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字淑珍,生于乾隆年间(1763年),是清代苏州才子沈复(字三白)的妻子。沈复是《浮生六记》的作者,陈芸的事迹也是通过这本小册子而广为人知的。
凡读《浮生六记》者,几乎都感于沈复、芸娘的伉俪情深,也对其诗意生活多有向往。林语堂曾在大作《生活的艺术》中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
就外貌而言,陈芸并不出众。沈复描述她“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可见,陈芸只是一般意义上的美女,甚至还有破相的地方。但是陈芸才华出众,而且懂得生活。
陈芸的家境并不太好,她四岁失父,家徒四壁,与母亲金氏、弟弟陈克昌相依为命。稍大后,一家仰仗其双手供给。陈芸的智商极高,学说话时即会背《琵琶行》,识字也是自学成才,刺绣之暇看到《琵琶行》的文字,“挨字而认”。最后竟然能写出“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诗句,十足一个自学成才的才女。
陈芸和沈复是表姐弟,她大他10个月。沈复13岁时跟母亲回娘家,一见到这个比他大10个月的表姐,即为她的聪明与才华所折服,虽然知道她身体弱,但还是决定非她不娶,两人当年订婚。
同年冬天,沈复又见识了陈芸的兰心蕙质。当时陈芸的堂姐出嫁,两人又有机会相见。这是一个美女们亮相的大场面。在诸多穿着鲜艳服饰的美女中,唯独陈芸穿着素雅淡色的旧衣服,衣服上是亲手绣成的精美绣工,唯有一双鞋是新的。在花枝招展的美女群中,陈芸独具匠心的打扮,让她像出水芙蓉般出众。孔子说“绘事后素”,素色的衣服上绣制精美,不张扬却引人注目,“始知其慧心不仅在笔墨也”。(沈复语)
陈芸的聪颖可爱还表现在对自己未来的丈夫既守“礼”而又不囿于礼法的示爱。堂姐的婚礼结束后,已经很晚了,沈复觉得很饿,仆人们给他吃“枣脯”,他嫌太甜。这时,陈芸偷偷拉他的袖子,把他带到自己的闺房,只在桌子上摆着清粥小菜。原来有心的陈芸早就准备好了。结果是陈芸的堂兄玉衡闯进来,沈复没吃成。玉衡“揭发”陈芸说:“早些时候我向你要粥喝,你说没了,原来是藏起来给自己的老公喝啊。”
这事有违礼法,但因为二人已有婚约,再说两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所以大家并没有追究什么,只是成为笑柄。以后沈复再去陈家,陈芸只好回避,但她对沈复依然一往情深。有一年,沈复“出痘”,这在当时是危险的病,弄不好会丧命。陈芸非常担心,开始吃素。新婚之夜,沈复让她吃东西,她说是“斋期”。沈复问她吃斋的时间,已经好几年了,他偷偷一算,竟是从他“出痘”那一天开始,心内感动,但嘴上仍然是开玩笑:“今我光鲜无恙,姊可从此开戒否?”陈芸“笑之以目,点之以首”。陈芸不说话而仅以点头微笑回应,可爱、含蓄、害羞的形象跃然纸上。
陈芸娇艳而解风情,沈复说她有“一种缠绵之态”。18岁那年,沈、陈完婚。新婚之夜,沈复应付完外面的亲朋好友,回到卧室一看,陈芸正“高烧银烛,低垂粉颈”,入神地看书。走近一问,原来是在看沈复书柜中所藏的《西厢记》。陈芸在新婚之夜读的是当时的色情书《西厢记》,她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呢?沈复原文如下:“(陈芸道)‘《西厢》之名闻之熟矣,今始得见,莫不傀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余笑曰:‘惟其才子,笔墨方能尖薄。’伴妪在旁促卧,令其闭门先去。遂与比肩调笑,恍同密友重逢。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尔耶?’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拥之入帐,不知东方之既白。”
这一段描写的后半段历来被人点评为“淫”,其实,其中自有风情。
擅解风情并不代表不讲礼度。陈芸对礼仪规则的遵守严格到让沈复都受不了。古时候,国家政治中的规则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闺阁中的原则是“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男性是主体,而女性则是客体。陈芸虽然脱俗,但在遵守家庭礼度方面却一丝不苟。她在家里表现得温柔敦厚,言语不多,敬上和下。她天明即起,绝不贪欢逾矩。沈复看不下去,说:“现在又不是当初你偷偷给我粥吃的时候,咱俩已经是夫妻了,何必还这么拘礼。”陈芸答道:“我不是怕别人笑话,而是担心家里人说新媳妇懒惰。”陈芸的自制力也感染了丈夫,沈复虽然迷恋床笫之欢,但从此跟着她一起早起,各司其职。
