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正影军扑向文有仁,还以为眨眼间就能分出胜败。岂料,他们围成一圈之后,却没了动静。院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见圈里,文老大念念有词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一听,这含含糊糊的口诀怎么如此熟悉?在心里跟着节奏思索了一阵,妈的,这不是断云掌的心法吗?怪不得文老大兽性大发!他来来回回念的都是断云掌采阴补阳的口诀。当日他在牢中撞得半死之际,我一边给他输真气,一边给他跟着念口诀,让他自己也运功,忙乱之中,我把采阴补阳的部分也念了,不仅念了,而且恰就在那时,文老二给他泼了一嗓子毒药。看来,那段人见人爱的口诀成了文老大的残念。可惜威尔逊不懂武功,还错以为自己的研究更上一层楼了,结果把小命送了。
文老二冷汗直冒,悄悄催问郭明:“郭大人,这是咋回事?正影军会不会被文有仁控制了?”
郭明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也看见众正影不动,便再发一次命令,却仍旧没用,不由得慌了,汗如雨下:“禀大人,下官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哎呀这是咋回事!无苦大师呢?他咋不上?老秦,他咋还闭着眼呢?”秦大有在无苦大师背后持着木鱼,也在淌汗:“不知道怎地回事,咱也从来没有指挥过无苦大师呀!”
文老二挠挠秃头,出了个主意:“大师他听惯了木鱼声,或许你敲几下木鱼,他就听指挥了!”秦大有犹豫,看看众人,大伙儿都在等他,他便试探着,轻轻敲了一下。
“啵!”
这一敲,无苦大师醒了,站了起来。郭明喜出望外,下令他冲上去打死文有仁,无苦大师却恍若未闻,他听见文有仁的念词,不停摇着头。秦大有再敲了一下木鱼,无苦大师闻之转身,死死瞪着秦大有。秦大有慌了,不自禁地把手里的木鱼挡在胸口。无苦大师看到木鱼,一把抢过,盘腿坐下,径自敲起来,边敲边喃喃自语,像在念经又不像念经的声音,估计懂行的人能听出来。
急得挠秃头的文老二又催郭明,郭明发令又无用,再次催问秦大有,秦大有连个木鱼也没了,只能急得挠秃头。
众人正心急如焚,忽然,无苦大师口手皆停,盘膝闭目,面色美好,神态自若,脱尽邪相,泛出金黄。
“咋回事?!”郭明急了,“秦大有,你到底行不行?你平时给无苦大师念的是啥玩意?!他咋还学会了念经呢?看那脸色变得多难看,跟病了似的!”
秦大有不敢搭话,壮胆催促无苦大师,却不见动,伸手哆哆嗦嗦推了推,无苦大师毫无反应。郭明忙凑上前查看,叫不醒、催不动,大力一推,无苦大师却稳如泰山。
郭明气急败坏,抽出腰间皮鞭就要打,秦大有拦住郭明,激动万分地说:“郭大人!无苦大师圆寂了!”
郭明恼火:“胡说个啥!他早就死了,皇上念他德高,准其加入正影,以保金身,他已经是正影了,还圆寂个啥?!无苦,你这老东西,给我起来!”说着便要抽打。秦大有见无苦大师修成正果,却被侮辱,起了愤慨,挡在身前:“不得胡来!无苦大师涅槃,脱离苦海,你亲眼所见,怎敢如此大胆冒犯?”郭明见秦大有眼中带火,愤愤地扔下鞭子,牢骚不停,向文老二告状。
“咋回事?!”文老二火了,“郭大人,你行不行?驯服调遣,这可是你的本领!秦老禅师只管督饭催眠,咋的,你还要推到他身上不成?郭明,在皇上面前,你也敢把责任推给别人?”
