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山位于丹河北岸,横亘东西绵延几百里,史前文明战乱时这里挨了两颗炸弹,东侧炸出一个大湖,西北炸出一片绝地,这世间九成的绝地都是这种基因炸弹造成的,但胎儿拥有天道法则绝对的保护条件,基因炸弹没办法直接攻击既受母体保护、又独立于母体生命兴衰体系之外的新生命。
早期的科学实验在老鼠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怀孕的母鼠为了保证鼠胎诞生前自己不会死于肿瘤,竟将肋下的肿块撕咬下来,诞下的幼鼠长大后无论如何试验都对害死过母体的那种肿瘤免疫。
仙魔星上的人类就曾经历过那窝老鼠经历过的一切。
人适应了环境得以延续血脉,其他物种也有对应环境改变、继续繁衍生存的能力,丹山中就有很多这样的物种,比如蚊子。
“爷爷,这里好多怪鸟,只是嗡嗡嗡的叫声有些难听,你也讨厌它们的叫声吗?”
看见张永灿一直驱赶这些蚊子,张诚以为老东西不喜欢这种鸟。
“鸟?你学的东西里不包括这种东西吗?也对,新物种无穷无尽,换一个绝地就有种种不同,你还没到系统学习的年龄,告诉你,这些是蚊子,没见过拳头大的蚊子吧?这回你有福气喽!”
“什么是蚊子?”张诚满脑袋蒙圈,他在村里长大,从没听说过蚊子这俩字,田里有虫、天上有鸟,会飞的他只见过鸟和飞车,婶娘说那种吸食虫卵汁液的蚂蚁也会飞,但是很危险,从不让他接触会飞的蚂蚁。
“我怎么知道什么是蚊子?我只知道这就叫蚊子,十万年前到处都有炸弹爆炸,石头里、冰块里、冻土里、海底下炸出来无数病毒和细菌,漫天飘散,这些蚊子身上说不定粘着多少病毒和细菌,和你摆弄的那些虫卵一样,吃进肚会死人,被刺破身体也会死人,你要是不想死就别被蚊子叮破皮肤,要不然,你会死的比被你弄破的虫卵还难看。”
“啊——”张诚吓得直发抖,比那些爆浆的虫卵还难看?
“爷爷爷爷,飞过来了飞过来了……”张诚不停的指画,每一只试图靠近的蚊子都逃不过被他一指的命运。
张永灿心中满意,这孩子不愧是纯血血脉,虽然惊慌恐惧,却没有手足无措,而且反应比他这个尊境还快。
张诚看了一路看出了门道,问张永灿:“爷爷,你怎么不打死这些蚊子呢?只是赶跑了还会再飞来叮我。”
“哼,我爷爷都不敢杀,告诉你记住:会飞的虫子杀不得,要不然整座山里的蚊子都会跑来叮你,直到把你叮死为止,喝干了血只给你留下一张皮。”
张诚心里其实不知道死的意义,也没见过人的死亡状态,对他来说,心里害怕的与其说是“死”,还不如说是对未知的恐惧。
进入山中十几里,一处守山人木屋孤零零的建在半山腰的峭壁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云雾缭绕幽暗冷森,峭壁光秃秃的一株草都看不见,只看见一个大金属笼子罩着木屋。
张诚兴奋不已:“爷爷爷爷,我们以后就待在这个笼子里吗?”
“你喜欢吗?”
“喜欢,好好玩。”
“以后你要记得今天跟我说过的话,你很喜欢这里,是不是?”
“是!”
“想不想待在里面?”
“想。”
“会不会哭着闹着要离开?”
“不会。”
张永灿举着资讯珠告诉张诚:“好,你说的都记录在里面了,你放心,爷爷绝不反悔!”
张诚很兴奋:“太好了,谢谢爷爷,你不能反悔哦?”
“当然,就算你想反悔我也会阻止你的!”
