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乌云遮盖了许久的天空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那阔别已久的阳光虽然有些惨淡，但依旧努力的照亮着每一个地方。
张畅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淡蓝色的天空，静静地感受着阳光带来的一丝温暖，此刻的他比以往更加平静，他等待的是一种解脱而不是所谓的结果。
“长话短说，你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到点儿了我会过来叫你的。”张博森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三舅，您怎么来了？”被铐在椅子上的张畅看着迎面走来的张志信既惊喜又难过，他激动的想要站起来，却又无法摆脱手铐的束缚。
“我们想你了啊，傻孩子。他们说我们再不过看你，以后就没机会了。”张志信跑过去一把抱住张畅痛哭了起来。
“三舅，您别哭了，不就是死吗？我不怕，这样死反而更痛快，哈哈哈。”张畅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发出了绝望的笑声。
“你是不是傻啊，为了他们那种人，你赔上自己的命值得吗？”张志信在悲伤之余还为张畅感到了惋惜，他从小看着张畅长大，不愿就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不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我姥姥，这个仇我必须报。”也许是对姥姥的思念，或者是报仇血恨后的解脱，张畅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为了你姥姥？你还记得她临终前说过的话吗？她让你忘掉一切好好活着，可你却活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样子，傻孩子，你觉得你对得起她吗？”张志信泪眼滂沱的看着张畅，他在怜悯张畅的同时也在痛恨着张畅的不争气。
“哎，事情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说再多的也没用了，没事，等过几天我亲自过去给她老人家赔礼道歉。”张畅毫不在意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是对自己也是对现实的无奈。
“你光想着自己一死了之，有没有想过会有多少人为你伤心难过？你知道我们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
张志信的一番话让张畅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后果，他知道这样做会给很多人带来伤害，但是总有一天这些伤害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所以他宁愿背负一生的愧疚也无怨无悔。
张志信用颤抖的双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然后深吸了口气说到：“听说你还有个同伙，他是谁？”
“是他们让您问的吗？”张畅惊诧的抬起头看着张志信，他突然明白了这一切也许是张博森提前安排好的，想用这种办法来说服他。
“傻孩子，你别管是谁让问的，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张警官说只要你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他会想办法替你求情让你活下来的。”张志信不愿就这样放弃张畅，他希望能通过各种方法给张畅找到一线生机，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张畅若有所思的看着张志信，他知道张志信这样做都是为了他好，他也不想辜负了这番好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畅，听三舅一句话，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不要因为一时的义气而断送了你自己。”张志信非常诚恳的劝说着张畅，希望张畅可以明白自己的用意。
“我知道了。”张畅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好了，时间到了，出来吧。”张博森卡着点儿推开门走了进来。
“孩子，记住我说的话，听到了吗？”张志信看着张畅依依不舍的往门口退去。
“听见了。”张畅笑着冲张志信点了点头。
刚刚走出房间的张志信立马抓住张博森的胳膊说到：“他已经答应了，你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
张博森点了点头说到：“嗯，我会尽我所能帮他的。”
“不是尽你所能，而是一定要帮他。”张志信并不满意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放心，只要他配合我们的工作，我就一定会帮他的。去叫下一个人吧，别耽误时间了。”张博森一脸真诚的拍了拍张志信的肩膀。
坐在房间里的张畅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他看着仅有一墙之隔的蓝天陷入了沉思之中，一面是爱自己的家人，一面是自己秉承的执念，这种两难的抉择让他的内心开始有些动摇了。
“进去吧，你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到点了我会来叫你的。”过了一会张博森带着另外一个人进来了。
“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张畅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多了一些宽慰。
