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是天光放亮,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慢慢睁开眼来,但见奇承娘一双明净的眼睛正焦急的望着自己。满是柔情爱意。
奇承娘见他醒转,长长舒了口气,道:“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他看得清楚,奇承娘转过身去眼角的那一抹泪花。
元惠帝心里一阵触动,奇承娘是真心待他好的。他很清楚,妈妈原来是待自己最好的主人,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自己因为年纪小,开窍晚,没能深深体会到母亲的怜惜疼爱,而如今想他觉得奇承娘让自己有再回到了母亲身边的那种状态,任何人想分开他们,根本没人能做到。
奇承娘就像母亲一样,他小时候患有轻度的自闭,他的母亲也是像奇承娘一样,每天耐心地跟他沟通,从来不会对他不耐烦。这样反复的态度,才是元惠帝觉得奇承娘吸引他的地方。
过了良久,元惠帝见自己身子倚靠在她怀中,后脑枕在她腰间,不禁心中一荡,随即觉到后脑撞到她的后背,奇承娘觉得伤处阵阵剧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眼见阳光初升,照在她白里泛红的脸蛋上,更映得她容色娇美,奇承娘站在阳光下,慢馒的脱下了她身上的衣服。
本是晶莹柔润洁白无暇的酮体,满是伤疤。
换上轻盈的捐衣,轻如蝉翼,就像是穿上了一层月光,美得朦胧,朦胧中看来更美,更令人难以抗拒。
元惠帝觉得奇承娘就是自己危机四伏,到处流浪的时候,寻找到的一处安身之处。
昭明寺位于东天目山,庙前有一只苏鲁锭。
苏勒德是一只大纛,她是长生天赐予成吉思汗的佑助事业成功的神物。苏鲁锭的蒙语意思是“矛”,是蒙古的象征,是战神的标志。一般是黑白两色,分别叫做“哈喇苏鲁锭”和“查干苏鲁锭”,就是“黑”和“白”的意思,黑色象征着战争与力量,白色象征着和平和权威。
当年成吉思汗把苏鲁锭插进草原,对着太阳说“要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们的牧马之地。”他做到了。
元惠帝也想来个策马挥鞭,让草原的风迎面吹来驰骋的快意,也想开弓发箭,但他只能射出一枝只有远飞没有杀伤力的箭镞,他很想挥挥弯刀,砍尽自己心底的卑微,……
然而他自己觉得矮了一截,满腹经纶颇深的儒家造诣,使他看到高昂的马首,丢了扶鞍而上的勇气;在弓箭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知道自己无力开弓。墙上那弯刀的更是寒气逼人,握上吧!一定寒气透骨。
当走进去庙宇时,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很浓的骚味,害得元惠帝有想吐的欲望,但他忍住了,但是呼吸时还是能嗅到那些难闻的味道。
“皇上,您是不是感觉不舒服?”老族长慈爱的看着元惠帝,要不是早就知道他是皇上,冷不丁见面会以为他就是一个柔弱书生。
元惠帝点头,老族长笑道:“这主帐壁上挂的是咱们草原上动物的皮毛,有着辟邪驱魔的作用,你不适应也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元惠帝纳闷这么大的味道,来源于哪里,结果是壁上那些黑色的皮毛啊
“先祖在上,世子妥欢铁木儿,此刻起继大元朝皇帝之位,望列祖列宗保佑,长生天保佑!”
“而新任皇帝,就按宫中习俗名号元惠帝。”
黄金家族的祖祠内,身着青袍的大族长高声宣布。
元惠帝深吸一口气,昂头稳稳地盯着面前先祖成吉思汗雕塑的金色面庞,雕塑置于布满雕饰的神龛之内,元惠帝目光饱满,一副文儒书生的风度。
“好。”他回答道,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情感正被唤醒。大师的话波动了妥欢铁木儿心灵中祖先光荣的余烬,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力量。但是回到耳边突然想起来了母亲侍女的声音,“你是宋室之后。”
“内圣外王,外儒内法,重农抑商的国家政策,国家虽然起于北方,礼法微薄,但如今儿臣能为国家效力。当牢记师祖以儒治国方针,我要尊崇读书人,致力于儒家经义将发扬光大。”
元惠帝身后,站着一名身穿华服神态倨傲的少年,此人,便是阿鲁辉帖木儿。
看着前方那个元惠帝,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本来也是黄金家族之后,元世祖后代,但如今家道中落,混到到宫中当侍卫的地位……
元朝自从元英帝以来,重视儒家化,却忘了自己休戚与共的家族,不但自己作为黄金家族沦为官员的底层,而且蒙古草原的蒙古百姓日益贫困,沦为汉人的奴隶,而他却还像元英帝那样口口声声要汉化,儒家化。
只听元惠帝道:“我曾经在福建受秋大师父的教诲,尧、舜之所以能把天下治理得很好,成为历史上著名的唐虞盛世,就是他们能够施行仁政。孔子心怀天下,一心为民,推行儒家治国,一定让仁义遍行天下。”