历经十万年之久,每一个物种都在默默的积累突变的力量,首先是昆虫和各种小型生物,随之是以昆虫为食的鸟兽,接下来是食物链顶端的动物,最后突变的活物是人,倒过来又影响了植物,继续延伸又催动了虫类变异,一个个循环下来,最近十几年仙魔星彻底变了。
为了应对及时,每一处绝地内都有人员驻扎,都有千里眼、顺风耳在监控,随着观察到的现象和搜集到的标本越来越多,已经可以肯定:灵气正以某种稳定形态充斥在天地间。
栖霞大陆出现了仙修植被和仙兽鳄鱼,南洲大陆出现了魔修植被和魔兽狒狒,岚云大陆出现了破军蚁、银鳞锦鲤、附灵草、银核桃等等仙魔双属性物种。
除了一部分稍微了解的动植物,哪些有益哪些寻常哪些有害哪些珍奇等等,都等待着仙魔星上的人类去研究和开发。
张诚看着这些资料觉得好玩,对着守在笼子里对抗那些钻进来的蚊子的爷爷发问:“这个木屋就是因为需要采集标本才建设的吗?”
“对。”
“为什么要建在这?”
“这里鸟不拉屎、蛇鼠绝迹、猛兽难寻、蚊虫稀少,哪里都没有这安全。”
“笼子格栅为什么不密集一些?”
“老不死的不想让我得安宁,说是保持危机感!”
对话间分了神,一只蚊子叮了张永灿手臂一口,瞬间冒起一个透亮的水泡,张永灿抽出一把小刀“唰”地切去那块肉,丢进嘴里一颗虫王卵瞪了张诚一眼:“少跟我说话,你想让我把自己剐了吗?”
张诚没有换位思考的觉悟,看见爷爷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以为割去一块肉算不了什么大事:“哦,我去看看标本。”
“你最好别乱动,说不定碰一下哪个就得剁去手指头!”
小孩子本就是这样,你越说碰不得他越要弄明白为什么,张诚小时候玩火烧过房子,玩水淹过厨房,掏鸟窝摔断过腿,摸鱼喝过泥汤,可他过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年纪小恢复的快,往往不到一年,伤疤犹在已经忘了疼。
木屋里奇形怪状的东西不少,他第一眼就盯上了一株灌木,长着尖刺,一朵紫花,嫩枝上垂着三颗露珠欲滴的浆果,果子外面的白霜告诉他:汁甜味美!
鬼头鬼脑的回头看了看张永灿,见他不停的在驱赶蚊子,他不知道蚊子是被木屋里的某个东西吸引,以为蚊子是在戏耍,现在老东西没空注意他,张诚伸出手去摘浆果。
张永灿意念早已大成,看见自己后脑勺也只在一念之间,怎么会不知道小东西在干什么,可他假装不知道,还怕张诚不着道,在他小手即将触碰到浆果时故意咳嗽了一声:“嗯嗬!”。
张诚做贼心虚,小手吓一哆嗦,刚好被灌木尖刺扎破了手背:“嘶——!”
小手抽回来背在身后发抖,脸上若无其事,张诚踱着步子来到一个小笼子前门,里面关着一只肚子鼓胀猩红的蚊子,他当然不知道为了捉住这只蚊子,张永灿付出了半斤血的代价,只感觉手背发麻发热,不一会手腕已经没了知觉。
张永灿不怕事大,犹自找借口分散张诚的注意力:“你该不会趁我看不见干什么坏事了吧!”
“我没有,只是随便看看,没想过偷果子吃。”
“我得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
张诚心中暗自得意:幸好还没偷到手!
想起了手,他感觉背在身后的手好像被自己忘了,想抽回来看看刺破的手背流血了没,没想到他想抽回来,手却没动,试了好几次才发现自己指挥不了自己的臂膀,顿时慌了,弓着身子让臂膀垂下来,他才看见一支比自己腰还粗的右臂耷拉着垂在胸前,手背肿的比脸还大,一个破口正在向外喷黄水,再看向肩膀,发现肩头也开始肿了起来。
“爷爷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被牛角兰刺破了皮肤吧,完了,谁都救不了你,除非趁早砍了胳膊,热血喷涌带出余毒,要不然只能等着整个人化成水成了牛角兰的肥料。”
张诚心中着急,老东西啰哩巴嗦说了那么多,他根本没听进去几句:“那你快砍啊?”