“你不在的时候，它天天坐在门口等着你回来，所以我就把它带过来了。”这位长相和身材姣好的女生拎着一个猫包走了进来。
“臭喵子，你是不是想我了？”张畅深情的看着包里的猫咪，他想要伸手去摸，却忘了自己的双手还被铐在铁椅上。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下，胆小的猫咪始终都蜷缩在猫包的角落里，惊恐的观察着周围，直到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它才放下警觉，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张畅。
“臭喵子。”张畅再一次温柔的呼唤着猫咪的名字。
伴随着凄惨的叫声，猫包里猫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它一边大叫着，一边奋力的扣着面前的透气网，想要从猫包里挣脱出来。
看着眼前的情形，张畅的眼泪像洪水决堤一般喷涌而出，他努力的把脸凑到了猫包前看着这只可怜的猫咪。
猫咪也隔着透气网不停的用头蹭着张畅湿润的脸庞，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宣泄着对张畅的思念。
站在后面的女生把猫抱放到了张畅的怀里，然后紧紧地抱住张畅痛哭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对不起。”
她叫陈雅馨，是张畅这辈子唯一的一个朋友，曾经的他们两小无猜、形影不离，在周围人的眼里他们看似一家人，甚至比一家人还要亲。可现如今却因为诸多的事情让陈雅馨背负上了深深的罪恶感。
“雅馨，你别这样好吗，错的不是你，是他们，是这个社会，你也是被逼的，和你没关系。”张畅安抚着满心愧疚的陈雅馨。
“不，都是我错，我当初就不应该回去，如果我不回去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真的对不起。”不管张畅怎么说，陈雅馨依旧在责怪着自己。
“你不要再自责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那你恨我爸妈吗？”陈雅馨小声的问到。
“不恨，我干嘛要恨他们呢。雅馨，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可以吗？”张畅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你说，我肯定帮你。”陈雅馨站直了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帮我照顾好这只猫，不要让它再流浪了，我不想它和我一样无家可归。”张畅低下头看着腿上的猫包，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它，一起等着你回来，回到属于咱们的家。”陈雅馨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她还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张畅看着陈雅馨说到：“傻姑娘，我都这样了，还能回得去吗？”
“能，张警官说只要你好好配合他们的工作，他就能帮你求情。”陈雅馨天真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的希望。
“好好好，我一定会配合他们的工作的。”张畅看着天真的陈雅馨哈哈大笑。
“嗯，你一定要好好的，为了自己为了我们。”
陈雅馨的话音刚落，张博森便又推开门说到：“时间到了，出来吧。”
张畅歪过头看着张博森笑了笑说：“张警官，每次都这么准时吗？”
“后面还有人呢，不能浪费时间。”张博森扭头看了看门外。
陈雅馨从张畅的怀里抱起了猫包，笑着对张畅说到：“我们等你的。”
“臭喵子，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想我了。”张畅恋恋不舍的朝猫咪挥手告别，猫咪也用凄惨的哀嚎声回应着张畅，直到渐渐的消失在铁门之外。
满脸泪水的张畅强压着内心的悲伤和满腔的怒火仰天长啸，他心中积攒了太多的怨恨和痛苦无处发泄，如果不是世俗与法律，也许他早已是个亡命之徒了。
接下来进来的这个人并没有让张畅感到惊讶，反而显得异常镇定，他们之间没有悲痛的拥抱，只是简单的相视一笑。
“二舅。”张畅淡淡一笑，他早就猜到了最后一个人肯定会是他的二舅张志义。
“在里面感觉怎么样？”张志义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张畅对面。
“还行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张畅冲张志义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张志义一脸严肃的看着张畅。
张畅愣了一下说到：“为了替我姥姥报仇。”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在问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把这件事扛下来？”
“一个人就够了，何必再搭上条人命进去呢？”相比张志义冷酷的表情，张畅更显得坦然。
“你才二十多岁，以后的路还很长，你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这样你以后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张志义说出了一句让张畅极为震惊的话，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张志义苦笑着说：“二舅，我本来就是烂命一条，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像别人都有自己的家庭，父母也好，孩子也罢，他们有要关心的人，和关心他们的人，而我呢生是一个人，死也是一个人，无牵无挂，我这样做难道不好吗？”
