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两拨人,一波从大路直奔而来,另一波专挑小路进城,完美错开。
终于在当天正午时分,一行三人有惊无险的来到冀州主城城外。
夏末时节天气炎热,路上行人欲断魂。
挂在城门口上关于费仲尤浑的画像,只是听那苏府仆从丫鬟的口述而来,难免与真人有一定出入。
再加现在的尤浑鼻青脸肿还未消散,而那费仲更是饱受折磨瘦脱了像,再加此二人穿着一身不太妥帖的粗布麻衣,乍眼看去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和画像之上身着华服气势不凡的那两人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
至于每天都被自己帅醒的申公豹,则是提前移筋易骨改换容貌,变成了一位面色黝黑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除了头顶那根发簪没有摘下之外,总体也算得上是平平无奇毫不出彩。
此三人皆是冀州当地口音,门口士兵略微盘查一番,便示意其可以进城。
就这样远比想象当中要容易许多的重返冀州主城之内,然后小心翼翼靠近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苏护府邸,纵使是那心机深沉的尤浑也颇为感慨。
相较于主城之外宁静安详管理松懈的氛围,只是短短一日之隔,这街道之上巡逻排查的士兵却增加了整整一倍。
不同于申公豹这般大大咧咧游手好闲之人,尤浑对局势的变化感知尤为敏锐,一路走来到处都是那囤积粮草修缮城池招兵买马的景象,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处处弥漫着紧张而又肃杀的气息。
“这苏护疯了不成?”尤浑皱着眉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再这样继续下去,商人无心行市,一旦有心怀不轨的商家暗中囤积货物哄抬价格,那么整个市场都会一一效仿。
届时通货紧锁购买能力下降,这将会直接重创整座冀州城的经济,哪怕是他现在死死握在手中的矿藏盐井拿出来一一变卖强行干预,可经济流转需要周期,等到这些死物一一变现,再拿来救急怕只怕为时已晚。
在者,农户无意种植,粮食收成直线下滑,人祸大于天灾,吃不饱穿不暖,这不满与怒火一一积压在心中,只需要一根导火索便可将其彻底点燃。
人心如流水或如小溪潺潺平稳清澈,或如怒海狂浪深不见底,一场哗变之后,若是强势镇压之后,矛盾进一步激化,若是镇压失败,怕是还不用等到围城军队发起进攻,他苏护的脑袋就已经被主动献出!
“于里于外,这都对他毫无益处!”尤浑咬牙切齿道:“说一千道一万,这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在玩火自焚!”
“那苏护现在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申公豹转过头看向尤浑,意味深长的说道:“那还不是要感谢你们几人的所作所为?”
费仲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贤弟,这事儿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当时就说了,挑拨离间这事咱不是专业的,可你三哥非要让我看看什么叫专业······”
被尤浑瞪了一眼的费仲低声补了一句:“所以我当时就把自己给灌醉了,你们再怎么闹腾,也和我无关!”
尤浑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费仲自己主动坦白,当时气得直翻白眼,真是看不出来啊,合着这次竟然是你把我给耍了?
“我当时就不应该救你出来,让苏护关到地牢里边去,我看你就舒服了!”
费仲撇了撇嘴:“那也比要饭强啊!”
“你,你简直就是要气死我了!”
“行了!”申公豹打断二人的斗嘴:“你俩声音再大点,我看迟早要进地牢和崇侯虎相聚!”
费仲靠了上来,低声说道:“贤弟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在大街上这么溜达几圈迟早引起注意。”申公豹环视四周:“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然后在从长计议。”
“这冀州城非亲非故的,咱去哪里找什么安全的地方?”心中焦躁不安,恨不得申公豹此刻直接冲进苏护府邸搭救出崇侯虎好平息事态的尤浑,低声抱怨几句赶紧跟上。
顺着记忆,申公豹在这大街小巷当中来回穿梭,几次险而又险的避开几波巡逻士兵,最终找到那门可罗雀的茶摊。
目盲说书人老马戴着一副石头镜,靠在那长椅之上口鼻之中轻哼小调颇为好听,忽耳翼颤动几下,熟稔的从桌案上取过一盏茶碗倒上凉茶:“公子请坐!”