“呀呀呀!文大人官位是比我高,可话却不能这么说!啥叫我不行?我要不行,宫里只剩皇上会驯服之术了!难道让皇上来犯险么?今儿这事儿,古怪蹊跷,咱不用动不动就问罪,”郭明这货,官腔耍得比训狗逗狼还滑溜,“再说了文大人,我有什么推不推的?非要问罪,今天这祸端,也是你文家老大惹出来的!文大人和你兄弟文有智,心里清清楚楚!”一番话不仅把罪责推了个一干二净,也把我跟他的生死交情毁了个一干二净。
文老二当众不好发官威,悻悻地:“说那些也没用,就说眼下怎么办吧?”
郭明左右看看,没几个有用的人手了,无奈地摇摇头:“再看看吧……不行的话,只能饿死他。”
放屁,简直放屁!邪影文不仁眼前摆满了肉,就算没肉了,他饿极能把自己的胳膊吃掉,你还想饿死他?看来郭明已经没有把握了,一场浩劫迫在眉睫,我该跑了。于是悄悄握住纤纤的手,准备跳到院外,悄悄溜走。纤纤不舍地看看人皮大侠,迟迟不肯,双目看向我,充满恳求。我却已经下了决心,连文老二都不打算管。用力拽拽她,示意她跟我走,耳语:“你又不听话!枝枝叶叶扔下我走了,你也要扔下我?”纤纤纠结不已,迈不开步子。
我想,干脆打晕带走好了,她将来恨我,总比我将来恨她强。可就在此时,正影圈里突然传出密集的拍打声,声音来得很突兀。我不由得跟众人一起看去,只见一群邪影,除了文有仁,都低着头朝自己裆部猛力拍击、捶打,抖起了半院子灰尘。隐隐约约,我看出端倪,原来那群家伙被文有仁念个不停的口诀催眠了,大根纷纷有了崛起之势。尤其那不畏寒冷的铁丁梁建华,妈的,简直独领风骚!他们对于来自同类、却又难以自控的命令,产生了极大的不解和愤怒,于是跟自己斗了起来,越拍越用力,不断掉烦恼,绝不罢休。不像文有仁,临死前还在念“采阴补阳”。我徒弟、文有仁的师侄张灰,他在蓬勃岛时,对“采阴补阳”的秘诀一点儿也认真,为练功而练功,还获得了“温酒郎”的绰号,压根没有把师公包丰的武学思想领悟通透。这张灰太过于功利,对他老哥张黑无情无义,对我这授业恩师假情假意,自打练成武功之后,就跟我疏远了。他自毁性命加入正影军,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说一声。他小子这番吃苦了,受采阴补阳口诀的影响最大,也显得最为烦恼,简直愧对师门。
众邪影像有仇一样拍打自己,此情此景,勾起了文老二的伤心事,他终于忍不住了,破口骂道:“拍啥球呢?!蛋不疼吗?!杀掉文有仁!听不懂吗?给我上啊!”
然而这句话却只引起了文有仁的注意,他大概只听到个“上”字,于是挺矛杀向文老二。
这下糟糕透顶,护卫们拉弓射箭、持盾格挡,却都对文有仁无效。那货直奔文老二而来。文老二身前的两三层人马被轻松冲破,他腿都软了,绝望喊道:“嬲嬲嬲!透他妈地!这可咋办呀!”郭明等人早已退至十步开外。我猛拉住脑子还没动就又要下意识冲上去的纤纤,都懒得责备她了。我将一条腿跨到院外,随时准备逃走。
一日夫妻百日恩,女中豪杰素贞嫂子在危急时刻,豁出命冲了上去,把文老二拽到身后。文有仁虽已兽性大发,三尺之内却还能辨出雄雌,撇了文老二,捉住素贞便要行事。此时,正所谓血浓于水,赤手空拳的人皮大侠再没人性,也不能眼看侄女当众受辱,他猛吼扑上,身法奇快,似乎连裤带都解了,不料却被文有仁用一招“相好的吃醋了”瞬间拍飞,一路挂倒多人,势头不减。也该有人跟着倒霉,一直躲在墙角的老光棍,硬是没处避让,被撞死在墙,跟人皮大侠等几个,血溅当场。纤纤看在眼里,“哇”地哭了出来,被我瞬间按住嘴,“呜呜”痛哭。
