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时,神谕大殿早已经是人声鼎沸,吵得不可开交。
三四人抱成一团互相说着什么,时不时能瞥见周围的其他官员,顺口聊上两句。
大殿上五根彩玉做成的柱子上盘着的五条金龙眼睛瞪大,像是要把吵吵它的人吞入腹中。
玉柱子分别是白冰玉、绿莹玉、碧水玉、赤炎玉、黄金玉制成,听说建造这个大殿的人是根据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颜色,找的同样颜色的玉。
女娲用五彩石补天,而这柱子用五彩石的颜色就是警示后人:这大殿群臣是要帮助龙椅上的人,撑起神谕国这片天。而现在多的是毁玉利己,看着天塌,冷眼旁观。
在大殿声音越来越大时,一声,“太后驾到!”换回众人心思。
太后右手牵着幼帝,左手横于胸前,身后一米拖地长袍随着太后的走动呈波纹状游动于地面,一派雍容华贵。
虽说太后已是耳顺之年,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记,但这浑身上位者的气势一点儿也掩盖不了这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主——听说曾经有一年,太后监国,革新吏部,斩杀无数贪官污吏,让朝野上下另眼相看。
太后袖子一甩,坐到龙椅上,右手边一同坐着的是元夜,“百官何奏。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浑浊又精明的眼神扫了兵部尚书武沓山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
武沓山额头冷汗直冒,许久不曾开口,最后一咬牙,上前一步走,道:“微臣有事启奏!”顿了顿,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细汗。
眼角余光瞥见太后看了自己一眼,接着说道,“昨晚护军统领于正道的府邸满门皆灭,无一人生还。罪臣有失职之嫌,未管理好皇城安全,请陛下和太后降罪!”
太后稍微抬了下头,视线停留在神谕殿门口处,似是有意无意地说着:“你有何罪。有罪的可不在此处,若是在,我跟陛下甚至在座各位岂不是危在旦夕?”太后右手握着元夜小手,侧头看着元夜,“你说对不对,陛下?”
元夜无辜的大眼睛瞅了瞅武沓山,又瞅了瞅在座的大臣,最后慌忙瞅着太后,“祖母......祖母说的是。”一声唯唯诺诺的声音传进大臣们的耳朵里。
刑部尚书朱明许站出来:“臣以为,这事着实蹊跷,能偷偷潜进护军统领的府邸,又无任何消息传出,不像是一般人为之。倒像是高手所为......”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引其他人接话茬,从而为自己谋利。
朱明许,神谕国七十年进士出身,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到了今天这个地位,是明晓王爷门客,受恩于明晓王爷,经常为明晓王爷出谋划策,明里暗里害了不少大臣,很少有人跟他叫板。
“我神谕国堂堂正二品大员,夜晚被秘密害死,次日白天才被发现,还是被清晨倒夜香的人发现,脸都丢尽了!”胜远大将军兰霄愤愤地说,眼神恶恶地看了朱明许,“某些人,不为国分忧,就知道说些无畏之言,行不轨之事。意图扰乱朝堂,其心可诛。”
胜远大将军手握重兵,是先皇后的哥哥,屡立战功,从无败仗,先皇由此赐名常胜久远之意的名字“胜远”。因着是先皇后的亲人,从前无人敢动,现在先皇后殁了,有许多人盯着这大将军的位置,随时出手。
昨夜,元夜走后,兰霄回府邸路中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随即出现在于正道的府邸,他探查的与元夜无异,所以今天这些朝臣的反应他很愤懑,死的是他们的每天都要见到的同僚,该查的不去查,在这里说废话、论权谋;该站出来的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该提意见的,畏首畏尾,唯唯诺诺。
朱明许轻蔑地看了兰霄一眼,不屑地说:“大将军带兵辛苦,怎知我等辛苦之处。呵,我倒是忘了,在神谕国有这身手的,大将军是其中之一啊。”
督察院右使李祥皱眉说道:“朱大人还不知道吧,大将军昨日夜晚才回皇城,交代事宜后更是疲惫不堪,夜晚才回府邸。算算时间,正好错过于正道被害时间。”
