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槐卿付了车钱,让三百照顾好九妹,不要让九妹吹到风,自己赶紧去雇了一条小客船,吩咐船家尽早开船,船上如果用度不够,路上再采购。
这倒搞得三百心中奇怪,暗暗猜度黄槐卿不是秦府爪牙的为多,因为如果是秦府爪牙,哪需要这么急着离开,倒像逃难一般。
这般急着离开回家,两种可能为大,一是家里有急事,二是在临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急着离开,我且套他一套。
九妹在晚饭的时候醒了,看到三百在身边,也不多问,吃了药丸和一些饭菜,继续睡去,手却紧紧抓着三百的手不放,三百等九妹睡熟后,才轻轻抽出手,来到船头,黄槐卿正在船头喝茶。
黄槐卿见三百来了,点点头,示意三百坐下,帮三百倒了杯茶,望着江上沉沉暮霭,悠悠道:“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念了两句忽又住口,叹了一口气。
这两句诗,三百却是熟悉的,那是岳飞将军的诗,义父和父亲喝酒时偶尔提起开国公岳少保,都是万分钦佩,心情激动,三百和梁岳自然也是暗中崇拜岳少保,岳少保的诗词不多,传世的也就十来首,三百都会背,当下轻轻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黄槐卿鼓掌打着拍子,一边和着唱,声音越来越大,船家听见了,赶紧过来,道:“两位公子,小声些,小声些,这首歌却是大声不得,要招罪的,自个唱不打紧,让腌臜的人听去了,无端一场祸害。”
两人相视一笑,黄槐卿道:“小公子忠义之人,也是性情中人,这首词很多人是不敢唱的,刚才想起一事,日间小公子自称姓梁,今天听说大内侍卫梁统领举家出事,小公子恰好也姓梁,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巧。”
三百直盯着黄槐卿道:“没错,我们是梁府的仆人,我是机缘凑巧做了秦府的伴读,黄公子今天还说胆子很小,唱起满江红倒是大声得很,这次考试应该好像应该还没放榜,却不知公子为何皇榜也不看看,就匆匆忙忙赶回家去,就算家里有新婚夫人等着,好像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若是高堂有事,公子却没有悲伤的样子,所以……”三百自顾自讲了一大套,摇摇头,道:“真是令人好生奇怪。”
黄槐卿听得目瞪口呆,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小公子果真妙人,梁公子既然是梁统领府里的人,那我真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今天路过太平楼,这太平楼却是老金龟和几个他的狗腿粉饰太平建的楼,想想江北父老年年遗泪胡尘里,老金龟却在临安歌舞升平,我一时气愤难平,在太平楼上写了一首满庭芳出出胸中这口鸟气,词里道:快磨三尺剑,欲斩佞臣头!可把老金龟的尾巴给踩痛了,痛快痛快,痛快是痛快了,我也只好赶紧走人,回家略作安排,要赶紧出去避风头去也,哈哈,痛快,痛快,如果杀了此僚,更是痛快。”
原来这黄槐卿是抗金名将宗泽的外甥,自幼文武双修,忠奸分明,嫉恶如仇,来京考试,在太平楼题了一首满庭芳:
沥血为词,披肝作纸,片言谁让千秋?快磨三尺剑,欲斩佞臣头!自恨草茅无路,望九重如隔瀛洲。兴长叹,无言耿耿,空抱济时忧。
休、休、休,真可惜,才如李广,却不封侯!奈伯郎斗酒,翻得凉州。尽道边庭卧鼓,谁知老了貔貅。凭谁问,边筹未建,建甚太平楼!
题词后,知道惹了祸,赶紧逃回家去。
三百长做一揖,道:“公子侠肝义胆,是读书人中的大丈夫伟男子,请受小子一礼,今日多有失礼之处,请公子包涵。”
“无妨无妨,我进小公子的马车,可也没按好心,以为小公子和秦府多有纠结,如若有追兵追来,我少不了要拿小公子做个人质不可,还望恕罪。”
三百心道:且,原来竟是算计到我的头上了,那算你亏大了。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钱塘江富春江段景色秀丽,船家的江鲜味道肥美,黄槐卿博学多才,沿江风情典故信手拈来,让这旅途甚是有味。
九妹略有起色,身体如常,就是脑袋经常晕晕的,如婴儿般嗜睡,一双眸子少了神采,话很少,只有见到三百的时候,才会露出欣喜的微笑。
第三天的晚上,船停在三江口过夜,明日船就要离开钱塘江进入浦阳江。
这条水道自古热闹,江中岸上都是船来人往,现在这个江段居然很冷清,原本应该很是热闹的三江口码头,竟然只有他们一只船只,不仅黄粱二人诧异,连船家也深感奇怪。
船家岸上去探消息回来,原来是几个月前的严州俞八带领饥民作乱,祸及到了这儿,很多商旅都不再走这条道了。
幸亏明天他们走的是浦阳江,不是富春江,若是沿富春江而上,会越来越不安全。
晚上行舟又不安全,船家无奈只好仍在三江口过夜。
三百和黄槐卿晚饭后坐在船头欣赏暮色,黄槐卿忽道:“我们怕是被尾巴盯上了,不知是你的还是我的,还是作乱的百姓?”
三百道:“原来黄公子早就知道了,我也发现了,几人鬼鬼祟祟的在岸上跟着张望,我瞧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像是我们府上的管家,我义父出事大多就是这恶人搞的鬼,他们不是来抓你,而是跟着我想抓我父亲,和公子无关,也好,若是有人要为难我们,他们应该会出手保护。”
“哈哈哈,这么说来,我们反而安全了,真是托小公子的福。”
这时上游又来了一艘大客船,停在边上,船上载满了老老少少几十口人,说话口音却是福建的,船尾有两个人在交谈,一人儒装,另一人是官差模样,黄槐卿和三百听得不是很清楚,话里隐约传来“宇文,大金国,圣上”等字眼,黄槐卿住了话头侧耳细听,轻声道:“原来是宇文大人的公子和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