陈芸对沈复也非常尊敬,例如沈复说话她会站起来回答,递东西会说“谢谢”,等等,惹得沈复和她争论了一番,但最后还是依了陈芸。事实上,陈芸的这种做法并非古板,而是抓住了夫妻相处之道:与丈夫再亲昵,也不放弃“敬”。多年后,沈复承认,“敬”的礼仪与亲密的交流使两人的生活“年愈久而情愈密”。当然,这种夫妻之间的“敬”与敬父母有极大的不同,它始终伴随着一种亲密的身心交流。
婚后数月,沈复外出求学,临行前担心陈芸会当着众人的面痛哭,没想到,她极力克制,仅在分别前一天晚上“神色稍异而已”。三个月后,反倒是沈复难熬相思之情,想办法回来见陈芸。
陈芸是个贪玩并且玩得很有情调的女人,而沈复每次都能让她玩得尽兴。
离沈家半里远的地方,有一个醋库巷,巷里有个水仙庙,正式的名字是“洞庭君祠”。这里回廊曲折,小有园亭。每年在洞庭君的生日前后,庙里都要举办一些活动。沈三白和朋友一起去过,回家以后向陈芸讲述情况,陈芸就说,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能前往。沈三白说,你戴上我的帽子,穿上我的衣服,女扮男装,就可以到庙里玩了。陈芸真的就在白天化了装,把发髻解开,梳成辫子,把眉毛描得浓黑,戴上帽子,露出两个鬓角。只是丈夫的衣服太大,陈芸穿着很不合身,但这难不住她。她把衣服在腰部位置折叠了一下,缝起来,外边穿上马褂,看上去真是男人的神态。陈芸说,我得穿什么鞋啊?沈三白说,鞋坊里有卖“蝴蝶履”的,可大可小,我去给你买一双。一切准备妥当,陈芸又担心让人看出来或者被婆婆知道,不太好。沈三白却安慰她说,不怕,我们“密去密来”。见夫君如此说,陈芸才无忧无虑地去逛庙。游玩到最后,陈芸看到了庙里主司的家眷,就过去和人家说话,不知不觉之间,就把手放在了少妇的肩头。旁边的一个老女人一看就骂:“哪里来的轻薄男人,这样无法无天。”沈三白在一边解释,那老女人却不依不饶,陈芸只好摘下帽子,说,我也是女人啊。众人一见,先是惊愕,继而大笑。
还有一次,沈三白要去吴江吊唁,途中将路过太湖,陈芸想去看看太湖。可是陈芸出门没有借口,于是两个人商定对策,陈芸假称回娘家,两人分头出门,在江边会合,二人相挽登船。傍晚,他们与船家的女儿素云同坐,三人一起饮酒。陈芸和沈复行酒令,素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就说,我能喝酒,却不会行酒令,谁教我啊?陈芸对她讲了一通,素云却听不明白。沈三白说,女先生还是别说了,我一句话就能让她明白。陈芸说,是怎样的一句话?沈三白说,“鹤善舞而不能耕,牛善耕而不能舞”,动物的本性就是这样的。你想教牛跳舞,教鹤耕地,那不是徒劳吗?素云一听这话,就往沈三白身上打拳,好啊,你在说我!陈芸见此,就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沈三白说,动手也可以,但是只允许摸索,不能捶人啊。陈芸一听,就笑着挽起素云,把素云摁在沈三白的怀里,笑说,你就好好摸索吧。沈三白说,摸索应该只是意动,在有意无意之间;如果抱在怀里,狂探乱摸,那是农夫的做法,一点情调也没了。三人就这样打情骂俏,说说笑笑,欢快无比。后来,陈芸请素云唱上一曲,素云唱歌,陈芸在一边大杯喝酒,玩得可谓尽兴。
几天之后,一个老太太悄悄告诉陈芸说,前几天夜里,你丈夫和两个歌伎在万年桥下饮酒取乐,你可知道?陈芸说,确有此事,我知道的。其中一个就是我。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经陈芸详细一说,这才恍然大悟,笑呵呵地走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几件。可以看出,陈芸是个有良好素质,且不落俗套的女人。按理说,她本该一生幸福,可惜其灵性不合时宜。在封建社会,女子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陈芸偏偏随意出入家门,男扮女装随夫君出游,自然备受非议。再加上她与沈复都不懂也不屑于世俗的奸猾,终致失欢于公婆和家人,乃至两次被逐出家门,最后一次被逐后,死于疾病以及贫穷。
一切都是从得罪公婆开始的,但说起来,都不是陈芸的责任。
