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沉下的村落依然安静着,雨水不断冲刷在泥泞的小路上,让原本破落的村子变得更加萧瑟起来。孟红旗提着裤子继续前行着,虽然寨墙上的遭遇仍让他心有余悸,但渐渐熟悉的村子还是给了他心理上的慰藉,一切又豁然的开朗起来。孟红旗穿过骚和尚家的菜地,踏过田间的沟壑,慢慢朝一处树林里走去。这片树林是村里的公共财产,没有人知道它原本的主人。在土地承包开放以后,村民们曾为了它的归属发生过几次较大的冲突:村西头以兽医孟凡林为首的河西派同村东头孟红辰为代表的河东派常为此事而发生争执,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逐渐从口头争执发展到群殴械斗。最终在乡政府的调停下,大家本着孟氏本一家,族人共惠利的原则将土地的使用权转交给了村委会。支书孟凡天向来精明干练,他用公款买来一批树苗,将这片极具争议的土地分摊在每个村民头上。一来分化了利益的冲突点,二来更为子孙树立了良好的榜样,可谓一举两得。孟小黑的超市就坐落在林间不远的地方,那是一幢红砖蓝瓦砌成的小房子,构造简单而又不乏精致。和别的孩子不同,孟小黑厌恶读书,却不拒绝知识,连环画与历史书籍是其从小的最爱。本着穷人孩子早当家的原则,他成功的说服了父亲的固执,通过集资弄了一间小超市。他崇拜胡雪岩,更向往万元户,是孩子里一个不折不扣的另类。
孟红旗轻轻的敲打着院门,心情忐忑的等待着小黑的回应。小黑是超生的孩子,在那个计划生育如同酷法的时代,父亲为了生个带把的香火继承者,常年带着老婆孩子同执法者斗智斗勇。多年的历练成就了其独特的斗争技巧,这座小房子便是父亲向超生村民们传授经验的地方,美其名曰……游击战术署。随着小黑的顺利出生与长大,父亲逐渐摒弃了他的革命输出,将岁月的接力棒转交在了儿子的手中。据说,小黑起家的资金,便是他当初授课时所积累的会员费。就在孟红旗焦急的等待之时,一束微亮的昏黄慢慢的破窗而出。它像是冰冷的寒夜里所擦燃的火柴,正暖暖的烘烤在孟红旗那落寞的心头上。“谁……!”但听一嗓厉声的质问从屋内传来,接着那刚刚燃起的灯火又突然的熄灭了。孟红旗不仅被眼前的一幕弄的瞠目结舌,他揉了揉昏睡的眼睛,不住的在心理暗思道:难道这小子是把我当贼了……可思来想去又觉得哪里不对,孟小黑向来胆大心细,况且哪有会敲门的贼呢?就在他陷入思考之际,直觉得头顶嗖的一声疾响,一道快速飞去的黑影猛的的跃出墙头,正随着破碎的清脆消失在夜色的深处。孟红旗定睛一看,不仅吓出一身冷汗,那是一个扔出的啤酒瓶。此时,他终于回过神来,孟小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贼。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孟红旗一边弓下身子,一边慢慢的朝墙角紧靠而来。他扯着嗓子就是一阵大喊:小黑,是我,我是孟红旗……不想话音未落,那墙内的攻击反而更加凶猛起来。这次除了啤酒瓶子之外,碎砖烂瓦,罐头盒子也纷纷加入了战斗。见此情形,孟红旗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他怎么也想不通,作为发小与玩伴的孟小黑为什么突然变得这般的反常起来。他随手拎起一块砖头,起身就要朝院内扔去。这个时候,孟红旗似乎听到院内有人在轻步而动。他一个机灵,索性绕开前门而走,悄悄的从后院翻墙而入,不管孟小黑发了哪门子的神经,先揍他个措手不及再说。
孟红旗翻过围墙,绕过屋角,安静的朝着院内观望而来。只见前院的大门两侧正俯身着几道黑影,他们紧握着手中的棍棒,同样安静的等待着那时刻都会破门而入的陌生人。孟红旗不仅吓出一身冷汗来,假若他刚刚冒冒失失的冲进去,肯定会被打成死狗不可。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方才攻击自己的不是孟小黑,而是闯入他家的贼。面对敌众我寡的事实,跑路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孟红旗决定开溜。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身后突然有人不耐烦的低吟道:那小子怎么还不来,是不是趁机溜掉了……话音刚落,便是一记沉闷的耳光声,只见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缓缓而起,在他的一侧正呻吟着挨打的同伙。很显然,这是一个领头的。孟红旗看得真切,这群潜伏在暗处的家伙无论从声音到身高,都不像是入室行窃的毛贼。孟红旗看到过贼,他们大都是印象中的成年人,而不是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帮。想到此处,他开始慢慢壮起胆来。若是遇到所谓的职业游盗者,孟红旗肯定不是对手,可面对眼前的这几个小毛孩,他还是有实力进行最后一搏的。说干就干,孟红旗瞅准时机,大喝一声便飞脚踹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刚刚那个起身观望的胖子已径直的躺在了地上。未等余众回神,孟红旗又是一统猛拳,直打得身旁的喽啰们四散开来。望着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那刚刚倒地的胖子突然发力而起,他紧紧的搂住孟红旗的脖颈,接着便是一个后仰的猛翻。孟红旗猝然不放,整个人儿都被他撂挺在地。直觉得一阵恶寒从耳边漫过鼻头,又快速的从脊背穿向屁股。浑噩间,只听一阵急促的破门声由近及远,慢慢的消失在雨夜的另一边。待孟红旗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躺在院子的泥水中,两扇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吱的回响,似是那吹来的寒风正发出赤裸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