
“怎么叫害人呀?我是看他们有病,告诉他们这里的医生能治他们的病,然后……啊,”杨德仔得意地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原来你是拉皮条的呀?”
“哎呦!老同学,怎么到你这里我就不是个好人啦?”
“你还能往好人上靠呀?”
“那好,就算我不是个好人,今天我就干一件好事,这样吧,你不是失眠吗?别找他们,白浪费银子,我给你治。”
“就你?”李思瑶带着轻蔑地眼神瞟着杨德仔。
“我怎么着?保能治好你的病!”杨德仔压根不在意对方什么眼神,继续说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咱们是老同学我才跟你说实话,这医院的医生都是些混饭吃的庸医,你信我一次,我保证能治好你的病。”
“那你说说怎么治吧?”既然走不了,不妨就听听他到底有什么绝招。
“你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得的是什么病,这在中医里叫——望!”德子凑到李思瑶面前,伸长脖子、噘着鼻子“嘶嘶嘶”地大幅度地吸气,像是在闻气味。
“去去去!你属狗的呀?闻什么呀你?”
杨德仔作古认真地样子道:“哎,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第二项就是闻,医生得闻闻病人身上的气味,才能准确……”
李思瑶不耐烦地拔开。道:“去去去!回家去闻你奶奶吧,我还有事呢。”
李思瑶拔开对方,刚往前走两步,杨德仔又绕到李思瑶前面将她拦住。道:“哎,你先别急呀,我再认真的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失眠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李思瑶严肃地瞪着杨德仔道。
“好好,你别那么厉害嘛,我告诉你,失眠发生在年轻人身上通常属于精神疾病,你可别小看这儿个病,它能在短时期内引起很多的并发症,其中最可怕的并发症就是——精神病!”
“你才精神病呢!”也不知是杨德仔的话触及到李思瑶的敏感神经,还是李思瑶自觉难于摆脱这无赖的纠缠,一转身索性走出卫生院。
德子追着李思瑶继续说:“不瞒你说,这些年我寻访了很多民间神医,总结出一套失眠症快速疗法,只需三天失眠症保证治愈,快速有效无任何副作用……”
李思瑶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杨德仔。道:“三天?”
“就三天,保证治愈,而且不用吃药打针。”
“噢?有这么神?不吃药不打针,那你靠什么治病呀?”李思瑶也许真的想知道杨德仔有什么能耐,或就是社会经验稚嫩的自然表露。
杨德仔乘机变本加厉地卖弄玄虚道:“唉……这里就有科学了!走,到我家去,我跟你仔细说说。”
“你爱说不说,我走了。”女孩子通常都爱用“拿俏”这一手,来让男孩子屈从,李思瑶还在沿用这一孩提时的方法。
可这杨德仔是油锅里滚了有滚的老油条了,拦住欲离开的思瑶。挤眉弄眼道:“你看,这医生哪有在马路上看病的呀?”
“你也能算医生呀?你积点德好不好呀?”
“我今天就在积德呀,今天我一眼就看出你得的什么病,就这一会儿功夫针对你的治疗方案我都拟定好了。”
“哈哈……别逗了,你还有治疗方案呀?”
“你别小看我呀,不信我说给你听听。”
李思瑶耐着性子说:“说吧。”
“治疗你的病首先要进行精神上的安抚和疏导,其次……其次……”杨德仔有意卖着关子,查看对方的反应。
“其次什么呀?”
“你到我家去,我告诉你。”
“不说拉倒!”李思瑶噘这嘴似走非走的样子,看得出还真想知道答案。
“好……这个其次嘛……就是要让你在生理上得到满足……”
“哼!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妨试试,到我家去住上三天,保证你百病消散。”
“你省省心吧,我到你家去住,那不是鱼交给猫管吗?”
“哎,这不为了治病嘛?”
“谢谢你的好意,拜拜了”李思瑶一挥手快跑着摆脱了杨德仔的纠缠。
虽然杨德仔的骚扰,没有给李思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那无赖似地油腔滑调,却如影随形地搅动着少女的内心不得平静,时不时漾起春潮涟漪。每到夜晚,那熟悉的山风,似乎变成一阵阵抓心的啸叫。即便使劲地闭上眼睛,眼前依然形同白昼,通宵达旦地反复播放着“美丽的神话”。很快,由精神萎靡,衍生出的一系列生理反应,消磨的李思瑶情绪低落,日见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