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大殿。
“诸臣起见!拜,再拜,续拜!”太监的声音洪亮,却警惕了心怀不轨之人。
只见诸臣一次起拜,拜一拜;二次起拜,拜两拜;三次起拜,拜三拜。
随后陆续盘腿坐到盘龙木制成的蒲团子,蒲团乃北方最坚硬的植物紫藤编制而成,花纹古朴久远,周围一圈铭文镶嵌,版式镂空却不失立体感,完美地结合了虚无与存在,显得越发神秘。
盘龙木桌高约两三丈左右,桌子反其道而行,真实存在的花纹图案,镂空的地方被黑曜石填补,是艺术上的无上精品。
盘龙木千金难求,紫藤的夺取令无数强者葬身北方,黑曜石数十万水晶一颗,可见神谕大殿的主人有多奢侈。
金碧辉煌的大殿,让人心生向往,而最令人向往的当属龙椅,一条龙盘起来的透明椅子。
传说不被上天认同的人坐上,龙会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以下犯上人的头颅,来祭奠这条龙灵魂深处的自由,但正常情况下是低头顺从的模样。
椅子用千年冰魂制造,虽说是千年,实际上年龄的何止千年。
一年冰魄,千年破冰之水,加之万年若水净化,存千年洗万物,涌千海而不散,万灵皆得而不到,终回冰之源——冰凌山,冰冻千年而成。
龙椅的象征,不止代表着权利、地位、荣耀,伴随着的还有贪心、狡诈、残暴。而龙椅本身像是纯洁的孩子,纯洁无瑕,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气味。
“高公公,皇上跟太后怎么还没来,今儿个可是有悠关天下苍生的事,不可耽搁。”刑部尚书朱明许蔑视道。
“就是就是。”几个一伙的文官应和道。
“我这也有案子急着要上奏,高公公,赶紧去看看吧。”大理寺卿明珠玄礼话中带着礼貌,仔细听来却令人心头发憷,一看就不是个一般的角色。
“一个月后是祭祀大礼,而且今年特殊,需要抓紧准备了啊。”礼部尚书布之利说道。
“参君见礼亦有道,各位稍安勿躁吧。”督察院右使李祥瞥见刚踏入大殿的人影微笑道。
“吆喝,怎么?嚣张过头了吧,撒野也要选对地方,这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我记得不错的话,上一个在大殿上嚣张的人,已经尸骨无存了吧?我说的对不对,朱大人、明珠大人还有张大人,嗯?”一位身穿墨绿色蟒袍的俊秀男子一边朝着第一排位子走一边说。
朱明许一脸愤怒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兰大将军啊,怎么,没皇上谕召,擅自进殿可是大罪。”
“呵呵,我还就无召进殿了,你能耐我何?”兰霄霸气说道。
“你……”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随着一声传来,大殿安静了下来。
“参见皇上!参见太后!”众人行礼参拜。
“免礼吧!今日何事如此喧哗。”太后望着众人各怀心思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缓缓说。
朱明许上前一步走,作揖一下,慢慢说:“昨日刑部抓到一人,与昨天凶杀案有关。此人已经招供,他们是一群流氓匪徒,因一个月前与护军统领于正道在引殿门发生争执,故而起了杀心。”
“照朱大人这么看,此人必定是害群之马喽!还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开杀,看谁不顺眼杀全家。嗤!连为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呗。”兰霄翻了个白眼,肆无忌惮地说着,口中满不在乎地吹出一口气。
兰霄这么一提醒,虽然言语颇有轻佻之意,但言语之间让人们都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正二品大员,虽说与人争执,何至于被杀,况且只要懂人情世故的都不会去跟朝廷作对,除非此人是个痴人,还是那种先天痴人。
如果是,也很不合乎情理,首先于正道府邸去的歹人何止一个,其他歹人肯定是不会跟着一个痴人乱来,所以说这必定早有预谋,于正道肯定知道了什么,或者参与了什么被灭口。
“你!身为大将军,无诏入殿,该当何罪!”
“我呸!于正道与您可是死对头,这凶杀案一事您当真无愧啊!”
兰霄向来不喜拐弯抹角,直来直去,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因此在民间一直有“正兰大将军”的雕像在寺庙供奉。
这还是平台玄辄大战后,百姓为他所建。一旦有战火的消息传来,他的雕像前就不曾少过香火。
看着殿上文武百官熙熙攘攘的声音,太后及时出声,“安静!大理寺跟督察院怎么看?”
