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柏采应邀,早早地就出了门,他喜欢这个时间点,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是街面上最繁杂的时候,拟人化的机械可以让他和这样熙熙攘攘的世界完美地融为一体。
头顶上的模拟阳光直直地照射在每个人的身上,柏采站在街角,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静悄悄地看着四处奔忙的人类,鲜活而又机械的人类。
真好,柏采觉得,大家都还在,真好。
柏采正享受着呢,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小腿,睁眼一看,还是一个要哭不哭的小孩,四五岁的样子,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多半是逃学了。
环顾四周,匆忙的人还在急急忙忙地奔走,看来把这个小麻烦送回学校的这个事,还是他来的好。
一把把人抱起,还掂了两掂,看来胃口不错,这让柏采想起了自己以前的弟弟,一个小胖墩,还是人类的时候,柏采最不喜欢抱他,因为太沉了,但柏小胖又粘人得很,又懒,成天哥哥、哥哥地追着他跑,就想自己把他从这里抱到哪里,到处跟别人炫耀自己有个哥哥。
“小孩,叫声哥哥来听。”
“你是机器人!”
那小孩听了,突然警惕起来,两眼珠子紧紧盯住了柏采,手脚也开始推搡,全身都写着抗拒。
四周的人流突然快速扩开,将两人隔绝。
柏采此刻才想起来什么,把小孩抱得更紧,一言不发地前往这个区的学校。
小孩使尽了力气也挣脱不开,又看见这个机器人走的是去学校的路,也慢慢安静下来,就是两黑眼珠滴溜溜地转,柏采看了,心情却是又好了几分。
把人送到了学校的保安室里,和小孩的班主任打了交接,柏采就继续往蒲陶家走。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但他们的方向都是一致地朝着外圈去,这样就显得柏采这个往内圈走到机器人孤零零的。
不过不要紧,柏采想,前面有人等着自己。
柏采想着蒲陶,但蒲陶并没有想着柏采。
在柏采一口气都不给人歇地按了四十多分钟的门铃之后,蒲陶终于打开了门。
“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可就要动手了。”
蒲陶不听他说话,一打开门,就看见那不比正午太阳刺眼的的阳光,就算脱离了肉体几十年的时间了,看见了还是下意识地拿手挡在自己眼前。
他的天啦,蒲陶由心感慨,昨天忘记跟柏采讲一声让他下午再过来。
“孩子,今天是你当大佬的第二天,身为前辈的我决定教你一些东西。”
柏采点头,毕竟昨天就是这样约的。
“记住孩子,大佬都是晚起的。”
说着,蒲陶还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切。
柏采一把把挡在自己面前的蒲陶退开,大跨步走进蒲陶的房子里。
“看你懒的那个样子。”
蒲陶认命地在后边关门。
柏采坐下之后,环顾四周,各处都很乱,生活的气味还是很重的,重点在蒲陶家那几个窗户上,金属的内嵌板,流弊啊。
“我一直很好奇,你这窗户平时关上了还透不透光啊。”
“别告诉我你没夜视功能。”蒲陶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傻不傻。”
柏采无所谓,指着蒲陶身上的睡衣反击。
“我傻,不过还是比不上你,开个模拟睡眠,居然还穿睡衣。”
可惜蒲陶注定要辜负柏采的反击,他先是想翻个白眼,但突然发现自己做不了这个东西,于是放弃,转为在心里默默诅咒,然后开始安利“你不知道,模拟睡眠这个功能,真的是太太太好用了,我觉得这个傻程序里,唯一有用的就是这个功能了,减压,非常的减压。”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甚至被安利,误以为自己反向空大的柏采面无表情“减压,减压,好用,好用。”
蒲陶“嘶,你这个语气,写满了敷衍。”
柏采面无表情“真的减压,真的好用。”
蒲陶也面无表情“依旧敷衍。”
“好了好了,说正事。”
柏采觉得不可能不敷衍,于是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蒲陶在心里冷笑加呵呵,这个人伤透了他的心。
“好了,少年,教学时间开始,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佬。”不等柏采回答,蒲陶就立马接出了下一句“徐青青那样的大佬怎么样。”
徐青青?柏采楞了一下,他加入的难道不是一个积极向上,和平友爱的队伍吗,为什么要成为徐青青?
徐青青其人,毁灭纪63年加入的机器人队伍,从此以后致力于挑起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矛盾,号召机器人们应该团结起来,倡导机器人独立,要么占了伪自然城,要么出去另外开辟一片土地,抛弃伪自然城,麾下信徒千万,一有空就搞事。
危险是极其危险的一位人物,但中心和七队一直抓不住他的把柄,导致他一直在外浪荡,但中心也一直不给他升任,所以他现在还只有一个军长的权限。
半晌后。
“你确定”?
“我好像有点怂。”
蒲陶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到了沙发上,心里妄想着自己能来一个邪魅一笑。
“少年你居然不拒绝,有点前途,看来我没有骗错人。”
……
成资今天也一大早的就出了门,他跑到了中心大楼外面碰运气,玩听天由命。
在昨天听到了那个命令后,成资一直都很纠结。
不甘心,这三个字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在百年的自我洗脑之下,他爱人,他不只是爱人类,他也爱机器人。
或许是他逆来顺受的太久,也想在他漫长人生里疯狂一次,也或许是心中的天枰歪了。
可是哪来的天枰,那两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什么时候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不知道,在中心广场,他果然碰到了自然神者——江凌,一个三十多岁长相儒雅的人类,第三任自然之神的使者。
这个听天由命其实是毫无疑问的,江凌每天都会到中心大楼的广播室里“传道”,所有人都知道。
成资心里不是很喜欢他的,七八岁的时候,大人教的他晨昏三炷香,观里拜玉皇,庙里拜菩萨,遇见耶稣画十字,百年之前,谁信自然有神,站在自然界金字塔顶的,是人类,这说圆不是特别圆,所以说是椭圆的地球上的唯一智慧物种。
当然,后来的打脸来得恰到好处,神,是比任何都更高的东西,哪怕你平时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别人说看你不顺眼了,就不顺眼,不管你是什么,要你命就是要你命。
至于为什么不顺眼,人类也心知肚明,到底还是那句老话,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的,浪里个浪,浪里个浪,前浪太浪,死在沙滩上。
成资从长椅上起身,站了起来,久远的记忆里,旁边应该应景地飘落几片发黄干燥的树叶,以配合他此刻的心境,但现在当然没有,现在连微风都没有,他想撇嘴,但他不能撇嘴。
没有,什么都没有,莫名的一股无力感充斥了他的大脑。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在挣扎什么,抓来抓去,手里剩下的都只会是空气。
人类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人类…
成资转身,算了,老子早就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