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一月下旬之后,朱伟迪下令起复的官员有些已经快要赶到北京,速度最快的曹化淳竟然在一月二十四就到了京师。
在接到了皇帝催促的旨意之后,曹化淳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再接见沿途前来巴结的各色官员,日夜兼程地赶路,两京之间几千里的路程,用了两个多月他便走完。
曹化淳十二三岁左右入宫,因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在内书堂中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光宗的亲信司礼太监王安赏识,倚为亲信。在宫中时曾陪伴侍奉年幼的朱由检。
在朱由检的记忆中,这个太监为人还算忠厚,在宫中行事一向谨慎,极少得罪人,被贬也是因王安的牵连。
观察了曹化淳一阵后,朱伟迪才口道:“自那魏忠贤将曹伴伴贬去南京,朕与曹伴伴也有几年未见,本以为再无机会见面,不想如今朕却是登了大宝,这世事真是无常啊。”
“世事虽说无常,但也有些定数,陛下是真命天子,荣登大宝正是天命所归。”
这种场面话作为现代人朱伟迪自然不会当真,于是扯开话题。
“两京之间路途遥远,曹伴伴这一路也辛苦,”说着朱伟迪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身边也没几个信得过的,也不至于要曹伴伴如此辛劳。”
“皇命在身,奴婢自当不敢懈怠。皇上体谅奴婢,这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深感皇恩浩荡,自当为陛下效死。”
朱伟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曹化淳是接受过内书堂教育的,说话应对还是比那个文盲徐应元要强多了。
之后朱伟迪也没谈什么公事,只是和颜悦色地和曹化淳扯了会家常,顺便问了问南京那边的风土人情。
结束召见后,朱伟迪赏了曹化淳些财物,让他休养几日之后便去司礼监任个秉笔。
他暂时还不是太信得过这个几年未见的太监,于是决定先给个不低的位置观察下他的作为再说。
闲着无聊的朱伟迪自然是在整日寻思可以促进社会发展的新事物,技术条件不足他也没想出什么可改进的地方。不说别的,就一个浓硫酸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现在还没有多大进展。
在脑海里把自己所学的东西搜刮了后,朱伟迪突然把早还给老师的会计学知识想起,于是他燃起了在大明推行借贷记账法的雄心。
找来了管理司礼监账务的太监张彝宪,让他取来了一份内廷近几日支出的账册。
复杂的会计学知识朱伟迪没有,不过借贷记账法的基本原则他还是记得的,研究了几天之后,他很快就把简单的复式记账法给弄明白了。
那张彝宪以为皇帝要查找人他的帐,这几天都是过得胆战心惊,不过稍微打听了下他惊喜地发现,皇帝没找人查账,只是自个在琢磨帐册,很快又稍微放下心来。
这皇帝打小就只读过四书五经和史书,怎么可能懂的查账。
不过他显然放心得太早,现在这位大明皇帝只是把部分会计学知识还给了老师,基础功底还是在的,用借贷记账法把原始记录和流水账账册重新核对一遍之后,找出问题不要太容易。
这个时代人的会计学知识实在太低,他们做出的假账和现代那些老会计师做的假账完全不是一个水平。很快朱伟迪就发现了十几处与原始记录不符的地方,有问题的金额共计有三百多两的银子。
召来张彝宪,把新的账册丢给他后,朱伟迪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自己瞧瞧,有无问题。”
张彝宪已经管了很长时间的账目,哪里不知道其中的问题,此时他心里已经不再存在任何侥幸,身子一瘫,顺势跪倒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御下不严,竟让贼子钻了空子。”
这种鬼话朱伟迪自然不信,也懒得再看他,一道口谕就把他贬去菜园种菜,他的贪污受贿所得全部充公。
接下来,朱伟迪就召集了内廷各衙门管账的太监,让他们去学习复式记账法,准备在内廷推行,同时还有道命令,谁学得快位置就能保住,学得慢的都降职。
这个借贷记账法无疑损害了大批太监的权益,不过太监只是皇帝的家奴,他们有意见也不敢说出来,推行得还算是容易。
朱伟迪也知道这个新法会损害太监们的利益,作为补偿,新记账法推行后,所有太监头目薪俸都涨十倍。