督察院右使掌职权,与她是深交,可以说是她的人,而这大理寺真不好说,明珠家族是神谕国最古老的家族,没有之一,可以说根深蒂固、深不可测,这现任家主明珠玄礼城府极深,很难猜测,所以太后想借故看看他的意见。
最重要的一点是,明珠玄礼跟先皇后是青梅竹马,曾经跟先皇抢先皇后,两人当年闹得是满城风雨,先皇后最后认了他当哥哥,这才作罢。先皇后故去,不知他心中恨不恨皇家人,会不会帮着先皇后的对手。
“臣以为,无便是有,有便是无。朱大人说辞不能说全然采纳,也不能说毫无此事,还得看太后是怎么想的。”明珠玄礼对太后还是有好感的,毕竟当初是那么护着婷儿,所以他还是需要提点一下的。
“微臣觉得明珠大人所言可采,此事还需要彻查。”李祥望了一眼明珠玄礼,微微一笑,随即看向朱明许,满眼全是轻蔑。
“好了,这个案子就交给大理寺审查吧,刑部跟督察院协助。”太后威严的声音响起,“众卿家还有何事?”
“臣有要事,一个月以后是新君祭祀大典,请问太后要如何办?”布之利扫了一眼昏昏欲睡的皇上,心中满是不甘,若是明晓王爷继位,他可就是当朝元老,现在一个傻子做皇帝,太后还不信任他,真是憋屈。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一个傻子,先不说祭祀时会不会出洋相,就是简单的祭祀言语都不一定能说完全,别提后面的章程了。
“祭祀一切照旧,该有的不该有的统统都要有。哀家跟皇上累了,跪安吧!”太后牵起元夜的手,走到一半又说,“户部工部侍郎留一下,皇上想你们了。”
出神谕殿的路上,朱明许两眼一撇,胡子一甩,“我说明珠大人,今儿个是打哪儿来啊,这么有禅性,倒是显得我刻薄了。”
周围官员陆陆续续朝殿外走去,一大片紫色官服飘过。
神谕国官服以紫色为主,上面绣着三百年前出现在神谕国的圣兽“朱雀”。
传说中朱雀有着彩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紫色的光,头顶一撮毛发,是赤红色,像火一样热情。
神谕国官分七品,七品芝麻官身着赤色朱雀,六品身着橙色朱雀……以此类推,一品大员身着紫色朱雀,而皇亲贵族身着七彩色朱雀,皇上身着两双翅膀的朱雀。
李祥看了一眼朱明许,又看了一眼明珠玄礼,“嗤”了一声大步阔步越过朱明许,“朱大人小心脚下!”
朱明许正打算回怼李祥,谁料这夏日午后的太阳毒辣,照的他眼睛一眯,没注意脚下的阶梯,一骨碌的滚了下去。
周围正在走的官员们都停下步子,看着这龟肚朝天的一幕,有一些指指点点,有一些不敢吱声,有的幸灾乐祸。
就在朱明许准备起身的时候,眼前一暗,有道人影挡住他,接着一双手把他搀扶起来。
“朱大人小心了,幸好这是三阶梯,不然若是下面的六阶梯,伤着可怎么好。”明珠玄礼明着是关心,暗里其实是讽刺。
心里想的是:朱明许这个老贼,作死都倒载,要是再多作死几次,那就是十条命都不够他嘚瑟的。
朱明许愣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这大理寺卿是在讨好他,连忙堆起了笑意,“是啊,这太不小心,不如明珠大人陪我去涂点药酒?”
