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昨晚下了场大雪,今早起身,与往日昏沉沉的天色不同,屋内屋外被皑皑白雪映得亮堂了不少。
昨日晚间小酌了一杯桃花酿,醉意不浓,睡意较往日却沉沉。不知是今岁禹州的第一场雪赠的,还是徐徐凉风打算送我好眠,昨夜卧下后便格外安稳,醒时也是神清气爽,面对擦得发亮的铜镜,酣睡一场气色似乎都好了几分。
我让琼华找出不知放在哪个落灰柜子里的那个纹了白鹤的瓷瓶,往常便是用它盛雪水。
随即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冷风倏然涌进屋内,扑鼻却是淡淡的泥土清香。我缩了缩肩,垂眸间发现窗棂上竟也覆了一层薄薄的雪霜,不过触手便化,转瞬即逝。我有些惋惜,对于破坏了这一自然赐予的小小饰物颇存着悔意。
寻见了瓶子,我撇了琼华在屋内,披了雪白斗篷,兀自在院子内小心掘雪。琼华心知拗不过我,也知我乐在其中,在门口看了会,便进去了。
因是第一场雪,堆积并不怎么厚,我小心地寻无雪干燥处落脚。蹲下后,将瓷瓶立在一旁,捧起些雪往里装。瓶口小,做完后,怎料我的双脚不知不觉间挪到了雪堆旁,鞋尖已然半湿。双手指尖也被冰得刺痛。
琼华在屋里燃了炭盆,欲接过我手中半瓶的雪水时,瞧见了我通红的手指,连忙把手中的汤婆子塞给我。
我笑一笑,抬高手避过她:“急甚,待我去弄好也无妨。”
前几年坊间有个女先生闲来时制出了一种带着馨香的纸,取名叫熏纸,最受女儿家喜爱。我平日爱写字,自然不例外。不过书肆里卖的花香味道大多牢牢掩住了墨香味,反倒喧宾夺主。因工序并不复杂,方法流传开来,我便打算姑且试试。
这一整日我都花在了这事上,亥初方才心满意足睡下。
翌日醒得早,琼华开门间我蓦然发现屋外大雪正下着,正如谢道韫口中的漫天柳絮纷飞。果不其然,我推开窗子时,入目一切似乎都白得耀眼。远处屋顶的黑瓦在厚厚的雪层下翘出几块,与着了厚棉被的屋脊遥相呼应。往常午间总能在那儿看见一只花猫慵懒地散步,这个冬天比往年还冷上几分,那只野猫怕是难熬过去。其屋后几颗老树稀稀疏疏地立着,干枯的枝桠上也缀着点点细雪,略显萧瑟,却不寂寥。
可惜我并不长于画艺,每每想提笔画下这好一幅冬雪人家图,每每却不知从何下手。
我便抚琴为这雪景和了一曲。
我琴技也不过尔尔,并不精进,且素日风格多变,弹过高山流水,也为明月居里头的佳人习过艳曲,从我指下流出来的乐声只做赏玩,上不了大雅之堂。
我不再想,目光渐渐下移至桐木琴上。倒不是怕古人的触景伤情,无意间忆起辛让早已习惯,他既不是个疤,也无所谓痂,想多了,只是多叹息一声,未必所有故人都须血淋淋的伤口来证衷心。我不愿自己想下去,与说多无益异曲同工罢。
我听见推门声,琼华搁置了手上的早点,脱下斗篷,走过来待我弹完。
我知她定是有话,停了手淡淡开口:“说吧。”
琼华轻叹一声:“方才等待间听檐下几个人说话,余公子与城南叶家六小姐定亲了,婚期就在明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