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孤芳自赏的刘辩,眼角余光一瞟,发现旁边的贴身侍女,元香,似乎一直扭扭捏捏张口欲言。
元香嘴里的话已经憋了好久了,可刘辩刘殿下对着镜子就没准备走,这让生性活泼的元香真是难受极了。
“元香。”
“嗯,殿下。”元香听到刘辩叫自己,赶紧低下头,应了一声。
“汝可是有什么话想说?”刘辩盯着元香,一双眼睛释放了一种名叫温柔的电波。
元香听到此,终于松了口气,刚才紧低的头此刻重新抬起,不过正好对住了刘辩的眼睛,元香俏脸一红,又把头埋得低低的。
“殿下,今早,今早清凉殿的宦官来过。”
元香的声音有些小结巴,刘辩见状倒也不好意思继续逗她了,刘辩正色道:
“嗯,他们来干什么?”
“额…嗯”,元香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头越来越低,最后甚至下巴都快埋进了胸里。
刘辩见此,心中顿时明了,清凉殿,那是刘辩便宜老爹常待的地方,清凉殿的宦者,那多半是来传话的。
但如果只是单纯传话,那元香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扭扭捏捏,刘辩猜测这来人多半前两日出手推了自己一把的那个小太监。
刘辩嘴角上扬,双目直视着元香,问道:“元香,来的是之前那个小宦者吗?”
元香低着的头悄悄抬了一下,一眼望去,正好对视上刘辩的双眼,元香的小心脏一下子扑通通地快速跳动起来,原本只是微红的俏脸,也一下变得绯红起来。
听到刘辩发问,元香也不知为何,平日里口无遮拦的自己,怎么表现得像个憨憨似的,只会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疯狂点头。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啊。”刘辩接连说出了两句元香不懂其中真正意思的话语,一侧鼻孔喷出一道气流,脸上带了几分讥笑,不知在对什么嗤之以鼻。
对于那伤害自己的小太监,刘辩当然不会去主动找其麻烦。毕竟自己贵为一国皇子,岂能去特意去打击报复一小宦者?
当然现在很明显,上面的人啊,也不惩那宦者,只是支使他继续来找自己麻烦,让自己这皇子自行处理。
若是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年仅八岁的无能小皇子,说不定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处理。
但现在换成了自己八十年阅历的年轻小伙,那小太监可有得受了,自己可多的是法子治他。
奈何那小宦者作威作福,还拿起鸡毛当令箭,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实在是可笑、可笑。
刘辩见元香没有听懂话里的意思,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挥手示意她们可以出去了。
直到元香走出来房门,元香都还感觉自己还活在梦里。元香怎么也不能理解,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会那么令人沉迷。或许,那就是娘亲说的爱情吧。
“云姐姐,汝可发现,今日殿下,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啊。”元香刚走出殿门,像一下子就回过了魂似的,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口无遮拦的少女,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叽叽喳喳地找代云说起话来。
听到门口的声音,刘辩愣住了,刚才的表演不说天衣无缝,但影帝附体这个级别还是够的,毕竟细节都在记忆里,我演我自己,很难吗?
可刚才自己话都没说几句,居然会被发现不太一样了。啧啧,这女人,是狗吧,鼻子也太灵了些吧。
不过到底是个万事藏于心的老阴逼,刘辩虽然很想听听元香发现了什么,但脸皮仍是面不改色,继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代云先是理了理头发,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好妹妹,汝莫要胡言乱语了,万一被殿下听见,那可怎么办,殿下岂是我们可以诽腹的,吾等入宫那么久了,汝怎地还是如此没大没小,汝何时才能长大。”
“可是……”
没等元香说完,代云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香妹妹,汝若难耐寂寞,可是很难继续侍奉殿下的喔,汝你最近似魔怔矣。”代云细声细语的声音传入元香的耳朵。
元香听到此,不禁撇了撇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元香和代云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了,不过元香的心机始终是太浅了些,代云一句“香妹妹,吾知有个新胭脂极好,一起看看吧”,元香就屁颠屁颠跟着代云走了。
刘辩的师傅是史子眇,史子眇毕竟是个可以保一国皇子平安的大道士,没点真本事是不可能的。作为史子眇唯一的徒弟,刘辩还是会几手道术的。
例如刘辩现在用的这门天耳通,就是他最初接触的道术之一。天耳通,顾名思义就是耳朵能听尽天下八方的神通。【注一】