督察院是皇后一手创办,大将军兰霄在督察院建立之初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督察院元老自然偏向大将军说话,这无可厚非。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此事哀家跟皇上自有定夺,退朝吧!”太后不耐烦地说着,“高德,抱上陛下回寝宫。哦,对了,霄儿一起吧,好久没叙叙旧了。”
高德高公公抱起在龙椅上睡的正香的元夜,跟在太后后面,脚步轻轻挪动,似脚底生风,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兰霄望着太后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即跟上步伐,走进后宫。
绕了好几个大弯,转了好几个大殿,到了一处福寿安康的好地。
天齐宫进去后,一大片水池,水池里的荷花竞相绽放,但看上去好似没有人打理,破败的荷花跟荷叶四散在水上,看那一片荷花,零零散散,随机生长的模样,倒像是主人的过错。
穿过四五道长廊,终于到了目的地“福寿殿”。
高公公把元夜放到太后床上,盖上了一层薄被,转身出去守住门口,顺道带上了门。
“几年不见,到是生分了不少,以前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外母的孩子,竟这般大了。”太后回忆起以前的种种,眼神里难掩悲怵。
兰霄眼神晃了晃,低着头,跪在地上给太后行了个大礼,双手平放于胸前,回答道:“太后不必介怀,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大了,便不会再似儿时那般不懂事。”他是为了妹妹回来的,在不知道敌我的情况下,他不想太暴露自己。
太后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朗声笑道:“是啊,霄儿长大了,也稳重了不少,不过朝堂一席话还是跟以前一样,意气风发少年郎啊。”
“太后谬赞,臣怎敢!”兰霄又一拜。
“还不醒来?你这舅舅快把祖母想成坏人了。”太后走到床边,捏了捏元夜的鼻子,恶趣味地说道。
兰霄望着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的元夜,满脸的错愕,从惊讶转变成惊喜。
“舅舅好!”简洁明了的声音告诉兰霄对面的小孩他不傻。
小时候,元夜就不爱笑,整天板着一张苦瓜脸,在兰霄的记忆里,也就见着自家妹子的时候有笑脸,所以看着这个只说了三个字的孩子,确定是自家侄子没错。
“小夜儿,你能不能给舅舅解释一下你母后发生了什么?还有,这装傻又是怎么回事?”兰霄紧紧盯着元夜的眼睛,生气地问道。
“母后殁了,我跟你一样。”意思是回答完了,他母后死了,装傻是为了找出坏人装的。
“你就不能多说两句?”
“很显然,不能。”
“我是你舅舅。”意思是不用瞒着我,我站你这边。
“我知道。”
“......”兰霄觉得,他这个舅舅做的很失败。
太后则一脸欣赏的看着元夜,能把有皇城第一火爆脾气的大将军气成这样,对方还毫无办法的,真乃第一人。
看着越来越萎靡的兰霄,太后慢慢说道:“婷儿跟景儿在北荒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听目击者说,当时的婷儿已经死了。据我查到的,好似跟皇城某位大臣有关,具体是谁不得而知。”还有一点她没说,就是她怀疑自己儿子跟儿媳去了另一个位面,以他们夫妻二人的能力,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自己的孙子看来知道这事,她知道元夜不说定有他的理由。
位面,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传说中,其位置在凡界与仙界交界处,独立于仙界而存在,实力又远远低于仙界,是凡人破宗之后栖息之地,皆大能者居之。
“外母,孩儿刚刚怀疑您,实在是抱歉。”兰霄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用不着道歉,你个鬼小子,怀疑到我这来了。不过你的心思,我懂,婷儿的死绝对跟亲人有关,定是哪个糊涂蛋暴露了婷儿行踪,你也不必太过警惕,宗室这边肯定是要查的。”
“舅舅,以后做事不要莽莽撞撞,朱明许我还有用,先不能杀。”就在兰霄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听到一句让他既感动又欠揍的话。
“我说夜大外甥,有你这么跟舅舅说话的吗?”他承认这臭小子在给他解围,但他是不会认输的。
“嗯。”元夜现在心里已经骂自家舅舅好几声笨蛋了。
“咳咳,霄儿啊,这带兵布阵夜儿不如你,但论这君臣之道、推疑之术你可不如夜儿,”