张志义轻轻的摇了摇头说：“你这样说是因为你心中只有恨，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你活下去对于我们来说很有意义。”
“恨，早就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从小到大它都一直陪伴着我，让我痛苦中寻找快乐，这是唯一能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张畅闭上眼睛仔细的体会着内心深处的感悟。
张志义默默的低下了头，他知道张畅所经历的一切，也能理解张畅的感受，对于现状他不愿再多说什么。片刻之后张志义走到张畅身边，紧紧的搂住张畅悄悄地说了句话，便转身朝门口走去，只剩下一个满脸诧异的张畅静静地坐在那里。
可还没等张畅回过神，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人看着张畅笑了笑，张畅也高兴的笑着说：“默哥！他们怎么把您都叫来了？”
“我也很纳闷他们为什么要叫我呢？难道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帅吗？”冉孜默用自嘲的方式开着玩笑，他和张畅谁都没想到张博森会把曾经的狱霸叫了过来。
“哈哈哈，我真没想到因为这个事，把你们都叫过来了。”张畅被冉孜默逗的哈哈大笑，但笑声里却充满了无奈。
“哎，这个事儿你要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咱们就聊点别的。”冉孜默坐到了张畅的对面，虽然只是在牢狱里相处了三年，但他对张畅的过去也算有所了解，他对张畅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苍白的阳光下，两位旧日的狱友侃侃而谈，他们避开了所有悲伤的话题，用灿烂的笑容去填充这本应凄凉的时光。如果不是现在的这幅光景，也许他们能畅谈许久，到下一个天亮。怎奈五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虽有不舍，但也只能分别，或许这也是最后的一别。
经过一番感情的说服之后，张畅又被带到了那个昏暗的小黑屋里，也许是悲痛宣泄后的乏力，此时的她变的有些消沉且颓废。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是交代啊还是继续耗下去啊？”张博森一脸严肃的看着张畅。
“现在都成这样了，耗下去还有意思吗？能不能先给口饭吃啊，我都快两天没吃饭了，给桶方便面就行，吃完了咱们再说，好吗？”身心俱疲的张畅一直强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直到最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才选择了放弃。
“好吧，你坐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泡面。”看到因为这样而妥协的张畅，张博森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的高兴，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低着头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张博森端着热气腾腾的泡面走了进来放到张畅的面前，他把张畅右手的手铐解开说到：“两桶面给你泡在一起了，慢点吃，小心烫。”
早已饿疯了的张畅哪还管的了烫不烫，直接拿起叉子就狼吞虎咽的吃开了。
张博森看着张畅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吃到一半的时候张畅渐渐的放慢了速度，他抬起头看着张博森说：“其实我最烦吃泡面了，可快要被饿死的时候，最先想起的却是它。”
“快点吃吧，吃完了咱们还有正事要说。”张博森一心想着案子的进度。
“张警官，我一口气杀了五个人，还有希望活下去吗？”张畅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张博森。
“看情况吧，我尽量帮你。”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张博森的心里也没底，但他还是想帮张畅一把，否则就不会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张畅笑了笑低下了头，他一边用叉子搅着面，一边说到：“活着的时候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到处游荡，看不到任何希望，总觉得死了要比活着强。可真到要死的时候，却发现心里还挂念着一些东西，放不下、舍不得，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你现在才知道后悔啊？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你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张警官，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张畅抿了一口叉子上面的汤汁。
“快点吃吧。”张博森上下打量了下张畅，并没有回答张畅的问题。
张畅冷冷一笑把一口泡面送进了嘴里，只听到啪的一声，他把塑料叉子的头整个都咬了下来，连带着嘴里的泡面一起往下咽。
起初张博森并没有看出张畅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到那被咬断叉子和张畅面目狰狞痛苦的表情才发现出事了，他和旁边的民警立马跑到张畅身边，可这时张畅已把那半截叉子咽了进去。
“快去开车，把他送医院。”张博森立马解开张畅的手铐和椅子上的锁，一把抱起还在痛苦挣扎的张畅往外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