刘辩的天耳通,只算得上是入门,也就比听力常人厉害个五成罢了。
不过那元香和代云也还未走远,所以天天她们之间的对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天耳通,干啥啥不行,偷听第一名。
想到这道术啊,刘辩猛然发现这大汉和自己想象中的汉朝是有区别的,别的不说,就这大汉的战斗力明显个个都是炸破天际。
只是现在明显不是下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啊,还是好好当好这辩殿下,可千万别漏出什么马脚。
“云姐姐,吾等这丫鬟的日子可何时才是个头啊。”也没走几步,元香又开始了她老生常谈那一套。
“香妹妹,等到殿下想的时候,自然就可以了,吾等只是下人,哪里可以强求啊。”即使代云已经远离了宫殿,感觉应该没人偷听她俩谈话,代云口中也没有冒出什么僭越的话语来。
毕竟她代云可不像元香一样,是那么独一份,想怎么闹都可以。
宫里想顶替自己位置的人可多了去了,如果自己不小心翼翼些,恐怕明天站在何元香旁边的就不是她“张”代云了吧。
就在元香一路上的编排声中,还有代云的安慰声中,她俩终是离开了刘辩天耳通的范围。
刘辩细品,以刚才元香的憨憨表现来看,之前元香应该只是被自己的眼神所吸引了,思春少女嘛,面对写满故事的老电眼,沉迷其中也是正常。
刘辩估计元香发现的不一样,恐怕只是自己的眼睛不一样了。没办法,老电眼了,眼睛太好看,一时半会啊也改不掉。
刘辩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有活久见多的人,才会明白“苟”是多么的重要。
虽然自己表面上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但是谁都知道何大将军的实力不是虚的,等拖到灵帝动不了了,未来的皇帝还是自己的。
灵帝想立那刘协为帝,凭想也是不可能的,不说那何进会这么做,就是那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的。
就是那么一个风口浪尖上的皇子,刘辩不相信周围会没有人保护亦或是监视他,宦者无面,千人千面,你永远也猜不透你面前的侍卫仆从,到底会是什么人。
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元香,表面温柔体贴云姐姐,撕开表面,都有可能是个阴辣狠毒的老太监。
还记得史子眇说过,这大汉的宦官,多半都修行有一门叫做无面人的神通。
无面人神通,乃世间一种很不寻常的神通。与常规神通的修行不同,修行无面人神通,需要一种很特殊的体质。
生辰八字是阴时阴辰的孩子,在行割礼以后,就有很大机会觉醒匹配无面人修行的体质。这也是为什么皇室明令禁止世家豪强使用宫刑的原因。
无面人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具体面容的人。当一个人没有具体的面容时,那他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答曰:无面无心,千人千面。也许他今天会是你的妻儿,而明天就是你的父母了,这是何等的恐怖。
“张常侍乃我父、赵常侍乃我母“,连手段颇为强硬的汉灵帝,都曾说过如此话语。
虽其中捧杀常侍的意味更为明显,但亦可见常侍伪装之术的高深莫测,以及其恐怖如斯了。
刘辩只恨自己还未掌握天眼通,否则如今自己也不会心惊胆颤了。
但刘辩仔细回想刚才的种种细节,发现也许只是自己的心态出了些问题。
从以往记忆来看,元香和代云明明不可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物,可自己还是过度多疑、过度猜忌了,好歹自己也是个皇子,没可能会享受那嫌犯的待遇。
猜忌源于恐惧,一个骨灰都入土的人,居然能重生到个青春年少的皇子身上,换谁都害怕失去啊。
再说,就是自己表现得异常些,又能怎么样呢,在自己这一世的记忆中,刘辩可没听过什么夺舍之类的东西。
所以啊,就算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旁人也只会说自己成熟啊、醒悟之类的吧。
理清楚思绪以后,刘辩倒是不怎么慌张啊,是啊,有没有人能拆穿自己,自己怕什么呢?
来都来了,不做出点改变,难道就按着历史轨迹走下去,喝杯毒酒暖身子啊?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变之。
何…元香,张…代云,刘辩继续梳理着脑海中杂乱的记忆,默念了两遍她们的名字,心中算是有了底。
张…,何…,这已经不是暗示了,简直就是明示。虽说灵帝颇为不喜自己,但也不至于自己身边只有两名内侍那么离谱。
那年刘辩六岁,那是刘辩第一次离开史子眇,一走就是离会稽两千里远的洛阳。
那时候,刚进宫,万千宠爱都加于刘辩一身,可好景不长,世界就像变了一般。
汉灵帝的无情批判,何皇后的冷落,都如同刀子扎在幼年刘辩的心上。
当何皇后遣散了自己身边所有的宫女时,只有代云和元香还留在自己身边。
本来刘辩还对她们存在有了那么一丝感情,要不是刘辩已经成了唐湘的舔狗,恐怕皇子妃已经从她俩之间诞生了。【注二】
依照刘辩前世老阴逼的经验来看,这皇子妃之争,必定是两大派系之争。
这元香的面相,隐约之间与自己的舅舅何进是那么三分形似的,加之她姓何,其派系自不必多说。
而这宫里能与自己舅舅抗衡的势力,除了张让老太监那帮子人,还能有谁呢?
