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器出现文字的速度很快,麻将看到这两个字的第一反应就是:哇,大瓜。
不过柏采并没有去注意麻将眼神都变化,继续往下问。
“二十三年前,四月初三,你做了什么。”
“我后退了。”
后退?麻将心中疑惑,什么鬼?
不止麻将疑惑,柏采也不懂。
“什么意思。”
此时显示屏却好像坏了一样,飞速变着文字。
“我们绝望了。”
“我们约好了。”
“她死了…”
“我害怕,我怕死…,我真的后悔了。”
“我杀了人。”
最后停留在这里。
“我杀了人。”
一直停留在屏幕上。
他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句话,麻将恍然大悟,这种事早就不稀奇了。
但就是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位,能不能理解人类的这种“绝望”。
就在麻将以为柏采会继续问下去的时候,柏采却转身朝向了他。
“好了,我问完了,关掉吧。”
柏采说完,就大踏步往外走去。
麻将快速的按下退卡的按钮,关掉显示屏,恍惚间好像看见显示屏更换的文字。
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和弟弟。
唉,苦命的机器人,麻将在心底叹息,不过又关他什么事呢?拿到退出的卡,他快步赶上柏采。
外面成资和蒲陶还在探讨父亲这个问题。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成资抬手打掉蒲陶伸到他面前试图拿走东西都小手。
反正又不痛,蒲陶也无所谓,继续摊回座位,想象自己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我这不是看你对着我爸的日记研究了有一段时间了,想问一问嘛。”
成资低头对着手上的日记朗读。
“毁灭纪五十二年,三月二十一日,小淘回来跟我说,他想去参军,我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毁灭纪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我拦不住他,他还太小,根本不知道他将来会面对些什么,他会后悔的。”
合上日记,然后递给蒲陶。
“所以呢,小陶,你后悔了吗。”
蒲陶小心翼翼地把日记本收起来,现在的纸张很珍贵的。
然后调换声线,选着了一个沧桑烟嗓低沉叙事专用音。
“以前的事我忘了,我都忘了,少年意气,入目家国,百年,……”
蒲陶特意拖长。
听这语气,成资本能的手痒痒,想打人。
果不其然。
这专用音下一秒就没绷住。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告诉你,老子当年也是经历过深思熟虑的。使命感,使命感你懂吗。”
“什么事都要有人去做,我当初就是觉得,我应该去前线,我可以去前线,我要去前线。”
“我爸当年模拟了未来的无数可能性,当年的我稚嫩得一匹啊,在我爸那老油条的手底下,我还是坚持下来了,还是去了,还是走到今天。”
“厉害不厉害。”
“厉害。”成资咬牙“不过你这割人耳朵的声音花多少功绩点买的。”
一听这个,蒲陶的气焰灭了不少,但该撑的面子也是的咬牙死撑。
“不多。”
成资内心冷笑,不多?这该是撞上了哪个落魄程序员不去中心领高额,非要给你安这么个鬼东西。
“这得值往前线走一圈吧。”
蒲陶……,就你会猜,就你知道,能耐!给大拇指!
“不说话。难不成这个东西还值你往前线跑两圈。”
“够了。”
蒲陶赶紧出声制止。
成资恍然大悟。
“看来只值一圈。”
“我一机器人,又不要吃又不要喝,又不能娶媳妇,要那么多功绩点干什么。”蒲陶撇嘴,他不就是买东西了买贵了一点嘛,不对,这明明是老不死不懂欣赏。
“怎么不能娶媳妇,我记得有几个娶了同行,还有娶人类的来着。”
“我想要个娇滴滴会撒娇的那种,不是抬手就能爆脑浆的,吵个架能两口子重返外围整修的那种。”
说起这个蒲陶就委屈。
成资给他指向另一条道路。
“那你学学别人到学校门口守着,去捡一个对世界灰心丧气的回来。”
“别人不考虑考虑人小姑娘的幸福,我还不能考虑考虑自己头发颜色吗。”
柏采此时刚好走近,打开车门。
“什么什么颜色。”
“看什么看,上车啊。”蒲陶拉了他一把,然后拍了拍前面驾驶位上的成资“指挥长开车啊。”
成资没有动作。
“去哪啊。”
蒲陶大手一挥。
“去我家啊,我那什么口味的电池板都有,都屯好久了,今天清货,你们就放肆地作。”
成资开车,三人高高兴兴把中心大楼抛在脑后。
等快到蒲陶家的时候,成资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面的蒲陶。
后面两人正忧心国家大事。
又看一眼。
已经开始幻想中心高层绝逼留有后手,说不定以后会开发宇宙了。
成资放心,嗯,没什么的样子。
“已到达目的地,两位指挥可以下车了。”
成资拍着座椅,打断后面畅想着以后星际时代去和外星人“友好交流”星球归属问题的两人。
“到了吗。”蒲陶问。
成资心虚,听到后只是点头,然后磨磨蹭蹭地松安全带。
一无所知的柏采倒是较为积极。
“吃大户去咯。”
成资悄咪咪地留意着柏采的动向。
等蒲陶和柏采两人都下了车,在外面催了,他才慢悠悠的下去。
柏采好奇“老成今天怎么了这是。”
“他心虚呗。”
蒲陶本来想没好气的、阴阳怪气的、矫揉造作的讲出这句话,奈何能力有限,麻木的电子音一贯来的煞风景。
不过这都不要紧,蒲陶没等成资,拉着柏采拐弯继续走。
成资慢慢悠悠地刚下车,就听见前边柏采的声音。
“什么情况。”
成资自觉在这句话后边加了三个感叹号。
!!!
