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跟前,几分局促几分不甘。他刚换了身干净的淡褐色袍子,衣服不大合身,下摆直垂到脚踝下端,露出来的脚尖很不安分。
我给他倒了杯茶,揉着眉心道:“坐下。”
“你为什么要买下我?”他没坐。
因前一日我着了凉,头疼得厉害,便无心调戏他:“缺了个打杂的人而已。”
“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罢,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自然没动。
我艰难起身,拖着身子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匣子,随手捡了支银簪,回榻前时扔在了桌子上:“你拿这簪子去当了,今日只这一件事,走吧。”
他张了张嘴,见我神色不喜,欲言又止,还是走了。
我只卧了半个时辰便得起身,晚上我须上台。
我没料到的是在我上妆时清川就回来了。他进屋后窥了我一眼,不发一语地背着手在旁立着。
上好了妆面,我起身打量着他,他也不开口,半晌我转过脸,淡淡说:“出去。”
他没有动作,我诧异地回头:“怎么?”
他还是不说话也不走,双眼一会看我,一会看地上。
我不催了,走到屏风后开始褪衣。光线照着,能把青竹屏风后的轮廓勾勒出来。我知道他能看清我的动作与身形,我想这下他该落荒而逃了。
怎奈仍没有开门声,我将脸探出,见他面壁站得笔直,十五岁的年纪身材瘦削颀长。
到底还是个青涩的少年,我那日那样的作风,日后不经意时又细细思量,难免如鲠在喉。我想。
更完衣后,我在屋内简单焚了炉香便出去了。他没有跟着我,还站在屋里头。
我反正随遇而安,杀人放火由他来。
直至我再回来时,他还是站在那个地方。
过路的钰姬伏在门口,因上来时我同她趣说了这番,以是一见到清川那窘迫的模样她就噗嗤笑了出来:“清川你莫不是在这生了根。”
清川不答,眼神闪躲。
钰姬故作唏嘘:“楚儿你得好好拷问拷问他,看他那样子,活像白天见了鬼。”
“自然。”
钰姬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挤眉弄眼地说:“莫姑姑让我同你说,今夜天刚黑,倪公子就当来寻你,不过要叫世子知道了,你可难办了。”
我轻笑一声,与她遥遥对饮一杯后道:“虽我这左右是死胡同,好歹有条活路,不若你,处在公孙官人的水深火热之中,可谓骑虎难下。”
“休要取笑我。”她作势要进来,但只嗔我一眼便走了。
清川脸上红白交加,我嗤笑一声,并不多加理会,径自进内沐浴去。
沐浴我并未用多长时间,出来后便又坐在梳妆台前补妆梳发。
“我同莫姑姑说了,这两日你仍跟昔日一样,之后我再作安排,”我看了他一眼,“琼华的例银每月是六两,因平日你活也轻松,每月便只二两银子,嗯?”
我见他有话又不敢说,便叫琼华暂且出去。
一关门,他便低低开口:“你都有我的卖身契,还不是都随你,只要你以后不再那样,我就认真替你办事。”
“哪样?”我丢了木梳,眯眼看他,“你在这儿也站了一两个时辰了,有话便尽数说出来。”
他不服气,硬犟着开口:“我说错了么,你好好一个女子那般不正经,作弄我算什么?”
“不正经?”我冷笑出来。
“既为舞姬,行事就越该和那种女子分清,你明明吃穿用度都不愁,还和男子不清不楚,行事不规矩,世人都道女子应当清清白白地坐在闺中,而不是你这般抛头露面,整日......”他见我脸色越发不好看,就不敢说下去了。
我抬头质问他:“你倒是淤泥中好一枝清莲,不敢在她们面前回嘴,却在我面前振振有词,这算什么?”
“那天是你先让我蒙羞的,不然她们也不会逗我,我宁愿你不帮我......”因为话站不住脚他有些气短。
我感到心寒,冷冷道:“你之前种种作为,我只当你是年少气盛,现在倒好,明明你的卖身契捏在我手中,我还落得你一顿数落,纵使我羞辱了你,你便是埋汰也该有些分寸,该说的不该说的十五年还学不会吗?”
“你不过大我三岁,谁要你一个妓子教我!”清川直直对上我的眼睛,眉目间现出一瞬间的狠戾,随后便是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