元惠帝从昭明寺进入大元都,穿过北海、安义坊,来到了宽阔的朱雀大街。朱雀大街以平整的青石铺路,路面十分广阔,可供八乘并行。街道两边的房舍鳞次栉比,人烟繁华鼎盛。此时此刻,天色已经擦黑,人来车往的街衢也渐渐地安静下来。——即将到宵禁的时辰了。
一骑快马冒着风雪冲入了大道之中,马上人穿一件黑色斗篷,戴一顶范阳毡笠,把笠帽低低的压在眉毛上,挡住了半边脸。
这个人的骑术精绝,一靠近元惠帝的侍卫队伍就停下下了马,好像有事要找元惠帝,但他底下头,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真面目,也不愿被人看到他矫健的身手。
元惠帝望着这个中年男子,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中年男子一闪而过的黑色的眼睛却不时露出慑人的精光,仿佛能洞悉一切,那无尽的黑色中似乎包含的不是人间,而是日月星辰。
元惠帝打量着中年男子,中年黑衣男子也在打量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各位,我想和这位小皇子单独谈一下,不知可否?”语气平淡面带微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这种风格,似乎自己是一个拥有强大实力又拥有图谋天下的能力,容不得他人拒绝。
“这”一个侍卫犹豫着,似乎想要拒绝,毕竟这个朝廷屡次发生暗杀事件,再说一个陌生的人竟敢如此无理,直言面见皇上,不能再有差池,这出事了,自己掉脑袋事小,可这是牵连九族的大罪呀,于是包抄过来。
元惠帝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我觉得很熟悉你似的,真奇怪,我竟然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皇上你好忘性,还记得大明岛那个晚上吗?”
他说完之后,元惠帝心头皆是一惊,如今想来他倒是有极大的来头,一定和困扰自己的身世之谜有关。
这么说来,朝廷发生一个又一个事件,一定有幕后黑手,还真不好说的。
这时阿鲁辉帖木儿开口说道:“我看此人来历不明,非善既恶,事不宜迟,你们快快护送皇上离开这里,我来会会他!”
“你要小心,不要让此人靠近皇上。”一个侍卫说道。
阿鲁辉帖木儿和黑衣人对视一眼,接着慢慢互相靠近。
不过应了一句话,天不遂人愿。这时又有一对伯颜的人马赶来,此人快速离开了这里。
晚上漆黑的天空布满星星,月亮旁边的那颗星最大。回到宫中,奇承娘叫他睡觉的时候,恍惚间,他看到了床边翠花锁。
元惠帝望着金叶翠花锁证证的发愣。从零零碎碎的记忆中,母亲的嘱咐,大明岛那个晚上,神秘的黑衣男子,反复在头脑中回荡,皇宫外的风声一阵一阵的飘过来。
(二)
洛阳是东周、北魏、西晋、魏、隋、后唐等七朝建都之地,右掌虎牢。左控关中,北望燕云,南凭江南,本来应该为省会都城的。
然而,元朝定都大元都之后,运河需要变道,从江南转向大元都。于是,运河方位发生变化,自河南改道至山东。由此,洛阳失去了运河便利。郑州成为了一个新兴的大都市,元朝设置河南江北行省,省会便设置在郑州。
天色渐渐暗了,天空是死灰色的,大地也是死灰色的。群山在苍茫的暮色中。
一个器宇不凡的少年正井然有序的指挥着人马从大元都赶来,汗水浸湿了他的长袍,长发也附着着汗水贴在了他的脸上。
少年站在山脚下,抬起头,看着望不到顶端的巨峰,着眼所见,唯有环绕着山脊的云雾……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这个人就是少年的脱脱,英挺、颀长、风神秀朗,气概威武。穿一身剪裁极合身,质料极高贵,色彩极明快的衣裳,发亮的眼睛中充满自信,脱脱已经在这里想了很久,有很多事他都想不通。
因为他根本无法集中思想。他不断告诫自己要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能够心安理得;心安理得才能够思虑周详。
思虑周详才能够有所收获。
他不想去想的,但是最后还是免不了要去想的。
——孟端造反不可怕,自元朝建立以来,历来就有汉人造反,但都不成气候,但这一次霍八失也跟着造反才是可怕的,蒙元本来就是以蒙古人为基础的,霍八失为蒙古人竟然跟着汉人一起造反。
蒙古草原部落众多,历来就是一盘散沙,互相仇杀。可是成吉思汗用铁血把这盘散沙结合在一起。从此为征亚欧大陆打下了基础。从元世祖建立元朝,运行将近一百多年了,如今呈现出奔崩离析的趋势。蒙古人居然也跟着造反了。
山林之中一阵夜风拂过,吹动了脱脱额前的头发,紫色的双眸却犹如深潭一般,让人看不透,风更冷了。
人在冷风中,可是胸中却都有一般热血。这股热血是永远冷不了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人胸中有这么样一股永远冷不了的热血,所以就应该永无畏惧,因为只要人们胸中还有这一般热血存在,正义就必然常存。