自知躲不过去,成资干脆大踏步走过那个拐角。
蒲陶家就在拐角正对面,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客厅空空荡荡的隔断柜。
屋主人正像个隔壁邻居一样拉着自己朋友说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倒是柏采,急得手脚乱舞。
成资总算的理解了,蒲陶把他爸的日记随身携带的原因。
合着整座房子就他爸日记宝贵得些。
知道昨天成资可能压根就没把门修好,但看着蒲陶这么不心急的样子,柏采是火烧自己眉毛了,赶紧就要往屋里走,蒲陶难得反应快了一回,迅速的抓住了柏采的机械臂。
柏采拧不过他,转身用另一只手去解。
“你家丢东西了,还不赶紧过去看看。”
“急什么,该丢的东西早就丢了。”
说着话,蒲陶拽着柏采的手往后转去。
果然看见了成资掩面站在角落。
蒲陶怒极攻心,大声喊道。
“老不死的。”
不知道是被蒲陶的气势吓到了还是心虚,成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墙后。
蒲陶见此,松开柏采赶紧跟了过去。
“我告诉你你别想跑。”
成资听见声,立马就走了出来
“我知道我错了。”
看成资的认错态度,蒲陶一口老血顶在喉咙,要上上不去,要咽不甘心。
算了,看在成资伪自然城吉祥物称号的份上,蒲陶决定先放他一马,等过两天有空了再来和他清算这笔账。
想到这,蒲陶又好像没事人一样,大踏步往前走着,还喊后面两人进屋。
“进去吧,躲什么,就当自己家一样。”
前面蒲陶已经快到门口了,柏采还和成资窝在后面偷偷说着悄悄话。
“大佬你昨天没把门修好就走了啊。”
成资希望柏采能够看懂自己眼里的无辜。
“我不会修门。”
“那你说一声啊。”
“说一声有用啊,你们俩不是也不会修吗。”
刚想回话的柏采被这句话噎着了,想了一下,又继续压低音量说道。
“那你厉害些,蒲陶那脾气,十年报仇,为时不晚的,今天过去后你就等着吧。”
说完就走,留成资一个人原地哭泣。
唉……
等成资收拾好心情,重新踏进蒲陶家的时候,蒲陶已经拿出来了各种口味的电源转换器,和柏采一起坐在沙发上。
看见成资进来,蒲陶顺势往身后躺。
“麻烦一下,把门像昨天一样搭在门框上,使他看起来像是关上了的样子。”
成资听后,有点不适地转身,但只看到雪白的墙壁,原本该有什么的地方空无一物。
在成资疑惑的时候,蒲陶的好适时响起。
“大佬,往后退两步,你又踩着我的门了。”
成资后退了两步,退到门外,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合金门,将要作势把他扶起来,但又感觉哪里不对,就再一次踏过小门坚贞不屈的身躯。
然后轻松的把小门扶起,完美地把自己关在里面。
小门就这样顶着那三人以及之前进来参观过人的脚印,顽强的矗立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做完这一切,成资下意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要不我再研究研究,今天把门修好。”
蒲陶毫无感情地撇了他一眼。
“我找了人来修,你就过来坐下吧。”
“找了人。”
成资和柏采,声调一齐里表示了自己的震惊。
不怪两人震惊,实在是不可能有人类会愿意帮机器人上门修东西。
一来人类心中机器人无所不能。
二来你都无所不能了,还要人类去帮忙,难道不是有些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他们。
蒲陶是视线在他们俩的脸上快速来回。
算了,他放弃在这两机器人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是机器人,本来想装一下逼的来着。”
这么说,成资和柏采倒是理解不少,毕竟蒲陶的人缘一向都好。
据说当年蒲陶去前线没多久,就和身为吉祥物的高冷指挥长搭上了线。
想到这,柏采看了眼有点局促地迈着小步走过来的成资,又看了眼躺到在沙发上的蒲陶。
