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靳又来了气:“这还用问?好样的能出这事吗?怎么都不出声,你们谁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就是大军子的手下吗?”闷了闷说:“反正我已经得罪他了,就实说吧。据反映,他调进之前就劣迹斑斑,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赌博、嫖娼啥事儿都干,派出所还当重点人控制过,可就这样的人,硬是调进公安局当警察,调进来就违法乱纪,要不及时处理,不知给你惹多大事呢……我就不理解,社会上好青年有多少,为什么偏让这样的人进来?不说别的,咱们局还有多少老民警的子女没有安排呢,为什么偏要收他?!”
老靳愤愤不平地住了口,可是没人呼应,大家都沉默着。片刻,牛明笑着把话接过去:“靳书记,你可是讲原则的人,对待问题不能从个人感情出发呀,要是你儿子安排了,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谁从个人感情出发了?”老靳忽的站起来,象吵架似地冲牛明嚷道:“牛明,你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五十多岁的时候,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成天在家呆着,看你心里啥滋味?是,我不否认,我说的话里有个人感情存在,我是觉着不公平!赵铁军他和我儿子是中学同学,当时,他在班级学习是最差的,在学校一贯调皮捣蛋,我儿子也不出色,可怎么也比他强多了,虽然中专,可那是统考考上的。别看赵铁军他有大学文凭,那是他花钱买的。现在只要有钱,别说大学,就是研究生的文凭也能买到。哼,说来说去,是我老靳没钱没权,当个纪检书记还竟干得罪人的事,要不,儿子也早安排了!”
牛明又笑一声:“那你还怪谁?只怪你自己!”
老靳更激动了,忽地站起来:“对,是怪我,怪我没钱没权,可我翻遍了党章国法,哪儿说有钱有权就可以安排儿女,没钱没权就啥也不行?反正赵铁军已经知道我的态度,就得罪到底吧。我认为,局党委应该尽快研究这起违纪案件,认真对待,严肃处理,拖下去影响不好!”
老靳气呼呼坐下了。
对纪检书记的表现,林荫感到一点意外,因为来得时间短,和他接触不多,印象中这是个老成的人,年纪好象和方政委差不多,但要比方政委显老,头发都花白了,额头和脸颊上都有了深浅不等的皱纹,一副愁苦相,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想不到今天忽然这么激烈。也许如他自己承认的那样,有个人感情在内,可不能否认,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林荫平静一下又问:“赵铁军是什么时候调进来的?是怎么调进来的?”
老靳:“去年秋天,八九月份吧……李婕,赵铁军是啥时调进来的了?”
李婕回忆了一下说:“人进来的时候是八月份,办手续时候是九月了!”
林荫听出问题了:“那不是高翔他们毕业以后的事吗?既然高翔分不进来,没有编,他怎么能进来?”
老靳冷笑起来:“说的就是吗?好样的进不来,不好的你还挡不住。我不是说了吗?有没有编得看是谁,对某些人,他想调哪里就调进哪里……对,赵铁军学历高,是大学本科,可是,纪检调查他的时候,让他写一份说明,硬是不会写,字跟老蟑爬似的,一共二百多字,写错了三十多,你说,这样的人在刑警大队,能做笔录吗?听说,他现在把高翔抓住了,凡他办的案子,都让高翔替他做笔录,组卷,但签他的名儿,这可是违法呀!可高翔他虽然是货真价实的警校毕业生,品学兼优,却就是进不了公安局,只能替人家干活,这到哪儿讲理去呀?!”
林荫终于忍耐不住,呼吸越来越重,声音也高起来:“公安部对调入人员不是有规定吗?逢进必考,赵铁军考没考?”
老靳又冷笑起来:“考?那要看是谁了,公安部的规定出台后,还真考一回,那回进的人素质确实也真不错,可就那一回,再没执行过,对了,这二年进来多少人?哪个考过?市里哪个领导一句话,清水就多了个警察……公安部,公安部算什么,他能管到清水的某些人吗?咱们就是这种体制,有什么办法?”
没人出声,又是牛明笑着把话接过去:“靳书记,不完全象你说的那样吧?咱们可不能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啊,别忘了,咱们屁股底下这幢大楼可有人家的一百万哪!”
“那又怎么了?”老靳激动地反驳道:“难道咱公安局是可以收买的吗?告诉你们,当初我就不同意要他的赞助款,难道他傻吗?平白无故拿出一百万白给咱们?还不是买咱们手中的权?别的先不说,楼没盖完,他先把人安插进来了。我说句不好听的,他这是往咱公安局安了一双眼睛!”