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春天,大概是在婚后十年左右,沈复的父亲沈稼夫在扬州任职,沈复陪侍,两人同时染病,沈复的弟弟沈启堂前来侍奉父兄。这时,陈芸写来一封信,信上说,启堂曾经向邻妇借钱,让陈芸作保人,现在邻妇索债,找不到启堂,就向陈芸讨要。沈复询问启堂,启堂矢口抵赖,并且责怪嫂嫂多管闲事。后来,沈复就写了回信,请邻妇宽限几天。沈复病愈之后离开了扬州,陈芸不知其情,写信仍寄到扬州。沈稼夫看到了信中所说启堂借债之事,就追问启堂,启堂不承认此事,于是,沈稼夫认为这是陈芸背着丈夫借债,却嫁祸于小叔子,当即寄信回去将陈芸逐出家门。沈复知道后,如闻晴天霹雳,当即写信向父亲认罪,并且借了快马,赶回苏州家中。但沈父相当决绝,沈复无法,只好和陈芸搬出家中。偌大个苏州,竟无安身之处。好在沈复有个朋友叫鲁璋,听到此事之后,很是同情他们,让他们住在了自家的萧爽楼上。这么一住,就是两年。后来,沈稼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让陈芸回到家中,却没向陈芸表示丝毫的歉疚。此时的陈芸才32岁,却已疾病缠身。
就在这个时候,陈芸做出一个非常特别的举动:给丈夫纳妾。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沈三白的表妹夫徐秀峰新纳了小妾,邀请陈芸去看,陈芸看了后说,漂亮是挺漂亮,然而风韵不足。秀峰说,如果你老公纳妾,是不是要找那种既漂亮又有风韵的?陈芸说,那是当然。接下来,陈芸真的就开始为丈夫物色侧室了,而且做得专心致志,后来果然就物色到了一个“美而韵”的女子。
这个女子叫憨园,是当时浙江名妓温冷香收养的一个女儿,“瓜期未破,亭亭玉立”。她是被沈复的一个朋友带到沈复和陈芸面前的。陈芸一见憨园就非常喜欢,三人同船去游虎邱,回家之后,陈芸说,我今天算是看见漂亮而有风韵的女子了,我跟她约好明天见面,到时候,“当为子图之”。沈复描述自己一见憨园,就觉得如“一泓秋水照人寒”,而且“私心忐忑”,所以,对陈芸的建议肯定是求之不得,但表面上却假装说道:“你我二人伉俪情深,何必外求呢?”陈芸说:“我自爱之,子姑待之。”
第二天,憨园果然来了。陈芸殷勤款待,很是欢快。憨园回去之后,陈芸说,刚才我和憨园约好了,到18日这天,她来和我结为姐妹,你可要准备上好的饭菜啊!又笑着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翡翠镯子,说,如果你看见这个镯子戴在她的手臂上了,事情就成了。到了18日这天,天降大雨,憨园竟然冒雨而至。她和陈芸在屋里待了很长时间才出来,沈三白不看别处,只看憨园的手臂,只见翡翠钏已在憨臂矣!
丽人已得,两人都很满意,自此无日不谈憨园。可是风云突变,憨园最后跟了别人,原因是那个人以千金作聘,并且许诺赡养她的母亲。客观上说,憨园并没有错,当时沈复入不敷出,自然比不上一个孔武有力而又有钱的男人。这事虽然让沈复很受打击,但对陈芸的打击更大。她是性情中人,并不艳羡钟鸣鼎食之家,所以无法理解憨园。当她知道憨园另嫁之后,痛心疾首地说:“初不料憨之薄情乃尔也!”
陈芸素有血疾,是因为她的弟弟克昌离家出走再没有回来,母金氏因此病故,悲伤过度所致。此病时发时止。憨园一事,让她的旧疾复发。
陈芸临终前一年,经常神情恍惚地说两句话,一句是“阿双逃矣”,另一句就是“憨何负我”。沈复说陈芸“竟以之死”,一点也不为过。
陈芸主动为丈夫纳妾,让世人不能理解,有人说她只是一种姿态,甚至还有人说她是同性恋,这只是别人的臆测,不足为信。但分析起来,她或许有自己的私心。陈芸是诗性之人,身边的女子在她眼中难免多脂粉味。由“美而韵”便能知她对女性美的评价了。沈复常常奔波于外,她不容于一家上下,还有可能不容于左邻右舍,她是一个孤独的人,她需要知己,至少,她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她为沈复纳妾就有可能存有私心。
此外,陈芸是一个大度且不为俗物所累的女子,例如,三白之弟沈启堂结婚时,她将自己嫁妆中的珠花送给他作为婚礼,估计珠花很珍贵,仆人们都觉得很可惜,陈芸却反问“何贵焉”。纳妾当然不能与送珠花相比,但在那个妻妾成群的年代,或许是她对丈夫太爱了,所以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他。
更大的可能是,陈芸身体不好,侍奉丈夫难免有不周之虞,所以她想找另一个女人来照顾丈夫,这是一个善良女人的无奈和悲哀。
猜测只是别人的想法,陈芸要替夫君纳妾,到底是一种姿态,还是确有其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成为她第二次被逐的导火索。“阿双逃矣”就发生在陈芸第二次被逐的时候。这一次被逐依然与陈芸无关。