脱脱觉得这一点必定要强调,因为吴方直老师所说的正义就是儒家的精神。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要达到了这种境界才能够“立德”、“立功”、“立言”才能够流芳百世。
暮色也更深了。
脱脱他想起了伯父伯颜,
“哈哈,我侄儿年纪轻轻就已经干上士兵长了啊。还是近卫队的。看来你是真得了皇上的欣赏了。你知道近卫队士兵长代表什么吗?代表皇上的心腹,这是要皇上非常信任的人才能担任的。”伯颜说道。
“看样子你武艺应该也不错了。伯颜虽然觉得自己天下难逢敌手,却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侄儿年纪轻轻的就有一身好武艺。“跟着皇上和你叔父好好干,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后,你就会成为万夫莫当的猛将。对了,我听说,这个霍八失的也是一个武功出神入化的人?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伯颜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他不管对别人多么阴险、狠毒、冷酷,他对脱脱的情感却是真实的,异常明显的,那便是他对自己这侄儿的宠溺与关爱……
脱脱忽然觉得这个位置压力有些大了起来。之前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头衔呢。同时也为皇上能够看得起自己而感到开心。可是自从伯颜将他收为义子后,他立刻明白自己的命运和他已经是休戚与共了,他告诉自己不能任性了,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在是那个依靠父亲的孩子了,现在他是一个将军,执掌万人,不管是任何时候都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儒家的忠君报国的信念。
“马上进入河南郑州城地界了。”
一个士兵把这个消息报上来的。
“继续,还有什么其他消息?”
“是的!”见得到脱脱的命令,士兵是立即的讲起自己所得到的消息。
“孟端目前在洛阳,霍八失在郑州,他们收留了那些不断流窜的流民,并且带领着他们聚集在一个的镇子,现在这个镇子已经高达二十余万的人口了,现在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
他们共有多少人?”
“连霍八失在内,大概有几千兵士吧。”
“洛阳也在他们的手中了吗?孟端在郑州还是洛阳?你要打探清楚了。”
“是。”
脱脱的瞳孔骤然收缩,看起来仿佛已变成了两把锥子。
““我们初来乍到,孟端会想法子来偷袭我们。大家一定要记住,当兵如行船,稍有不慎,船翻人亡!”
“是。”
“好,很好。”脱脱的眼角忽然开始跳动:“好极了。”
知道脱脱的人都知道只有在事态最严重时他的眼角才会跳。
现在他的眼角开始跳动,因为他已看出了对方来的并不止几百,几千,而是大概有十万之众。
“你们继续打探。”郑州和?洛阳不断有逃兵出来,向脱脱报告了哪里的情况。
脱脱凝视着城头,过了很久很久,忽然做出任何人都想不到举动:“我们现在离城十里驻扎,我看过这里的地形。它的西边是森林和大平原,地面平坦,无险可守。正所谓步兵凭险,骑兵驰原。派轻骑兵驻守城外,远胜于派遣步兵攻城。一旦孟端霍八失他们出城,骑兵可利用机动,进行骚扰。掐断敌人后路,迟缓敌军进攻。为步兵发动进攻争取时间。”
副将微微一笑,抱着考验一下脱脱的态度,抛出问题:“为什么不派兵奇袭呢?兵书上说:出奇制胜,岂不是更好?”
不,我们就是几千人马,虽然是兵精马壮,但城里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不适合破袭战,只要把乱民引出城,我们重骑兵就占优势,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战,必求之于势,我们利用步兵牢牢钳制住敌人正面的时候,重骑兵才能发挥作用。用重骑兵去执行破袭,只怕不会占多大便宜的。”
脱脱他说得很平淡,因为他只不过是在叙说一件事实而已。
他不是很容易动感情的人。听到这里,一旁的士兵们都感到很意外。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居然还懂军事。自古英雄出少年,君子以作事谋始。从脱脱身上既看到谋士的长袖善舞,力挽狂澜的铁腕。又体现出一种君子善谋的精神。
“众将士听令,所有骑兵随我前去,其余人听从助将号令,协助后方清理路障!即可启行!”
话音刚刚落下,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脱脱一人一马已经窜出老远,他身后的骑兵刚刚回过神来,接连匆匆的跨上马背跟着脱脱是扬长而去,一下子一阵马蹄声惊起一片灰尘,在这营地就像是掀起了一阵迷雾一样,一众黑影慢慢的消失在了此地。
这时候天已亮了,旭日刚刚升起,东方的云堆中刚刚有一线阳光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