林荫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这赵铁军是大军子表弟,是在大军子赞助建楼款后调进来的。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老靳说得对,难道公安局是可以收买的吗?就因为他捐了一百万,公安部的规定就抛在一边了,他的人违法乱纪就不受处罚了,妈的……林荫肚子一鼓一鼓的,正要爆发,方政委在底下拉了他一把抢先开口道:“对这起违纪案件,我们要严肃处理,这是坚定不移的,可是同时也必须慎重,要对人负责,尤其要注意证据。我看这样吧,纪检委再搜集一下证据,已有的证据也再推敲一下,一定要办成铁案……林局长,马上就下班了,这么重要的事,短时间恐怕很难讨论透彻,我看,就在下次党委会上与蓝玉芹的案件一并讨论吧!”
好象是呼应方政委的话,他刚说完,下班电铃就响了起来。散会后,方政委拉了林荫一把,二人留下来。可老靳走出去后却又返回来,对二人说:“刚才还有一件事我在会上没来得及说,先跟你们局长政委反映一下吧。那大军子的轿车挂着警用牌照和警灯算怎么回事?公安部对这方面有严格规定,为什么不执行?对,听说还给他配了枪。我把话先说到这儿,解决不解决是你们的事,真要出了问题,恐怕先追究的是你们的责任!”
林荫被这话提醒,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的发现:对,这可是个大问题,必须马上解决。正要表态,方政委又拉了一把,对老靳说:“你反映得对,我和林局长商量一下,一定认真解决!”老靳这才转身离去。
屋里没别人了,方政委才关上门轻声说:“林局长,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也全力支持你,可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你刚来,局长的令还没下,为什么就急着得罪人呢?你知道蓝玉芹是谁?她是万书记的干妹妹!”
啊……?
虽然出乎意料,可也不感到惊讶,只是心理上压力陡增。方政委继续说着:“万书记青年时代下乡插队,住到蓝玉芹家,蓝玉芹的父母挺照顾的,就认了干亲,他们就成了干兄妹,多少年了,关系一直保持得挺好,后来万书记调到清水,就把这个干妹妹带来了,去年安排到咱公安局……你在会上那么说,要是传过去,人嘴两层皮,再给你添油加醋,会是什么结果?!”
“那,这事怎么处理,就这么算了?”
“算了当然不行,就按牛明说的意思,给她个批评教育,反正没有造成后果,也说得过去,这还得先跟万书记打个招呼,免得发生误会,让小人进谗言!”
这……
林荫知道,方政委说得有理,可是,如果真这么处理,怎么向全体民警交代,今后再发生同类问题怎么办?要是躲着这个,小心那个,这工作还有个干吗?!目光望向方政委:“那么,赵铁军的问题怎么办?也不处理了?!”
“这……也不是不处理,关键是要讲究策略。现在的人观念都和从前不一样。不管怎么说,他表哥确实赞助了咱公安局一百万,你要是整他,很多人会说我们不够意思,再加上大军子的能量,将会很难办。赵铁军出事是在老曾的时候,就因为难处理,才一直拖着,你怎么能一来就擦他的屁股呢?我理解你的心情,问题是要解决,但不能操之过急,你的局长任职还需要市人大批准,最起码在这段时间里不能着急,得罪人的事往后推一推,小不忍则乱大谋呀!”
“那,枪和警用牌照的问题呢?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了,要是出事就晚了!”
“对,这事必须马上解决,给大军子配枪,是老曾个人决定的,没经过党委会。枪在这种人手里也确实危险,社会影响也不好,必须马上收回。但也要讲究策略,正好现在上级公安机关对枪支管理抓得很紧,老是发文件,咱们就转发一下,然后开展一次收枪统一行动,要治安大队拿着文件找他,把枪收回,别让他感觉这是针对他个人的!”
方政委考虑得很周到,林荫没有反驳,接着又问:“那警灯和警牌的事怎么办?”
方政委说:“也用同样的办法,但要等一等,等枪收上来后,过些日子再搞一次警务督察活动,集中开展清理非警单位人员违法使用警灯和警用牌照,借这个机会,把他的警灯和警牌收上来,再让交警大队给他办个号码好一点的民用牌照!”
林荫同意了方政委的意见。有些事是不能急于求成,要采取相应的策略。可是,策略不能代替原则。林荫有一种感觉,自己和大军子兄弟恐怕无法长期相安无事,早晚有一天要正面相撞。到那时,就不知道是怎么个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