蒲陶加入机器人作战行列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六了,官方有资料显示,成资当初同意实验的年龄是十九岁。
这么一看倒也挺像兄弟那么回事的。
等成资坐下,蒲陶让他挑一下电源转换器的口味。
成资随手拿起一个,就听见柏采说。
“那人什么时候来帮你修门。”
“明天,我给他发了通讯。”
成资把电源插头接好,听见蒲陶说修门的人要明天过来,下意识得就插了句嘴。
“那你今天晚上怎么办。”
蒲陶想瞪成资,奈何能力有限,只能偏头看着成资。
“能怎么办,你们俩陪我通宵呗。”
成资点头表示没有意见,蒲陶便看向柏采,柏采看向成资,成资看见柏采了,也理解了他求救的意思,但还是默默抬头地看向了泛黄的天花板。
柏采:老不死的你无情无义!
蒲陶看柏采半天不说话,想了想还是自己来说一说。
“你再不把头转过来,我就帮你把头转过来了。”
帮忙转过来,打头狂魔蒲指挥还能怎么怎么帮忙。
柏采只能扭头,无奈放弃成资这一根在岸边杵着但不愿意救人的稻草。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想一个人待着。”
蒲陶看着他,半晌发出一声“哼。”
“你要是想一个人呆着,你干嘛跟着我们走啊。”
“我……”
柏采一愣。
“也许他就是想一个人待会。”
成资这话一出,柏采惊讶地看着他。
指挥长,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和葡萄互换一个两人都看不懂的眼神,成资继续说道。
“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可不得躲起来偷偷哭,”说到这成资瞥了眼柏采,见他握紧拳头,成资赶紧把充电插头拔了,然后继续往后讲“不然多丢人。”
“你别造谣,谁哭过了。”
蒲陶也已经默默的把自己和柏采插头拔掉,站了起来接话。
“他造没造谣,我不知道,但上回你弟弟……”
“砰!”的一声,打断了奋起的蒲陶。
“怎么回事。”
已经进入挪动尖锐物品环节的成资指了指门口泄出的巨大光柱。
“你家的门终究还是发出了它命途多舛感概。”
“哈。”本来做好了干架准备的柏采,默默地发出一声和第二声“哈。”
成资也咬紧了上下颌,硬生生逼出一句话。
“我发誓,以下行为,绝对不带任何嘲笑意味,只是……,单纯想笑。”
“哈哈哈哈哈……”
在两人魔鬼般的机械语音反复循环的笑声中,柏采走近又一次倒塌在地的合金门,悲悯叹气。
“你们两个要是还没笑疯就过来一下,看看这大中午的是谁这么有空闲地跑到内圈,还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柏采止住了笑声,学着蒲陶之前的架势,也往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躺。
“不,我不过去,我架还没打呢,你快放下你命途多舛的小合金门,赶紧过来重新起个打架的头。”
“呵。”
蒲陶没管柏采,往街道上继续张望。
他家门口有一条小街道,这套房子的楼房,是最初伪自然城修建时和中心大楼一批同时建成的,当时城市规划只求最大容量还有整整齐齐,这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四方建筑。
当年人多的时候还看不出些什么,后来人口锐减,街道空荡,四下的寂静想要把人心底里体积庞大的绝望全都从一条不起眼的小裂缝里拉出来,黑暗自如地淹没痛觉和呐喊,等人突然发现,反复挣扎过后只能承认了他的无力回天,终归还是只能选择放弃。
但平常规规整整的街道现在却是一片狼藉,凹陷的墙面,散落在地上的红色板砖,还有仓皇逃窜地两个眼熟的人类,以及刚刚把一块板砖拍成八九个小块的机器人。
我的妈耶,这是出大事了呀。
蒲陶飞快的从他家小门的身上跳了下去。
合金门翻着白眼心想你们就是欺负我不会说话。
“快点,快点,指挥长你快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