这朱明许有个优点,对自己人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对敌对势力那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明珠玄礼憨笑一声,面上多了一丝窘迫,轻声道:“昨儿个贱内生病了,瞧了好些大夫,都没成效,我这急得没法子。”继而又叹了口气,有一丝尴尬,“唉,这得早早回去不是,这府里上下整天不消停啊。”
朱明许望着明珠玄礼窘迫的面色,心底一阵嘲讽:早年听说这明珠大人家教甚严,如今看来,这不明摆着惧内吗,还第一大世家,我看就是虚的。
望着明珠玄礼走远的背影,朱明许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太监,道“还不快过来搀着,小心你们的脑袋!”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扶着朱明许,头低的不能再低,小步稳稳的走着,转眼间消失在石像后某人的眼中。
石像后掠过一个身影,是早已走掉的李祥,此人目光如晦,望了望朱明许远去的背影,又转头望了望身后的神谕大殿,看不出神情,眨眼消失在原地。
福寿殿。
“奴才们给小主子请安!”钱开和马尚工异口同声。
自从升为尚书,根本待不了主子跟小主子身边,整天事情一大堆。
他俩昨日刚回到皇城,已经离开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发生了好多事,让人措不及防。
“奴才跟工子经过俩月努力,渝河堤堰昨日完工,只是回来听说……听说主子跟主母殁了……”钱开说着摸了摸眼泪。
“你们受苦了!大钱,大马。”元夜看着眼前这两个伴着他很多年的人儿,百感交集,他俩还是母后选的,果然母后没看错人。
“小主子......果然,我就知道聪明的小主子不可能傻了。”钱开性子大大咧咧,想起什么说什么,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
以前的钱开就是这样,不论什么事都心大,唯独有一次出游,一个小偷偷了他的钱,他上去给一顿狠揍,差点把人打死,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小偷武功比他高不少,几人从此以后对他是刮目相看。
而马尚工跟钱开性格却相反,不仅沉稳大度,还是个小智囊,对官场世道是应对如流,要不是马尚工,这钱开估计早凉了。
“咳咳!太后在此。”马尚工真是一脸地嫌弃,“小主子,可还好?”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这两个人的反应,心里真是一阵暖流涌过,“这有了主子忘了哀家,真让哀家伤心呐!”
“臣等皆是太后臣民,是主子臣子,万万不敢啊!”钱开反应过来,连忙开脱。
太后长吁一口气,“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坐吧!”
钱开跟马尚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元夜。
“噗,坐吧,祖母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元夜望着祖母,不由轻笑出声。
两人各自坐下,欲言又止,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的样子让元夜又多了一份心安。
原来,还是有人在乎他的!
“我知道你俩有很多疑问,我只能说个大概,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们,于正道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刚查到他就被灭门,本就不正常。庆王跟霄王都有嫌疑,甚至这里面还有更大的秘密。”元夜跟庆王关系好,但不代表他就没可能害他,甚至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庆王。
自从母后去世,他现在不论是谁,都会有所保留。
几天前的那天对他打击非常大,直到现在想起来都会让他浑身一颤,在某些个沉睡的夜晚他都会从梦里惊醒,望着母后,看着母后渐渐透明的身体,他每次都泪湿枕巾。
他才八岁啊,这世界真是不公平,让他年纪轻轻失去双亲,还得依赖年过六旬的祖母撑着一切。
钱开是个感性的人,此时望着独自承受的元夜,泪眼婆娑,“小主子,我才疏学浅,不懂什么官场,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倾尽所有,哪怕性命!”
钱开,是个好名字,这名儿还是兰婷儿起的,寓意很简单“见钱眼开”,所以就叫钱开了。
乞丐是没有名字的,以前别人都叫他小铁蛋,因为生的黑,跟个泥鳅一样,额头总是油露露的,这跟他身材有得比,身材瘦削,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活像一个空心的小铁蛋。
“小主子放心,钱子这我帮衬着出不了大事,这些年钱子进步不小,起码不会当面跟人急啦!嘿嘿!”马尚工漏出四畜无害的笑,淡淡的话语总是能让人安心。
马尚工,也是个好名字,这名也是兰婷儿起的,寓意也很简单“马上开工”,两个字组合不好听,就叫马尚工了。
以前别人都叫他小神通,因为人缘好,通情达理,又知道为人处世,看的书多又有一定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别人都叫他小神通。这名可比小铁蛋好听不知道多少倍,为此钱开没少跟马尚工斗嘴。
“你俩的心意我懂。”所以更要保护好你们,“过会我会派几个七、八阶高手去你们府邸,暗中保护你们,切记不要单独外出。”
“懂了。”两人齐声道。
元夜望着他俩,示意他们靠近一点:“我们这样......”
钱开摸了摸头,嘟囔了一句,“这样主子岂不是很危险,咋办.....”
马尚工同样很担心,因为知道自家小主子的性格,没敢多问,只是一直皱着的眉头,可以看出他的担心。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几句简单的话,让他俩安心不少。
太后望着元夜,心里涩涩的,想起原先的孙子,也有普通孩子的样子,现在可以一点影子也看不出了。
千古流芳帝王名,千斤万担重于山。
自古最无情,最痴情的都在帝王家,倒是与民间流传的“最是无情帝王家”不同,硬生生地多了几分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