申公豹来了兴趣,搬过一条凳子照旧坐在老马面前,故意粗着嗓子说道:“你这瞎子,知道我是谁?”
老马心中暗喜不已:“冤大头来啦,冤大头又来啦!”而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公子器宇轩昂走路虎虎生风,自是与那常人不同,瞎子我听过一次便记在心中,不会出错!”
“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其实不是一个瞎子!”现已改头换面却仍旧被老马认出来的申公豹有些错愕,也忍不住抬起手来在老马面前晃悠几下,见后者没有变化,又从袖中掏出几枚铜币划过桌面。
果不其然被老马一把按在手心,然后一一捡起捻在手中轻轻滑动,听着那铜币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老马的笑容也是越发灿烂:“娘嘞,想啥来啥,我这是要发啊!”
“自从与公子分别,我才知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真实性,古人诚不欺我!”老马毫不客气的将铜币收进袖中:“而公子您扔的钱,发出的声音自然也是非同凡响!”
“你这瞎子,还不问我有什么事,就先把钱收起来了。”申公豹笑骂一声:“那这个忙你一定得帮。”
“不是有句成语说是眼疾手快嘛。这眼睛得了疾病,要是这手再不快一点,那还不早就饿死了!”
两人一阵插科打诨,乐得申公豹连干三大碗凉茶,倒是把费仲尤浑晾在一旁好不尴尬。
凉茶下肚暑气立消,申公豹正欲说出此行的目的,却被老马伸手打断。
“公子掏了三枚铜币也正好喝了三碗茶水,想要再喝可就得再掏钱了!”老马取过茶壶放在一旁:“而我于公子一见如故,若是赏脸不妨到寒舍一叙如何?”
申公豹放下茶碗,心中暗道一声:“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连我心中想的是什么都一清二楚!”
一旁得以恢复自由身的尤浑此时却来了脾气,之前不曾接触老马自然不知后者厉害之处,只是听闻那一碗粗鄙不堪不上档次的烂茶叶梗子煮成的凉茶居然卖一枚铜币一碗,这怎么不去抢?
而且又听到这俩人还来了劲,不去管那生死未卜的崇侯虎,居然还有兴致结伴去那瞎子家中聊个家常唠个闲嗑,你以为来冀州,是来让你休闲度假的不成?
再者,那瞎子獐头鼠目一脸奸诈市侩,保准儿是个两面三刀靠不住的货色,这偌大的冀州举目无亲,还是得靠自己。
此刻见那申公豹与老马起身离座,顿时轻咳几声,摆起谱来,斜视一眼老马,低声道了一句:“我觉得此事不妥,这瞎子靠不靠得住都是两说!”
一旁费仲疯狂点头表示自己赞同尤浑说法。
申公豹正欲说话,却又被老马打断,舍了先前世外高人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张嘴就是彻头彻尾的性情中人:“客官您咳嗽这么几声,难道是鸡毛卡在嗓子眼儿里边了?”
“合着您那两个眼睛夹在鼻梁上,是用来出气的不成?”说着一跺脚:“那还不如摘下去放在地上踩一脚,让大家听个响动呢。”
老马自是对这一手缔造苏府风波的二人没有任何好感。
搅乱了我养老冀州的计划,我懒得理你们就是了,可你现在脸伸过来让我扇上几巴掌,嘿,我老马活了这大半辈子,可从未见过这种要求,今儿还就得给你满足了不成!
一旁疯狂点头的费仲连忙停住脑袋,一溜小跑跟在申公豹屁股后头,咱嘴笨,就不自取其辱了哈。
尤浑脸色先是煞白最后又涨成猪肝色,无奈也只能,灰溜溜的跟上三人脚步。
就听那老马继续说道:“这有些人那眼睛虽然长了。”
天天抬头就瞧着上边的好处,看能不能薅上一把。然后马上低下头来,瞧着别人的步子,心里尽想着怎么给使个绊子。
可惜了那一双招子,还不如不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