“我不敢砍,你要想活,自己砍吧。”说完抽出一把短刀,“当啷”一声丢在张诚面前。
张诚想也没想,左手持刀砍向右臂,他那点力气怎么可能砍得动骨头,“咔”的一声刀锋受阻,张诚疼的扔了刀看向黄水狂喷、夹杂着血丝的刀口一阵阵惨叫。
“哼,救自己的命都不会,你还会做什么?”
“爷爷,救我!”张诚只剩下了求救的本能反应。
看看毒势发作的差不多了,张永灿拿起短刀“咔”的齐肩劈掉了张诚右臂,拿出一粒虫王卵塞进他嘴里:“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长出来,你就适应一下一支胳膊怎么活吧!”
毒素太重,整支右臂落地没一会已经化作脓水,张诚伤口处还有余毒,麻麻痒痒的不那么疼,眼看着自己胳膊变成水有点傻了。
纯血血脉的确不寻常,恢复的快了一倍不止,可倒霉来的也快,右臂长出来再砍左臂,剁了手指头还有脚趾头,反正张永灿花样多、张诚零件多,彼此开始互相伤害。
张诚当然想跑,可是张永灿只要拿出来录影资料,张诚就不会恨别人,只怪自己不懂事被老东西忽悠到卖了自己还得给别人数钱。
这天半夜,蚊子嗡嗡嗡不肯离开,张诚瞪着一对黑眼圈诅咒不止:“你个老不死的,我不会帮你哦,蚊子叮你可不是我怂恿的,我只打身边的。”
“叮我干嘛?那边不是有一个睡觉的?那老不死的血多。”
“对对对,叮他,吸干他……”
张永灿微鼾声中挥了挥手,蚊子再也不靠近,专叮张诚。
“吔?咋不去叮老东西?”张诚不只是纳闷,他想弄明白为什么蚊子不叮睡觉的老东西。
“喂,儿子,蚊子怎么不叮他?”
“天呐,我怎么这样命苦,我不是你儿子,我是独立的灵魂,蚊子当然不会叮咬灵火外放的人,自己找死吗?”
“什么叫灵火外放?”
“就是血肉中灵火积累多了透体而出,你连灵火都没有,怎么会懂?”
“灵火不是在丹田里吗?怎么血肉中还有灵火?”
“天呐,我怎么这么命苦,这该怎么和你这个灵火都没点燃的人解释?灵火是血脉的产物,是灵魂的升华,血脉强大就会滋养灵火诞生,达到一定量才会进入经脉,最后聚集在丹田里形成火苗,你爷爷才六十二,身强体壮正当年,每天血肉中能量充足,自然会滋养很多灵火出来,这些灵火还不够外溢到经脉中,血肉又容不下,就会透过体表浮现在皮肤外面,无形有质,看不见摸不着,可是蚊子能察觉到,当然不会送上门去让灵火灼烧。”
“儿子,我已经五天没合眼了,这样下去真的会死,老东西一直不醒,我总不能喂蚊子吧!”
“我不是你儿子,我是独立的灵魂,天道法则规定:一体不能同时拥有两个灵魂,我是有灵魂初纹的生命,只是借助你的能量生存,你是我的能量来源,我怎么会让你死呢?死之前,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是在故意折磨你!”
“我知道,可我不敢睡啊,蚊子叮一下就少一块肉,不剐了我他会醒吗?”