“给我一年,舅舅就要退休了。”意思是,一年的时间,他代兵布阵就会超越舅舅。
夜晚。
兰霄告退回到自己府邸一品将军府“小祥院”,小祥院还是兰婷起的名。
“哥哥,以后你的小院就叫小祥院吧,什么报国院太老套。你看大将军永远有小小的祥瑞气运,能保你平安康乐,多好。”
“好好好,哥哥听你的,我也觉得什么报国不好听。”兰霄一脸宠溺。
从回忆中醒来,兰霄一阵失落,身形恍惚之间有些站不稳,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就这么离他而去,说不难过肯定不是真的。
记忆中,小祥院门前的这颗桃花树还是兰婷最喜欢的,因为她说每次哥哥出征,她每天晚上都会爬上这颗粗壮的桃树,等上一两个时辰,若是静悄悄地,便是还未回来,所以她喜欢这棵树。
越过桃树,兰霄朝自己房间走去,下人们经过自己贴身侍卫的暗示已经知道主人要回来,便不再打扰。
兰霄不喜欢人多,不喜欢他们一脸尊卑的样子。
坊间传闻自己风流成性,脾气大,因此得一称号“皇城第一火爆脾气的将军”,其实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装出这样一副面孔。很简单,父亲为国捐躯,他必须撑起这个家,保护好妹妹,所以他必须够爆才不会被欺负,一味忍让会苦了妹妹,苦了自己。
走到自己小床上,刚准备合眼,一阵微风吹过,一道小黑影朝自己袭来。
兰霄刚准备出手,看到来人手一收,痞痞地说:“吆,这不是陛下吗,深夜到此男闺房有何贵干呐!”
此时兰霄内心是这样的,这臭小子,整天天搭话茬,经常让他语无伦次,看这次不整整他。
“看来舅舅是不想知道内幕,那我便走了。”元夜白痴一样看了兰霄一眼,本来想问他点事,结果发现这货哪壶不提开哪壶。
兰霄眼珠子一转,朝着元夜走去。
元夜身子往右边一闪,兰霄扑了一个空,“舅舅,你这饥不择食也不能选择小孩下手啊!”声音那叫一个委屈。
兰霄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瞬间爬满了黑线,他满脑子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小夜儿,没想到你这腹黑真遗传姐夫了,真是亲生的。”
兰霄记得,自家妹子就是被腹黑的轩辕景给拐走的,而且让他气愤的是,这轩辕景身为太子,半夜闯闺房,被他撞见还装傻充愣,幸好自家妹子喜欢他,不然就算是太子,他也绝不手下留情。
窗外夜鸣咕咕的叫着,月亮安安静静的躺在夜空,像是在考验众生。
“不闹,问你正事,你知道半位面什么意思吗?”元夜突然正经起来,问道他想问了很久的问题,母后既然知道,身为母后亲哥哥的兰霄有很大程度上知道。
“曾经听一位老者说起过,说是通往仙界的通行证,那里的人可以去仙界。你问这个干嘛?”
显然兰霄有所保留,这明显的知情状态根本不似毫不知情,什么老者,根本不存在。
“没事,听说便好奇随便问问。”
元夜知道,现在,大家都有所保留,他不怪兰霄,也不怪祖母,因为他们只是在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人,并没有其他心思,正如他一样。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知道真相,还他们一个太平盛世。
“你个臭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兰霄收起了不正经,半皱眉头,盯着元夜说着。
“舅舅,母后殡天不是意外,是人为,被背叛才落得个客死他乡,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揪出叛徒。”
“你说吧,让舅舅怎么帮你。”
“你须得远离皇城,这样我才能放开手脚,才能引出叛徒。”
“我要是走了,谁给你撑腰?”
“我自有妙计。只有你走了,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我们才能赢一局,马尾只有漏出来才好找。”元夜简单的解释着自己的意思,生怕兰霄不懂又补充道:“黑耀大军指挥权在我这,祖母那边只是装装样子。”
兰霄看着才八岁就略显成熟气质的外甥,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小的孩子竟被逼的如此早熟,甚至与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叫他……
“好,但我总不能无事请调吧?”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
夜还是一样的夜,只是看天空的人不同,心境自然不同。