张代云,这名字还真是明示得明明白白。可怜那元香居然还将代云当作推心置腹的姐妹,真是蠢得可以。
代云,温柔在外,腹黑在内,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这是综合以前的所有印象后,刘辩对其最中肯的评价。
她时常伴着碧波清澈的眼神,脸上总是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就连嘴角的弧度也似月牙般完美。她待人接物为人处事,总能让人如沐春风。
即使现在的刘辩也难以挑出其差错。只是凭借直觉,刘辩可以判断,代云必定不是她现在表现得那么简单。
不说别的,就是之前她与元香的一番对话,可算是将腹黑表现得淋漓尽致。
表面上她是劝元香不要乱说话,实则一直在自己面前贬低元香,“胡言乱语、诽腹、没大没小”。
明明元香只说了句殿下有些不同,就被代云扣了一大堆帽子。尔后“耐不住寂寞、魔怔”这些词语更是在进一步抹黑元香。
她俩不过刚刚走出殿门,刘辩肯定是听得见的。这代云明显就是故意的说给刘辩听的。
只可惜这劣质的话术,若是对不经世事的少年,肯定能起到几分误导作用。
可用在刘辩这个从新时代商界浪潮杀出重围的老阴逼来讲,实在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代云那点三角猫功夫不提也罢,相比代云,自己之前疯狂舔的唐湘,才是个真正的高手。
唐湘,自己的义妹,也就传说中的干妹妹。之前跟着史子眇在会稽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知怎的,稀里糊涂,就和会稽太守之女成义兄妹。
凭借前世的印象,这历史中自己的妻子应该是个叫唐姬的。是了,女子许嫁后才会取字,想来唐湘便是后来的唐姬吧。
不过对于本该是自己未来妻子的唐姬,刘辩对她可没什么好印象。【注三】
以一个现代成熟的男人的眼光来看那唐姬,不难发现,那清纯的唐姬就是圣母婊和心机婊的结合。刘辩和她甚至连手都没怎么牵过,就已经到了要非她不娶的地步。
单若那唐姬只是心机婊也就罢了,现在的刘辩还勉强可以接受。
对于皇室来说,有心计那是件好事,若没有点深沉的心机,在皇室可生存可是件难事。
无奈还是圣母婊一枚,这就让现在的刘辩难以忍受了。
善良是件好事,可一天还强求自己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若是盛世也就罢了,偏偏生逢这乱世之中,在这乱世之中,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有时候,一时的仁慈就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仁慈,往往就象征着软弱。一代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有人说是胸怀,有人说是心计,但在汉灵帝看来,最重要的是强硬。
送刘辩出宫,刘宏的本意,是想让他远离宦官,成为一代强硬帝王。
当刘宏大了些的时候,他也是想做一代明君的,可他所有底气都是放在宦官身上的。
从他大肆启用宦官的时候,放任党锢时,他已经注定强硬不起来,注定和世家站在了对立面。
皇帝这个位置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大汉已经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那个大汉了。
自光武帝后,大汉中央的权利已经不如往昔那么集中了。皇帝对待各方势力,更多讲究的是一个制衡。
大汉其实已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了,一招不慎,可能满盘皆输。
说刘宏贪也好、说刘宏昏也好,保证大汉不毁在他的手上,就是刘宏的治国理念。
刘宏对之前刘辩的无情,更像是一种父亲的“怒其不争”心态。
刻意地冷落刘辩,包括不断削减刘辩权利,都是为了使之前的刘辩完成一种意识的觉醒,领悟到何以为帝。
当然之前的刘辩,是完全领悟不到这一层。除了相信那该死的爱情,除了当个愚昧的舔狗,除了试图当个唐姬心目中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佳公子,除了会写几句泄愤诗,其他的刘辩可算得上是一概不懂。
刘辩想到按照常史,自己后面应该就和那唐姬厮混在一起了吧。
自己顺便也就从行事轻佻真正变成了汉灵帝口中的“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
刘辩当不了太子,当真是轻佻吗?
昔高祖刘邦,起于地痞流氓,何人敢谈其轻佻无威。刘辩之过,非轻佻之过,乃无能之过也。
既然重生了,刘辩自然不可能像历史轨迹那样无能下去,虽说刘辩本身是想要喝茶钓鱼混日子的,但混日子啊,不也得要有得混才行吗?
假刘辩,真刘辩,刘辩是刘辩。假亦真,真亦假,狸猫太子,真假难辩。赝太子,为真皇,平天下,看刘辩。
注一:天耳通属于道教五通之一。五通包括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不是平时常听到的佛门六通之一。
注二:汉朝娶妻年龄很早,平均在十四岁以前。(说个历史上的小笑话:十二岁的汉昭帝迎娶六岁的上官皇后。
上官:陛下,你会对我负责么?
昭帝:当然,我们又不是四五岁的孩子了。
啧啧啧,这让我们大龄单身狗情何以堪。)
注三:唐姬在历史中,就只被提到唐姬这个名字,但按照古代习俗取字以后,真名一般不告诉外人,唐姬这名字听上去就不像真名,所以我给唐姬安排了唐湘这个名字,唐湘这个名字从解字层面来说,与“皇”是离不开关系的,从安排的人物形象来看,很应景,而唐姬作为会稽太守的女儿,取字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