两年前他什么都不懂,以为掉块肉算不了什么,等他被砍了胳膊才知道痛不欲生是个啥滋味,被老不死砍去胳膊腿什么的还能骂两句止痛,后来老东西干脆不管他了,只好自己砍自己,第一次砍自己胳膊的时候他不知道后果,后来知道了,又对自己下不去手,为此没少受罪,受不了时才不得不把自己剁一刀。
中了牛角兰剧毒自然知道躲,没想到金丝草也招惹不起,为此丢了一只脚,后来又遇到破军蚁,觉得自己对它熟没什么危害,没想到破军蚁不认识他,又丢了半条腿搭上半拉屁股,伤还没好,百无聊赖中看见笼子外面的峭壁上长出一株小草嫩芽,手欠,拔起来闻了一下草木清香,没想到草的味道特别臭,瞬间鼻子就烂了,老东西当然不会客气,割去鼻子不算,还把舌头割了。
自此学乖了,什么都不敢碰,可笼子格栅空隙大,蚊虫飞进来畅通无阻,老东西只顾自己睡觉,张诚只好拼命自救,他是真怕了,剪个指甲都下意识的以为又被割去了什么零件。
“咕咚”栽倒,张诚就这么睡着了,蚊子逮到机会立刻扑上来叮咬,就算这样张诚也没醒,白白丢了半斤血。
张永灿爬起来赶走蚊子,看着张诚的伤口发呆:“没起水泡?免疫了?”
睡了两天才醒,张诚感觉头晕,翻身爬起来发现好几只蚊子趴在他身上飞不动,肚子里吸满了血。
“怪不得头晕,可怎么没起泡?不用割肉了?”
迷迷糊糊看向四周,发现张永灿浑身是血的盘坐运功,身上的肉正在生长,蚊子过来叮老东西也不驱赶,起泡了就割肉,不起泡便不理会。
“你这是跟我学的吧。”张诚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能免疫我就不能?”
蚊子的毒素早就分离出来过,灭活后制成疫苗并不起什么作用,反倒是叮咬的多了,自身免疫力得到了提高。
人体的秘密太多,并不需要都弄懂为什么会这样,况且修炼者的身体已经不同于史前人类,现有的知识体系没法解释得清,如果用修炼文明的知识体系去解析,他们还达不到层次,除了用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办法不断尝试着玩命再自救,用生与死的实践检验真理,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去了解修炼者的世界。
自从发现可以免疫蚊子毒素,一老一少开始疯狂的自残。
这一天张诚吃了一块植物根茎,随后发现不妙,赶紧剖开肚皮往外扔肠胃,清理干净脏器,发现没办法吃虫王卵恢复,连忙向“儿子”求救。
初纹灵魂已经认命了,不再纠结“儿子”这个称呼是不是正确:“你太笨了,每次都是要死了才想起问我,吃之前你怎么不问?”
“问了你就知道?”
“你忘记我有八个混蛋的记忆了?”
“你说吧,我已经把肚子掏空了,不尽快恢复就会死。”
“你的血肉中充满了灵气和能量,且死不了,除非灵魂受损才没办法解救,五脏六腑没了,你可以破开血管把虫王卵塞进去,效果完全相同。”
“心脏也没了,血液早流干了。”
“那只是表象,你的血肉精华在身躯中,榨干水分也不会死,你以为先天纯血血脉指的是血液的纯度吗?真正的不同在于躯体,只要头颅无损,有灵气就能生存。”
张诚此时只剩下意识还在活动,身体倒在地上,看着和死尸完全一样。
张永灿还是第一次见到孙子这样,却完全无视,依旧在忙忙碌碌的收拾厨房烹调美味:“小妖怪,我感应得到你的意识,怎么还不自救?”
只见张诚的一只骷髅手划破伤口,把一粒虫王卵塞进血管的断头里,随后一动不动。
过了七天,一具骷髅才站起身找水喝,又过了三天身躯恢复孩子样。
“爷爷,这次玩大了,差点活不过来,下次看见我这样,你得把我泡在水里,如此才能尽快恢复。”
“求着我了才叫一声爷爷,你心里不愧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