嘉庆五年(1800年)的腊月,陈芸因为过度操劳,乃至卧床不起。陈芸在未出嫁时有一个好姐妹,陈芸叫她盟姐。两人曾约定,如果谁有疾病就要互相扶持。后来盟姐嫁到无锡,两人多年没有来往,这次听说陈芸患病,盟姐派人来问病,并且邀陈芸去她家小住。陈芸欲为丈夫纳妓女憨园为妾的事,沈父自然知道,所以这一次一听“盟姐”来访,沈父误以为陈芸和娼妓结盟,当时就大怒,不容陈芸分辨,限期三天,让她离开。
当时陈芸和沈复都已38岁,沈复再想谋个职业已经很难,不用说,这次被逐,等待他们的是更加的贫困。离家前,最让他们揪心的是两个孩子,当时女儿青君14岁,儿子逢森12岁。留下不行,带走吧,自己都是去寄人篱下,怎好带着孩子去。他们决定在这两天之内,给孩子们安排个去处。最后,青君被沈复的一个表兄收为儿媳。陈芸夫妇答应了这门婚事,但乞求表兄念在女儿还小,先当童媳养着。儿子也找到了依托。
三天后,陈芸和沈复抛家别子,踏上异乡。临别之际,陈芸对女儿说了一番肝肠寸断的话:“我的命不好,才有如此不幸;多亏你的父亲对我很好,处处宽谅我。能和他在一起,我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两三年之内,我们一家还会团聚。你到了婆家,一定要尽妇道,不要像我。衣箱里还给你留着些东西,就算给你的嫁妆。你的弟弟还小,需要你照顾……”陈芸骗儿子逢森说,自己去看病,几天就回来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一走,竟是永别。两年后,陈芸病死,六年之后,她的儿子也病死了。
在盟姐家待了一年多后,沈复在扬州谋了一个差事,陈芸觉得寄食于非亲非友之家,终非久长之策,于是随丈夫去了扬州。临走前盟姐赠了一个叫阿双的侍女随行去侍奉他们。两个人在扬州的生活虽然清苦,但看起来似乎有了起色,不想,沈复的差事没干多久,就被裁员,两个的生活从此断了炊烟,衣食无着。最后,沈复只好去向远方的亲友借钱,留下重病的陈芸在家。
沈复去了三天,总算借到了25两银子。他兴冲冲地往回赶,却没想到,在他去后,那个叫阿双的小奴,拿了家里值钱的东西逃之夭夭了。沈复回到家中,看见陈芸已是“形容惨变”,正在“咻咻涕泣”。陈芸没有指责阿双偷东西逃跑,反倒担心她回去的路上,有大江阻隔,会遇到危险。她又觉得对不住盟姐,还顾虑阿双的父母把她藏起来,又回头讹诈他们。
沈复安慰说,我们家穷得叮当响,她能讹诈我们什么?再说这半年来,我们对她也不薄,她不至于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来。再说了,阿双逃跑,那是盟姐家赠奴不当,我们无颜见他们,他们也会觉得无颜见我们,算是扯平了。这样一说,陈芸的心里才觉得好受一些。但是,从此之后,她的病情益重,人也显得神情恍惚了。沈复曾想找医生来给她看病,却被她拒绝了。
嘉庆八年(1803年)春,就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陈芸的美丽生命却凄然凋谢了。在弥留之际,她牵挂着丈夫、孩子,她紧紧地抓着丈夫的手,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只是反复地念着:“来世,来世,来世……”,最终带着未干的泪痕,静静地离开了这个给她幸福又让她备受艰辛的人世间。
在陈芸短暂的生命里,有大半生命承担着许多本不应该由她承担的痛苦,但是,她也享受到了那个年代夫妻之间难得的相濡以沫的快乐。
陈芸具有古典女性最美丽、最可爱的特质:她充分独立,知道如何自爱以及如何去爱人;她以礼为先,又率性而为,不被俗礼所束缚。同时,她又吸收了传统文化的精华,具有诗一样的气质。礼与情性在她身上和谐相处。她的快乐源于此,其悲剧也源于此。
最让人荡气回肠的是她与沈复不为物欲所制的真情。二人一生虽贫困潦倒,却能互相扶持,超然物外,苦中作乐,竟然没有应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套路,怎不羡煞古今眷侣。
陈芸和沈复幸福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是,至少她和沈复用尽一生给后世提供了一种令人向往的生活状态——恬淡自适、脱俗不羁地生存。虽然这种生存态度蕴藏着灾难,但是,人们还是向往这样的情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