借贷记账法这种好东西,推行到各中央政府部门和地方政府自然是有很多好处,朱伟迪虽然知道文官不比太监,清楚他们不见得会买账,不过还是想试一试。
于是写了封长信,希望借卢象升之口将这个新法提出,让他上书建议先找一个州府试点,开始试探内阁和户部的口风。
卢象升在户部做过,对账目非常熟悉,当然清楚这个借贷记账法的好处,看到这个借贷记账法自然是赞叹不已,很快就按照皇帝的要求上书。
然后让他郁闷的事很快就来了,那帮文官们起先还没弄明白借贷记账法是什么,对皇帝重视的事情也没敢怠慢,不过试行了下后,不到一周的功夫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户部的大小官员们弄明白了复式记账法是什么后,内部很快分为三派,一派是反对,人数最多,另一派是支持的,只有三人,最后一派是那户部尚书郭允厚,他十分干脆地在一旁打了回酱油,完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听闻了户部的反馈意见后,朱伟迪召见了内阁次辅李国普,向他询问这事的可行性。
李国普不懂会计学,不过朱伟迪事先已经把复式记账法的原理和几份简单的单式流水账和复式记账法账册给他看过,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李国普也没有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说道,“陛下,臣观这新记账法,收支,增益,亏空,经手,一眼便看得分明,如欲做假,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比之旧法困难许多。这‘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之法甚好。”
“先生可是以为可以推行?”
李国普叹了口气道:“臣以为,如今便是试行也不可。”
“为何?”
“此法太好。”
朱伟迪沉默了,他此刻终于想起,大明的文官们不是他的家奴,一道中旨下去容易,等待他的肯定是一点脸面都不给的封驳。即便撤换了反对的阁臣和给事中等重臣,来一场政坛大地震,也只会掀起无尽的党争,然后就什么正事也不用干了,稳定下来的边事也会彻底败坏。
半响后他才幽幽地说道:“朕行事鲁莽了。”
“臣不能为君上分忧,臣惭愧。此事,也只在此时不可。待边疆事了,便可徐徐图之。陛下还年轻,来日方长。”
“先生不必自责,此事是朕思虑不够周全。”
试探了下朝堂上的反应后,朱伟迪只得放弃了推行借贷记账法,此事也就此打住,卢象升听闻朝堂上的反对意见后也是长叹了口气。
当然,这事也没完,文官们很快得到消息,知道了这借贷记账法是皇帝捣鼓出来的新玩意。
这事一经传出,很快文官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这下不光是言官们在作死了,除了阉党骨干之外的大小的官员们也都跟着蹬鼻子上脸,竟然有上百号文官开始指着朱伟迪的鼻子开骂。
这些人不光把朱伟迪各种不务正业钻研小道的事迹翻出来骂,还把他在西苑练兵的事情也给翻了出来,还有很多人直接说朱伟迪是和正德皇帝一样的昏君。
掺合了这事的卢象升也没讨到好处,那些文官们对卢象升的弹劾也是不少,还有人直接把卢象升这个文官骂作是和正德朝的钱宁江彬一样的奸佞,甚至还有人说卢象升是怀有操莽志向的大奸臣。
翻了翻那叠厚厚的弹劾奏章后,朱伟迪笑眯眯地对徐应元说道:“大伴哪,这么多的官员同时上书弹劾皇帝,在大明朝,这恐怕是头一遭吧。”
徐应元此时再蠢也知道朱伟迪现在很愤怒,只得面无表情地说道:“回陛下,奴婢字也不识得几个,实在不知。”
朱伟迪脸上的笑意不减,“把这些折子都另外放好,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这些人都是忠臣,朕日后自会重重有赏。”
徐应元嘴角抽了抽。上了您那个小本本的,哪里还会有赏,日后也不知能不能保住小命。
其间,国丈周奎又进宫来了一次。那个棉纺厂完全是日进斗金,加之朱伟迪也有意无意向自己的老婆暗示过,要她爹收敛点,这位国丈显然是听了进去些,这番倒是没有再来讨要好处,只是来见了见自己的女儿,扯了会家常。
周奎出宫前,朱伟迪把一个经他指点后懂得简单借贷记账法的太监送给他,让他去培训管账的先生。
朱伟迪存的心思也很简单,既然朝廷上暂时推行不得,民间总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