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偶有一条银蛇穿梭于乌云间,同时而来的还有令人发颤的雷声,轰隆隆。朱红宫墙内,宫人们皆埋首疾行。金碧辉煌的凤栖宫内,华服女子伏在床边哭个不停,连珠宝首饰都落了一地,哭着哭着便要一头撞上去,被旁边的宫女慌张拦下。只听见女子哭着喊着姐姐,哭的天昏地暗,花了妆容。
吵。蒹葭只觉得脑袋发昏,颤抖着双唇连句话都说不出。蒹葭听见这哭声就晓得是那德妃,整日哭哭啼啼个不停,又只会叫姐姐!太医步伐匆匆,来到这里把个脉,只是摇了摇头,见此,德妃忍不住哭的更大声了些。
哭着哭着,蒹葭只觉得那哭声越来越小……怎得?那德妃也有不哭的时候了?奇怪……为什么脑袋越来越沉……好想睡觉……蒹葭迷迷糊糊,用尽所有力气抬起手,却抵挡不住地猛然坠落。
自此,皇后薨了。
只听见来自宫墙内三日不绝的哭声。
陆府。
蒹葭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铜镜里风华正茂的她,竟然觉得颇为陌生。蒹葭伸出手来,细细摩梭着铜镜,还是觉得不真实。蒹葭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在那宫墙内得罪谁了,竟然被人下了毒,最后含冤死去。死的时候那皇帝也没过来看过一眼……真让人唏嘘。
蒹葭拿起珠宝盒中的一支步摇,戴上。蒹葭轻轻叹了口气,垂眸,想着事情。旁边的侍女红似忍不住抬起眼皮细细打量她的大小姐来。近日的大小姐甚是奇怪,对待下人虽不似先前那般苛刻,但到底还是严厉的。只不过……她还是觉得大小姐奇怪,变了太多。
“盯着我作甚?”蒹葭收回手,轻轻往旁边一瞥,红似吓得一抖,连忙道:“无……无事。只是觉着大小姐近日越发喜爱照镜子了……”她可不敢不说真话,若是对着大小姐说了假话,大小姐定要罚的。红似心里一个紧张,连着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蒹葭心里嫌弃红似这般胆小,却是叹了口气,说。
“我觉得我美,不行么?”
“不……不是……奴……”
“好了,住嘴,如此结结巴巴,着实让我厌烦!出去!”蒹葭揉了揉太阳穴,红似松了口气,来不及说句话就匆匆快步走了出去。蒹葭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突然觉着自己刚刚有些过分了。但从来没有主子给下人说不是的规矩,大不了下次对她好点儿吧,……上世如此结局当真是可惜。
蒹葭站了起来,望了眼窗外的阳光,也走了出去。红似就在门口守着,看见蒹葭走出来,乖巧地喊了一声大小姐。蒹葭微微颔首。蒹葭说:“阿玉可好些了?”
“回大小姐,三小姐还是一如既往,整个遣春院都是药味儿。”
“走。”
“是。”
陆府三小姐陆玉心,是男人最为喜爱的怜惜模样,此番重病令京城内许多公子哥暗自担心。陆玉心是赵姨娘的女儿,平日里她最为宠爱她,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虽然陆玉心是庶女,但名声却比她这个嫡女好多了。红似不禁暗自担心,大小姐突然要去看望三小姐,要是再发生了什么冲突,也不知道老爷到底是偏袒谁……
大小姐虽然是嫡长女,却不得父母亲的喜爱,着实让人感慨。这偌大的陆府中,也就只有老夫人对她是真心的吧?这倒是让红似想起了故去的二少爷,心中明了,父母亲不喜大小姐自然有原因的。当初大小姐和二少爷出去游玩,二少爷不幸失足落水,大小姐毕竟小,自然手足无措,等找到了大人时,二少爷已经死了。无处发泄的二人只能发泄在了大小姐身上,几年来大小姐一直都在默默承受……
老夫人虽然也惋惜,但还是觉着这份气不能撒在年少的大小姐身上,比起其他子嗣来,自然就更加宠爱大小姐。谁都知道,不论老夫人如何宠爱大小姐,大小姐还是未能体会到父母亲的宠爱。自九岁起,大小姐也开始变得嚣张跋扈了,更是让关系僵硬降到冰点。在这里,孝顺永远是压死人的一顶大帽子,因为这事也没几个人向大小姐提亲……
仔细想想,大小姐还是可怜的。
遣春院到了。侍女连忙进去禀告。蒹葭踏入院内,果然一股子冲鼻的药味。走进房内,听见几声压抑的咳嗽声,床上的身影动了动:“姐……咳,姐姐,着实不好意思,我这里实在是……”
“无事。身体可好些了?”蒹葭坐在外头,却不进去。说实在的,她也挺怕她也感染了。陆玉心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苦笑:“姐姐还是回去罢?我这里……”
“怎得,你轰我走?”蒹葭不大高兴地说,实在是忍不住打断了陆玉心。陆玉心微微一怔,生恐惹怒了蒹葭,连忙道:“怎么会?我还来不及高兴呢……只是,我这里实在是有些……我这是生怕姐姐也染上了。如果染上了,我怕是会寝食难安……”
妹妹的声音娇滴滴的,蒹葭听着也不是格外不适,只道:“怎么吃了几天药还不见得好起来?请的什么庸医?”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皱眉头。陆玉心闻言说:“大抵是我的身子太弱了些,和大夫没关系的。”
见陆玉心给大夫开脱,蒹葭微微挑眉。重生归来,陆玉心没变。但蒹葭也不知道陆玉心这副样子是不是装的……蒹葭轻轻笑了:“的确,是大姐的不是了,倒是错怪了。”陆玉心一惊。
她分明听见了来自蒹葭嘴里的笑声。蒹葭居然还会笑。
“阿玉,若是还有哪里不适,定要和我说,听见了么?”蒹葭嘱咐道。陆玉心连连点头:“多谢大姐,有了大姐的这份心意,我定然能快快好起来。”
“好起来才能出去,知道了么?”
“阿玉明白。”
蒹葭和陆玉心唠了一会家常,就离开了。陆玉心的贴身侍女走上前来:“三小姐,药。”
陆玉心接过,突然喊住侍女:“绿春,你不觉得……大姐有些奇怪吗?她怎会突然来这遣春院……”
“兴许是真心担心三小姐呢。”
“是么?”陆玉心望着碗里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
“苦……”
绿春递上蜜饯。陆玉心望着盘子里的蜜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吃到一点点蜜,不若,人是会沉溺于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