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来的时候爹知道吗?”
吃过饭,阿宝送小竹回去的路上问他。
六岁的孩子一边抹鼻涕一边摇头。
“不知道”
“爹……不管我”
长期吃不饱饭,他比别的孩子迟钝许多,话也说不利索,阿宝眼眶红了红。
“那你回去别告诉爹,回屋早点儿睡”
“以后,你饿了就来找姐姐,给你做好吃的,知道吗?”
小孩子还是聪明的,姐姐交待的他一一点头。
转眼,熟悉的家到了。
站在稀稀疏疏的篱笆墙外,看着小竹朝他那个漏风的破屋走去。
那个垫着稻草的废旧鸡棚,就是小竹所谓的屋,家里仅有的三间泥坯草房当然是他们一家几口住。
自己和小竹早在赵氏进门那一天,就被剔除这个家。
至于亲爹,阿宝想起来心都是冷的,他是真的不在意他们姐弟的死活。
回去一路上,阿宝步伐沉重。
抬头望向不远处黑茫茫的大山,好奇山的那边会有什么,以前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想带着弟弟逃离这里,翻到山那边去。
可终究没有勇气,她还可以嫁人,可是小竹他才六岁啊。
“嘭!”
一个不留神,阿宝撞到一堵肉墙。
正吓得要惊叫时,抬头一看却是萧澈。
“萧大哥?”
“我看夜深了,路黑难走,就来接你”,萧澈粗犷的大手揉了揉她的额头。
“撞到哪儿了?”
“没有,我不疼,多谢萧大哥”,阿宝勉强挤出一丝笑。
萧澈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没多说,牵着她回了家。
……
秋高气爽,村里人都在忙收获的时候,萧澈开始每天扛着斧头进山。
阿宝时常担心,他却笑着说。
“我得砍些木头盖房子,咱们总不能在人家的牛棚里过冬吧?”
“那我和你一起去,我很能干的”
阿宝是真的很能干。
以前那个家里的活计都是她在操持,白天打猪草下地干活,晚上回来做针线,稍稍偷懒就会挨打没饭吃,练就了她一身本领。
十四岁的女娃娃,洒水扫地弹土抹桌,养猪喂鸡针线活计,没有她不会的。
可萧澈却上下打量着她的小身板儿,笑说。
“我说过,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身体,你若实在得闲,就把我的衣裳补一补吧”
说完他扛着斧头大步离去。
阿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转头去找他晾在麻绳上的衣裳。
可翻来覆去,也没看见什么地方要补的,只是手肘和袖口磨得有些发毛。
原来,他还是想叫自己歇着。
阿宝心里有些泛酸,原以为娘去世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对她好,原以为随随便便嫁的男人,会和村里的小姐妹嫁的男人一样打老婆。
更讽刺的是,她的亲爹,竟不如这个认识两个月的男人。
呵……
整个秋天,萧澈都在忙活盖房子的事。
他在水塘村后的半山腰上开辟出一块空地,精挑细选了十来根木头作为梁柱,以泥为坯,以草为顶。
终于在入冬第一场雪下来之前,盖好了三间茅草屋。
搬家那天,萧澈拿出珍藏许久的半只风干鹿肉,置办了一桌酒菜,感谢所有帮助过他的乡亲。
有张大娘,牛大婶,还有大牛、二柱这些出过力的小伙子。
萧澈站在主人家的位置,高高举起酒碗,声明朗阔说着感激的话。
阿宝围着围裙站在他身后,笑眯眯仰望着自家男人。
小两口儿的甜蜜劲儿,乡邻们都看在眼里。
“萧家郎,阿宝,你们都是好孩子,往后好好过,不要理那个赵寡妇”,牛大婶快言快语。
“多谢婶婶,我们会的”,阿宝笑。
萧澈见媳妇儿笑,向来冷漠的脸上竟也有了些柔和,这是大牛二柱这些同村的小伙子从来没见过的。
大家喝了酒就开始起哄。
“什么时候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我萧叔叔在天上也能笑出来”
“是啊萧大哥,现下有了房子,可要抓紧呦!”
“萧大哥人高马大,生个儿子想必也虎着呢”
萧澈笑而不语,阿宝早就羞得满脸绯红直往张大娘身后躲,气氛其乐融融。
……
有了房子,哪怕里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阿宝心里也是暖暖的。
傍晚,两人坐在门框上,看着夕阳的金光撒在水塘村人家的屋顶,阿宝忽然觉得。
这辈子的苦都熬过了,老天爷终于睁开了眼,给了她一些甜。
“萧大哥,听说你去过山的那边,都有什么啊?”
“山的那边,出了水塘村就是祥福镇,再然后是青山县,再远就是广阳府……”
阿宝想象不出这都是什么地方,她这辈子都没踏出过这片大山,眼神颇为期待。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萧大哥当初是怎么去的?”,阿宝歪着头问,眸子亮晶晶的,比山泉水还要清澈。
“我父亲在外参军结识了我母亲,后来有了我,一直到我六岁时母亲去世,父亲才带我回到水塘村……”,萧澈面色平静。
阿宝却心疼:“怪不得村里人都说,没人见过你母亲,原来也过世了,对不起……”
萧澈没说什么,只是用结实的手臂揽紧了她的肩膀。
……
自从阿宝搬了新房子,小竹就常常来吃饭。
有时候阿宝去接他,有时候是他自己偷偷来,但都不敢让赵氏发现。
赵氏见不得姐弟俩一点儿好,让她发现小竹会过得更惨。
可事与愿违,那天小竹偷偷来的时候,还是被赵氏的儿子梁小山撞了个正着。
泼皮无赖一样的梁小山揪着小竹的衣领跑去告诉她娘,赵氏暴跳如雷,抓起扫把恶狠狠把小竹打得满地打滚。
并破口大骂:“小孽种,你跑到别人家吃饭什么意思?难不成谁还虐待你了?你丢谁的人?!”
六岁的孩子遍体鳞伤,却没人上前拦一下。
“哎呀,我毕竟就小竹这一个儿子,你就不能轻一些”,梁老爹终于看不下去。
赵寡妇眉梢一吊叉起腰:“儿子,哪个才是你儿子?我小山可是改了你的姓,他不是你儿子?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辜负了我啊”
骂完把扫把一摔,坐在地上拍大腿着哭闹。
梁老爹赶紧去哄,梁小山和梁阿娇早就溜开,谁也没去管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竹。
阿宝闻讯赶来的时候,滚在地上的小竹只剩下恹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