那边,正影军们越发疯狂。徒弟张灰,最无法控制自己,痛不欲生,终于狂暴了,他一掌拍向自己脑袋,“砰”地死在了断云掌之下,解脱了烦恼。这么一来,其他十几个没脑子又没人管的货,也都纷纷仿效,眨眼间,个个肝脑涂地,顿时拍打声停。自此,沈剑引以为最强杀器的正影军,覆灭大半。只剩不受控制的邪影文不仁和半人半兽关二兔,以及其它三五个没见光的半成品。
素贞嫂子被按住,已有决死之意:“有义!我走了!”说罢,牙关猛咬,登时脸色变黑,死在地下,贞节未失。凹脑门凸大根的文有仁,裤衩都脱了,却见女人死了,愤怒嚎叫,一把将其撕成两段,继续朝文老二扑去。文老二又怒又怕,拼命喊人上前,却再无人听命送死。他回头喊狼王郭明,而郭明那货却已经没了踪迹。他喊秦大有,秦大有也早已逃出生天。
我立刻知道文老二接着要喊谁,抱起哭泣的纤纤,迈步就逃,把“老六!老六!”的叫声甩在臀后,眨眼飞奔出宫。一路并无高手,想必都被沈剑叫去保护在周围了。至于戒备森严的重兵,根本没发现我们的踪迹。
逃回家中,莲花她们还没动身,显然刻意在等!唉,都不听我的话了!我们平安归来,一家人喜极而泣。依我判断,眼下发了兽性的文有仁,可以说无人能敌。千军万马,挡不住他。皇帝若当初把林木忍请回宫中,尚有胜算,可现在,难了。顾不上多说,我赶忙催众人上车,急挥马鞭,马儿跑得已经很努力,我却嫌慢,干脆跳下车,拽着嚼头往前冲,一辆一辆拖拽。路人不敢多管闲事,避让开来,指指点点。
这中土大地,越来越不真实了,我不敢再呆下去了!
希望文老二自杀够快,免得受辱!
希望黄小雨藏得够深……
京中百姓尚不知危险来临,仍旧一片繁忙。五驾马车往码头去,快到码头,人头攒动,马车跑不快,我在前粗暴地驱赶挡路的行人。刚出城,却在人群中遇到引着八妹逛集市的文老爹。他瞧见我,奇道:“有智你急匆匆地去哪?咋没在宫里帮你二哥?出啥要紧事了?”八妹笑嘻嘻地抬头:“六哥,你看,爹爹给我买的糖人孙悟空!”我还没答话,老爹见我车马阵势、仓皇之态,惊道:“到底出啥事啦?!”我怕这老头儿耽误我逃跑,哄骗他:“没事爹,二哥有大队人马,我帮凑不上,就先走了!”文老爹应道:“是?那就好,再说还有老五帮他。”宫里人马多如毛,我并没见到老五,着急走,瞎答应:“是啊,五哥有我的真传实授,比我去了都管用!”刚说完,文老爹一把抓住我:“别骗爹了,老五过江去找老七了,不在宁城!有智,跟我说实话!”被他识破,我只得下马,低声说了大概,让他赶快回家,带老小躲避:“爹,就算大哥最终被灭,这次的祸端也够抄家了,早点准备逃吧。”以文老爹纵横江湖多年的逃生经验,即便我没报信,他也会闻出端倪,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当机立断。
果然,文老爹毫不犹豫:“天可怜见让咱爷俩见面!那还等啥,莲花,莲花?你带着老八和车马先去码头,有智,咱俩回家拉人拉东西!跟你们一块坐船离开。”说着,当先抢过我的马,牵着我便奔向城内。
我又不能当众甩掉亲爹,只好倒跑着,对下车看八妹的莲花喊:“你们快上船!我很快就来!”
莲花强忍着焦急,朝我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